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师尊,想你。
这是莫凌云燃的第三封信,作为一个练气弟子,他燃这么一次就是小半块灵石,所以莫凌云一直很节省,努力减少信纸面积和精简内容,直到第三次,他终于悟了,想给景容的关键词,也就这四个字。
收着信的景容刚在新城镇下榻,带着些潮意的信纸无声息诉说着南疆夜雨,景容看着寥寥四字,不觉软了神色,他甚至能想象到莫凌云提笔写信时开心又绞尽脑汁想内容的模样。
是他伴着雨声,在灯下执笔,思来想去才落下了他觉着最重要的措辞。
景容反复看了莫凌云写的这四字许久,这才提笔回信。
见字如晤。
刚落下四字,又被景容提笔划去,是他结印连通莫凌云铭牌,刚勾连的瞬息间,另一端那人影像浮现眼前。
“凌云。”
“师尊!”莫凌云笑弯了眼眉,一盏明灯勾勒出他轮廓,两人两月有余未见,倒没让他们生疏半分。
“你在南疆如何?”
“都挺好的,就是……很想师尊。”莫凌云眨了眨眼,偷偷移开视线又回望。
“诸事皆宜便好。”
“那,师尊想我吗?”
“应是想的。”
“什么叫应是?”莫凌云不乐意了,眼也不眨地等着景容改口。
“……我也很想你。”景容抿了抿唇,不怎么自在地说着,他从前闭关动辄数年,还没谁问过他想不想他们,莫凌云这一问,他颇为茫然,什么算想呢,空隙时总忍不住记挂他吗?
“我也想你。”莫凌云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又撑着脸歪了歪头,“等我回去给师尊做好吃的。”
“好。”
除了记挂南疆战局,景容增添了不少守卫玄北界域的人手,以防极北妖族趁乱偷袭。
但即使增添人手了,这广阔域线也不可能处处有修士看管,更多的是借结界探知有无妖族闯入。
月光肆意倾洒冰层之上,无形的结界隔开北境与极北域,无垠深蓝遮住月时,玄色衣着的男子飘浮在玄北界域之间。
他一手握着玉佩,抵上无色结界,霎时光华以他手中玉佩为方圆逸散,在没有惊动任何一位守域修士的前提下为两界打开一个口子来。
那人行过结界,开启的结界又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
玄北界域的结界是玄天宗人设下的,这开启权限自然也握在玄天宗人手中,至于这人手中的玉佩从何而来,这就不得而知了。
较之南疆妖族的果决,极北之地的诸多大妖就要显得犹豫很多,它们身处极北,受玄天宗震慑万年,一直被压制在玄北界域之外,往北是九霄禁域,往南是修真第一宗门玄天宗,西行无路,靠东是所有妖族都为之畏惧的锁妖塔。
极北域巨兽诸多,颜淮自是负手凌空,静待它们来。
“我们没南疆妖族那么多退路。”北山老族长摇了摇头,当了数百年雪狼首领,它已呈颓势,“何况你们魔修如今只是口头上的保证,如何确保我族安危。”
“玄天宗矗立这片大陆万年,纵有千年前与魔族对峙削弱了根基,如今他们修养生息千年,又有容榭道君横空出世,是我极北万妖所能匹敌的吗?”
颜淮静静听着,这些首领们都是活了数百上千年的大妖,先考虑本族毫无问题,但若它们一直为玄天宗所慑,又如何能为他千鹫宫所用。
“诸位若肯起事,自有东南两境应之,绝非极北域孤身一战。”颜淮排开一列与诸多大妖签下的盟契,淡金流光逸散在千鹫宫少宫主印信之上,用事实证明着,这世上的天灵根,不止他景容一个。
“这……”极北域最大三族首领相望几眼,仍是犹疑。
“南境刚遭接连灾祸,如今玄天宗绝不可能有全力应付极北妖域,再有我东境辅之,你们极北万妖,只要肯参战,胜势之数,有十之七八。”颜淮讲话皆是据实而论,偏这些大妖,被玄天宗压制久了,话说到这份上还在游移不定。
颜淮索性下一记猛料:“还有一事,望诸位妖王知悉。”
“蛇族妖王未几,已告知容榭道君玄天石正在你们极北妖族手中,容榭道君首徒先天经脉破碎,需玄天石以重塑之。”颜淮一顿,“诸位不妨试试,是你们先发制人,还是待容榭道君稳下双南地域后对你们极北妖族横剑相向。”
“你?!”
“你们人族果然阴毒?!”
本还镇定的妖王们被颜淮这一番话气得几欲吐血,更是有脾气暴躁的猿王一掌万冰齐发攻向凌空的颜淮。
颜淮手势一变,直接就地取材,冰之本源为水,水为万物之源,颜淮手诀变换间是冰融为水,横成一道水墙将妖王攻势尽数化去。
这样无形化去的硝烟,颜淮甚至连眼都没眨一下。
一直旁听着的北山赦窜了出来,应道:“你们人族别欺妖太甚!何况那劳什子首徒……,你们这么算计我们,你……你就不怕,我们到时候把他就是千鹫宫少宫主的事捅出去?!”
“那就要看,容榭道君信你们还是信他膝下弟子了。”颜淮凉凉扫了眼北山赦,从布下这个局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发生各种疏漏时的应对方案,北山赦这么点威胁,又算得什么。
“肯将主上身份告知,已是我东境联合你们极北的最大诚意,诸位若是宁肯苟且偷生,不愿放手一搏,宁投诚玄天宗,不与我千鹫宫联合。”颜淮眼神扫过一圈妖王,“那就看看,是你们一退再退,还是容榭道君以你们污蔑他首徒之名问罪,肃清极北妖族吧。”
说白了,脏水已经泼到它们极北妖族身上来了,无论它们肯不肯合作,那些个自诩名门正派的修士都迟早打到它们妖族来。
魔族灭族的下场,说不准下一次,轮到的就是它们。
北山老族长长叹一口气,底道:“我们妖族,终是算计不过你们人族。”
“你们只消扰乱极北域即可,待到万道盟自顾不暇之时,便是我东境直取南北两境之日。”
“君上,我族愿依言行之,也望事成之日,你们也能守诺。”北山老族长率先臣服,雪猿和极熊族长相视一眼,也齐齐朝着颜淮拱了拱手,“我等,愿遵主命。”
“自然。”颜淮拱手复拜。
暮秋,极北妖族参战。
“你们真的会让我们跟人族共处共存吗?”北山赦充当坐骑送颜淮出域,它情绪不高,连尾巴都没甩。
“当真。”
“也会打开锁妖塔放我兄弟出来?”
“会。”
“你们凭什么对我们妖族这么好?”
“各取所需。”
颜淮答得很简略,但北山赦的问题很多,都是些已经确认过的盟契条款,想来,它这么问来问去,也不过是想图个心安。
“还真是奇了怪了,你们人族,哪个过得不比我们妖族好。”问完了的北山赦轻松了不少,它奔跑在雪地之上,喊着:“偏还想覆了这天地轮转,真奇怪!”
颜淮自垂眸,隔了很久才答了句:“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只是你们人族吧?”
“不,你只是眼见过的太少,想要的才会不多。”这话其实,连颜淮都说服不了自己,他是当真无所求,现在活着,也不过是为了报宴止的恩。
只要是宴止想要的,他都会去做。
哪怕宴止所想要的,是破开这九霄禁域,去探寻域外之地。
宴止所求,即是他所为之。
“我?我见的不多?”北山赦不服,“我可活了很久了我跟你讲,我见过冰层下的鱼群,见过恒昼,也望过永夜,还有阳光洒在雪上和冰上,波光粼粼的,可好看了。”
“所以?”颜淮看了眼那抖动的狼耳朵,有那么一瞬想上手碰一碰看是什么感觉。
“我还见过雪莲花,也吃过小兔,但是如果你问我想要什么。”北山赦一顿,“那我只想要我的兄弟桀回来,我们一起奔跑在雪原上,一起抓鱼,一起去看雪莲花。”
“想要它回来,不也是一种欲么。”
“不一样,不一样。”北山赦摇头,“雪莲花是你们人族口中的天材地宝,可它在我们极北,千年万年,也不会有妖族贸然去摘,你看,冰下的鱼很多,可我们抓鱼时也会放过小鱼。”
“滥加索取才是欲,我希望桀回来,是爱。”
不是血浓于水,也不是世俗情爱,是对和它一同奔跑,一同玩耍的玩伴,它的好兄弟,最简单诚挚的爱。
“……若你的爱会伤他。”
“那,那要是我不喜欢它了,玄天宗的人能把桀从锁妖塔放出来,那我就不喜欢桀了。”北山赦迟疑了一下,“总之,它好就好啊,我们才没有你们人族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呢。”
颜淮瞧着指上红痣怔了许久,他自有记忆的伊始,这颗痣就在他指上,是右手小指上,指骨侧红痣一颗。
蛊族老祭司说他是无情无心之人,偏种这姻缘一线,这红痣,是他人点下的劫。
究竟是为他人燃心火,还是断他前程,皆是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