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前沿防线的状况不怎么好,弟子们领命复归时寒雨浸湿了山峦,薄薄一层雾外是未知的万妖盘踞。
南思远作为南疆防线主指挥,他的疲倦难以言喻,偏又带着异样的兴奋,那眼底的光几乎要溢出来,仿佛他面对的不是生死莫测的战场,而是诱他深入的秘宝。
除此之外,他又格外喜欢和莫凌云、颜淮、宁清这三人讲话。
宁九尘看似文雅,实则最为莽夫,时常一人冲入迷雾中,又带了染血妖丹回来,行踪着实难以捉摸。
莫凌云作为练气弟子去哪儿都要有人带着的,这次恰好有幸和宁九尘一道灭妖,不得不说宁九尘这元婴不愧其名,他剑势凌厉无任何花哨可言,也可以说是,招招致命。
佯装普通花草的花妖也被他一剑斩了,又连根拔起,只道:“灭妖需得斩草除根。”
“一定要这样吗?”莫凌云瞧着那花妖流着乳白汁液的根部,这有很大可能,是这还不能化形的花妖之血。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宁九尘没多话,翻手间那花妖原身堙灭。
除莫凌云外,其他弟子皆是习以为常的模样;莫凌云闭了闭眼,没再多话。
这南疆地势,随处都可能有妖蛰伏,目前来看,人族暂居上风,长久下去谁又知道呢,南境可是刚经历了饥荒和鼠疫的双重打击。
衡山剑派及他附属世家又不肯参战,东西两境闭门视两族之战为无物,怎么看这一战人族都不能拖得太久。
莫凌云提着剑散漫地跟在玄天宗弟子身后,作为练气期弟子,对很多人而言,他只要观战不捣乱就够了。
宁九尘也是回程时才抽空和他说了句话:“怎么这么久了,还是个练气。”
“许是弟子愚钝。”莫凌云并不介意,答得也大方。
一行人一时默然无语。
他们回到驻地时医修正配着药,宁清帮忙打着下手,但一看便知,他几乎是绕在颜淮身侧,没去他处的意思。
“你看他俩,是不是长得有点像。”厉遥啃着果子指指点点。
“什么像。”莫凌云不置可否。
“夫妻相啊。”厉遥一乐,她这喜欢到处当红娘的本质还真是没变过。
莫凌云眯了眯眼,只觉好笑,宁清这心思昭然若揭,可无论是他师父,还是他的宗门,都不可能允许他和一个鬼医在一起。
当夜宴止就召了颜淮,未入鞘的剑离泥地有一定的距离,静默的颜淮离他也有一定的距离。
“宁清是个可以策反的好苗子,但这不能成为你心软的理由。”清冷月色下宴止视线晦暗难明,“你也不该有情这种东西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颜淮垂眸无言,又听宴止道:“这种东西,只会成为我大业上的绊脚石。”
“属下知错。”
“你明日便走,到北境去,寻北山赦。”
比起南疆妖族,极北域的要更狡猾些,许也是地势的问题,南疆只有已归附东境的蛊族,玄北界域却是大阵相护,又有玄天宗坐镇在北。
晨初的南疆是充满希望的,花草芬芳随雾逸散,云淡雾遥时,阳光也就透了下来,重临这片土地。
玄夜留在了南疆,是颜淮又一次的独自赴往。
“你要走吗……”宁清轻蹙了眉,没做过多的挽留,这世人诸多不得已,天下又乱,像他们这样的人,只能随时做好四处奔波帮忙的准备。
可颜淮没答他,像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宁清扫了眼腕间芙蓉石,再看已无那人踪影的天际,他转身继续帮着医修的忙。
南疆边防阵法众多,城墙的厚度较南境要薄些,又有南思远施法加固了一番,就防御普通妖族来说还是没问题的,只要不是妖王亲临,有众多修士在,这城墙便是牢不可破。
莫凌云坐在城墙上往下看,风拂过的林间不知藏着多少妖物,暖阳驱散了雾,清明了视线,莫凌云微微眯着眼,伸手拨了拨被风抚乱的发。
他去过很多地方,有至寒的北境,也有险奇高山,又或是东境那般不知何时陷落的崎岖,可南疆是个很神奇的地方,万物自由生长,四季暖若暮春。
想不通的时候,就这么坐在暖阳下思考一下,也不失为好事。
莫凌云没数自己坐了多久,南思远提着柄拂尘来打趣他好兴致。
“我一个练气弟子上不了战场,自然要少给各位添烦扰。”莫凌云看了眼太阳,被光刺得眯了眯眼,这南思远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总喜欢找他搭话。
“大气运者,怎么可能止步练气。”南思远维持着笑容,站在了莫凌云身后。
莫凌云没从城墙上翻下来跟他好好讲话的兴致,他只扬了扬手,“偏我就是练气,道长如何解释。”
他的经脉是他亲封又有颜淮这样的医者辅之,元婴都看不出异样,他还不信南思远有什么法子看出不同来。
“随意窥视他人命数为逆天而行,何况。”南思远收了拂尘,“你的命数,不是我能看得了的。”
“那便少说些胡话,刺激我这文不成武不就的练气弟子吧。”莫凌云一手撑脸,散漫远望。
“道友好气魄。”
“不过是循你道门之顺其自然罢了。”
跟南思远讲话,就像打太极一样,他永远不会恼怒,只会带些试探一步步地看着你是否会有破绽,很可惜,莫凌云他没有,也不会有。
出了防线与妖族交手的修士不在少数,万道盟明定了筑基以上方可出防线,金丹可为领队,元婴可为一方征战的统帅,至于莫凌云这种练气,还是乖乖地待在城墙之内的好。
城墙之上有修士挽了弓,对准的正是城墙之外虎视眈眈的妖物们,莫凌云颇有兴致地瞧着,自己倒是没动过。
宁清自城外归来时负了伤,偏色浅的校服上染了血,露出臂上血痕来,他自是沉默无言,独自处理着伤口。
热水洗去污血后,再敷上止血药粉,他撕开药布借着牙齿咬力自己给自己包扎好了,宁清全程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就完成了包扎,再换身衣服,他仍是那谦谦君子宁清。
莫凌云抿唇笑笑,只觉这人对自己狠的程度,着实有他们东境魔修的风范,可惜投入了玄天宗门下。
再抬眼时,莫凌云眼里已是一派担忧:“师叔,不痛吗?”
“不妨事。”宁清抬眼看他,“倒是委屈了师侄你,与我们同在边疆。”
“没有拖累到师叔你们,凌云就很开心了。”莫凌云低了眉眼,“就是不知道师父那边怎么样了。”
“对师兄自信些,他是道君,我们人族难走匹敌者,纵是妖族,也生不出几个能敌过师兄的。”宁清这话是简单陈述,难有匹敌者已经是谦词了,这元婴大圆满的修为,景容压了数十年,若他肯,谁又知道他实际会到什么境界。
“师父这么厉害的吗?”莫凌云眼里添了分喜意,似真心实意为景容的修为实力开心。
“自然,若是此战得胜,师兄必是胜局奠基者。”
而他们讨论着的奠基者,正旁观着南境战局,妖族派遣的大多妖物,都用不着他亲自出手,多数时候他行过一方城池,都是在起稳定军心的作用。
容榭道君四个字,足以稳定无数修士的心。
景容此番行过祁阳,守城修士的领队正是他师弟林无端,不过林无端状态看起来不怎么好,也没了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在一众金丹领队中,名声算不上好。
两族杀红了眼,偏林无端还要念叨着,非恶妖,他不杀之。
“您这一套对妖说去,你看他们听不听。”有不服的散修说他。
林无端只道:“我道即我心,道心澄明,善恶自有报应。”
“嘁。”修士们小小嘁了声,“这天道残缺,又哪来因果报应。”
“残缺而非不存,我自遵之。”林无端行了一礼,染血拂尘刹那洁白如初。
景容来时就是这场面,他只消一声‘无端’,闻声回头的修士们便是十足的惊喜,当即齐齐拜道:“请容榭道君安!”
“诸位同道安好。”
容榭道君太好认了,这清贵无双的天地道君,你只消看他一眼,便知他是。
除却鼓舞士气,景容多数时间还是跟林无端待在一起,见他家师弟格外镇静,景容问的调子也轻了些:“无端,怎么回事?”
这弹劾林无端的折子,都有不少递到他这儿来了,说林无端畏畏缩缩,不具领队风范,守城又对妖族退让再三,只差没写他通敌。
这折子递到万道盟的也有,被赤清真人扔出去了不少。
“无端心中自有论断,师兄莫忧。”林无端朝着景容拜了拜,他不愿滥杀妖族,也绝不可能放过为恶之妖。
只是现在大家杀红了眼,谁还管他这些清规戒律。
“你既有定数,师兄便不多言了。”林无端是个很让人省心的师弟,他也非默守陈规之人,既然他心里有数,景容也不会多加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