第 128 章
他也会死。
这是宴止第一次接触这个概念,在他眼里颜淮总有十分的韧性,任他人冷嘲践踏,他自漠然置之。
他记得颜淮初见他时的眼神,那时一指绸布落下,一双深绿的眼撞进他眼帘,非妖邪,无善恶,唯有那么一双眼,无声昭示着,这人此生都会臣服于他。
“我便是汝主宴止。”
他试着去捕捉颜淮眼里情绪,可那双眼毫无波澜,许是说不出话的缘故,颜淮只低顺地点了点头。
宴止想,他那会儿大概是笑了那么一下的,他要亲手养一把剑,一把独属于他的利剑。
时间证明,救了颜淮,他确实没错,纵是重塑过的经脉,也不影响颜淮修为进速,再说这智谋,宴止布下的弥天大局少不得颜淮帮扶。
第一次伤了颜淮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千秋跟他告状,颜淮跪在他跟前一语不发。
宴止转了转手中匕首,倾身时一刀刺在了颜淮肩胛上,有血自刀锋侧溢出,这血色比寻常人要深些,宴止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疼吗?”他问他。
颜淮似皱了皱眉,低声应着:“不疼。”
他的回答宴止很满意,抽刀时颜淮整个人一颤,偏强撑着没跪跌下去,是血色浸染衣衫,宴止提着匕首转回身去,颇有些散漫的口吻道:“你是我最锋利的剑,少做些无用功的事。”
“是。”
颜淮一向情绪淡薄,这世上好似没什么事能掀起他眼底半分波澜,哪怕是千秋无理苛罚,哪怕是宴止一掌掀得他血气翻涌,他也不会透露出半分多余情绪来。
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虚弱昏死的时候。
会死吗?宴止握着七星剑,剑出时金光笼罩了整个院落,天地灵气疯狂涌向这一处,为七星剑主所收,又散做生机灵气缓慢涌向榻上毫无转醒趋势的人。
他不想他死的。宴止想,他只是希望,颜淮不要在他登临至尊宝座上的事之外费神,出手的缘由,分明也不是要伤他至此的。
将天地灵气抽化做水灵着实不易,幽幽蓝光覆过淡金灵力弥漫在冰冷寒潭之上时宴止也收了手,连着七星剑都覆上了层蓝意,他指尖微动,静望着颜淮缓慢沉入潭水之中。
“本座回来之前,谁也不准进地宫寒潭去。”
他布置了个聚灵阵,又有寒潭水温养修复颜淮生机,再辅以千年万年的水生灵材滋补,颜淮应是不会有大碍的。
宴止预先替颜淮洗了遍髓,又化灵为颜淮所用,这是他能想到,也是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为颜淮修复填补本源灵力的方式了。
此外,宴止还做了个小手脚,他封印了颜淮灵识,在他回来之前,颜淮只会保持着半昏迷下的吸收灵力状态,绝不会醒来。
以颜淮现在的身体,绝不能再放血救人了。
宴止和春秋十一在宫外会了合,春秋着了一身黑,又有丝丝缕缕的红缠绕着,她只懒散扶额倚着,见宴止来了也不过两两眼神示意。
她们这一行人挑的皆是魔修精锐,此行为的是到极北域与九霄天相接的锁妖塔去,至于目的,不言而喻。
玄天宗会在边境设防已成定居,现在还不是和正道开战的好时候,他们既要潜入北境内,自然是低调再低调,不过在进入边境区前,东境就是他们的天下。
春秋十一不怎么想说话,宴止亦是有所思,两人这相对沉默间倒也还好,直到春秋十一主动问了句:“我此行为杀李之凤,你呢,你的目的是什么。”
宴止没想过春秋十一会问他这个,闻言不由得一怔,目的吗?这数十年的布局算计,在他遇见颜淮前就已经开始了。
可目的……
“我有种直觉,我所追所寻,所执所念,皆在九霄之外。”宴止斟酌了那么一会儿,说实话,他都不知道自己所求的是什么,但他有种感觉,一定要去找那样东西。
或许是权,或许是物,又或是人……
但无论是什么,他一定要去寻他,纵是山河路遥,风月异域,纵是踏破九霄后,还有千万险阻,纵是千年万年,耗尽这无边岁月,他都要去,找到他。
“只凭这一份直觉吗?”春秋十一似笑,“就要孤注一掷,与正道,与苍生为敌。”
“为敌又如何。”宴止眼神一冷,“我要做的事,谁也别想挡我的路。”
“有趣。”春秋十一这下是真笑起来了,苍天不负她东境,北有道君容榭,东有魔尊宴止,既是势均力敌,定不会有千年前一方碾压的惨案再现。
她还真想看一看,这两君相斗,谁才是最终胜者。
“容榭道君的名声已经糟透了。”朱落小声与春秋十一说着,“他收魔修,失玄天石在先,其师天泉道人大丧期间,又有拂离道人离崩疑云,再说他师弟灭了衡山剑派满门之事,玄天宗上上下下与魔修有染之事已是说不清了。”
“若非衡山一事,千鹫宫府君莽撞,魔尊宴止随后莅临,容榭道君以一己之力阻退魔修让这些个正道见识到了他才是他们最大靠山,如今逼容榭道君退位的文书怕是早摞成山了。”
“这么说,倒还是宴止之过了。”春秋十一眯着眼,“振了他容榭威势,于我东境,百害而无一利。”
“我会让他下去的。”帘子无风而起,帘外宴止容颜清晰,矜贵且傲的魔君眼底沉肃,“他会明白,这世上逼他最甚的,不是我们东境,而是他一心想护着的天下人。”
“如此这般,我倒有些期待了。”春秋十一笑意极浅,这天下人,最爱讲劳什子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容榭道君名声败得所剩无几,于他们而言,容榭道君的修为怕是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了。
宴止的意思不难猜,他们不会亲自去逼容榭退位,但有的是人去替他们做,人心这种东西,最是善变,也最好煽动。
别样天十数年经营,总不至于这种事都做不好。
他们口中声名狼藉的容榭道君,也确实如他们所愿,成了众口铄金之下的众矢之的,奈何,东境双化神的魔修老祖,由不得正道不忌惮。
这时候景容为北境至高,他就要担起这份责任,把他景容挤下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哪怕千般万般不满景容为玄天宗宗主,在这种时候他们也只能忍着。
“你又如何知晓,你不是他人算计之下的一颗棋子。”南思远说话总别有深意,他这话也早早应验了。
他当真是,东境宴止算计之下的一环。
夏季的尾声中,极北域的霜雪无褪意,景容负手独游,一袭白衣不染,风雪不侵,他许久没这般孤单了。
早些年天泉道人不准他下山,景容独自闭关修炼成了习惯不觉孤单,偶然一语收留了宁氏一双遗孤,那是他沾染人气的开始。
宁清并不吵闹,相对沉默,溯回一事之后他性情大变,但对着景容还是十分温和的,毕竟没有景容,他在那场灾祸中也活不下去。
可如今,在外人看来,他的师弟,早是个死人了。
但景容知道的,宁清魂灯未灭,那是他迁至衡山的魂灯一盏,在景容独对一片废墟时,微弱点火格外瞩目,景容拾了魂灯,默认了他人口中折澜已死一事。
从折澜被带走那一刻起,他就清楚,他们师兄弟难有再见之时。
再说莫凌云,那个给了他满腔热诚,教会他尘世冷暖的人。
他记得他挥剑每一瞬,记得他笑颜灿若骄阳,也记得他每一滴泪,沉默时眼底郁积的痛。
那时的他又怎会知,这一切,原来,自初见时便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
可他还是忘不了,初见时凌云那一双亮得惊人的眼,分明写满了,他想要活下去。
原是他痴愚,把假戏当了真。
极北域天地一色,妖物无踪,唯剩这天地道君一人独行。
景容自回来以后就驻留在极北域边沿了,虽说北境边关也重重设防,但景容想,魔修若是想悄无声息地潜进北境也不是难事,倒不如直扼要害,增加玄北界域守卫。
走前清玄道人曾劝诫过他,尽早突破化神的好;景容沉默了一会儿,才应道,现在不是他能闭关突破的时候,东境与妖族虎视眈眈,如果失了主心骨,他们才是真的麻烦了。
极北域的寒,景容身为道君感受不到,索性也就孤身一人巡视了,纵观这天下,能伤他的人与妖,加起来许是也不足一二的。
他觉无妨,玄北界域的长老们倒是慌了神,生怕宗主在自己们这儿有个什么闪失。
“不必跟我。”仙剑凌风间,那一抹素白身影早是行远。
道君的速度,寻常修士若是跟得上,这修界万众也不必眼巴巴指望着,与魔修开战后,还消景容护着他们了。
极北域广袤无垠而清寂,入目尽是冰川白雪后,景容连只妖也没看见,莫约是为他剑斩北山族族长所慑,万妖退居极北域数十余里也不足为过。
可景容还有有那么些隐隐心忧,或许是对未知的迷茫,或许是对南思远言辞的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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