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南疆的天放晴了,南思远还没走,每天提着拂尘悠悠地走在小路上,怎么看怎么像他想膈应蛊族大祭司鸠。
景容和他遇上了偶尔也会说两句,南思远问景容答那种,但两人一扯到古神,观点总有分歧,这再镇定的人,观点起了分歧,都会有争执,两人一争,不觉离近了些。
莫凌云刚从鸠那出来,转个弯就见了景容,是熟悉的月牙白衣饰,如绸墨发被风吹乱几许,身侧本属于他的位置多了个提着拂尘的道士,两人看起来聊得还不错。
莫凌云抿了抿唇,不觉视线一沉,大步走到两人面前去,声调也带了那么丝冷意:“师尊,过来。”
他朝景容伸了手。
“礼毕了?”景容看了眼莫凌云,依着莫凌云意递了手,被人自然而然地拉到了身侧去。
莫凌云一时也放缓了声调:“对。”
被当成空气的南思远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又听莫凌云说带景容先走不叨扰他了,跟和景容说话的调子比起来,还真是截然不同。
南思远瞧着相携而去的两道背影有些莫名其妙,随即勾了勾唇角,这小子,是在跟他宣誓占有权?
跟着莫凌云走了的景容没想那么多,只问着:“受了蛊族洗礼感觉如何?”
“还不错。”莫凌云早在离了南思远视野后松了景容手,这会儿看起来颇有些局促不安,他偏头去问景容:“师尊,我刚刚是不是太凶了……”
“有吗?”景容惑,他不太懂得衡量人和人之间交往的尺度,莫凌云刚刚那么小小地凶了一下,其实他也没多大感觉。
“没有就好。”莫凌云松了口气,他也说不清他刚刚是什么心情,对着跟南思远站在一处的景容,语气控制不住地不怎么好,但,“我才舍不得凶师尊……”
“凶南思远可以。”
“师尊你说什么……?”莫凌云怀疑自己刚刚耳背了,他师父这么正经一人,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不是舍不得凶为师吗?”景容似淡淡笑了笑,只一瞬,又恢复成了他平日的素淡。
“毕竟是我的师父父嘛。”莫凌云撒了个娇,又道:“蛊族洗礼蛮简单的,就是我有点想师尊。”
“所以,师尊有想我吗?”
莫凌云这问得景容猝不及防,但他还是老实答了:“有。”
他好像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身边有莫凌云这么个人了,习惯了他一声声叫他师尊,习惯了他笑着说今天天气真好,习惯了他问他食物好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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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明后复明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譬如让眼睛缓慢适应不同程度的光线。
眼前纱布落下一瞬,颜淮第一眼见着的人是宁清,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去看宁清,宁清给人一种温柔干净的感觉,注视着他的眼神专注而纯粹,他微抿起的唇偏薄,视线落下时,整个人都不自觉地温柔了起来。
再看他衣着发饰,是玉簪简朴,一袭霜色更染温柔意。
这样的人于颜淮一个半脸盲而言,辨识度其实不高,可宁清每次都能做到,让他记着他,再记牢些。
是千灯节时下意识一护,是观落渊下仓促一吻,是他一见他,眼里的笑就藏不住了。
他叫他:“颜淮。”
“何事。”
“没,没事,就是好久不见。”宁清藏不住这满眼的欢喜,而耿直的颜淮也用眼神做了回应,怎么就好久不见了?半个多月很久吗?
宁清笑意极浅,“近来雨打梨花深,一日不见恍隔三秋。”
是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颜淮一时低了视线,上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被挂在山门上当了风干腊肉三天,可如果是眼前人的话,好像又没什么了。
宁清喜欢跟着他,静静地跟着他,颜淮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像条小尾巴。
颜淮今天去的是蛊医那儿,过道边晒满了药材和一些药种,想来是好不容易等到天放晴了晒药,再往里走,能看到不少学徒在装药。
颜淮想起了自己当学徒的时候也这么装过药,最乏味的一次莫约是他一下午装了八百副一模一样的药,分量全靠手量,千秋偶尔会走过看他有没有偷懒。
“这是月昙草么?”宁清瞧着学徒经手的药粉,有些眼熟。
“对。”
“你之前取月昙草,原是要给蛊族?”
颜淮默认,南疆毒瘴环绕之地颇多,月昙草解毒功效极好,对与众多蛇虫相伴的蛊族而言十分有用。
两人无言走过大半个村落,是暮色西斜分散时分,宁清看着颜淮,问:“对了,你什么时候走?”
“不知。”颜淮这一答,又把两个人堵得都没话说。
直到许久后,他似后知后觉地问了句:“你呢。”
“明天,下午罢。”宁清一笑,开玩笑似的问了句:“你会来送我吗?”
“不会。”颜淮答得干脆。
意料之中的答案,宁清笑意未褪:“那下次见,可以不要躲着我吗?”
“……好。”
莫凌云他们要走,以蛊族人的热情是肯定会摆送别宴席的,景容和宁清不去,那就是他只身赴宴了;其他人一问,莫凌云只道:“他们有点事不方便过来。”
莫凌云扫了眼桌上,是真的丰盛,肉食偏多,正中摆着的汤罐一看就是压轴菜——土鸡炖野菌子。
师父说过他不可以吃菌子的,但这菌汤真的好香……
莫凌云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又婉拒了席上大爷劝酒的行为,“我不喝酒,不会喝酒……”
“那尝尝这菌子?可鲜了。”大娘这一劝,莫凌云愈发动摇,菌子,他真没吃过啊……
随便吃两口应该没事吧……毕竟是蛊族人每年这个季节的特产美食……
喝了整碗菌汤的莫凌云眼神微亮,真香,嘿嘿……
一顿胡吃海喝的代价是,莫凌云当晚就躺在床上数小人人了,“这里,这个人好小,哇,还有小鹿……”
景容捉住莫凌云胡乱挥舞的手,有些头疼,“凌云?”
“哇!师尊!你头上有个小鹿哎!好可爱!超衬你的!”莫凌云手舞足蹈,景容按他差点没按住。
“师尊!我们一起去小鹿森林!”
对比头疼的景容,一旁站着的宁清较为镇定,他刚被莫凌云说肩上有百灵鸟,还说地上小鹿蹦哒哒,一听大概就知道,莫凌云他,“野生菌中毒,请蛊医吧。”
解决野生菌中毒这事,还有蛊医更熟练的吗?大概没有。
莫凌云手舞足蹈了大半夜,被喂药后整个人都软了,躺在床上的他痛定思痛,“我原以为,南疆有毒瘴,蛊毒,蛇虫毒草,没想到,他们连自己都毒!”
“早说了不许吃菌子。”景容屈指虚虚弹了弹莫凌云额头。
莫凌云蹭了蹭景容指尖,有力无气道:“好香的……”
这语气,听起来不止委屈,还带那么点遗憾。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景容还在训着徒弟,就有人敲了门。
闻讯而来看戏的南思远表示,他尽量不会笑得很大声。
而莫凌云已经扯了被子蒙住自己开始装死了,他能说他现在还看得见点彩色小人人的幻影吗?
南思远说他也不单是来看戏的,本意是来告别的,毕竟下次再见可就不知是何夕了。
“南道长前来仅为此事?”南思远的话向来只能信一半,景容也不信他南思远会闲到给他景容送别,他拢了莫凌云房门,和宁清南思远二人走远了些确保不会打扰到莫凌云休息。
“也确实有一件事要告诉道君。”南思远一本正经。
“那我先走了。”宁清知晓南思远意,莫约是这事只能告诉景容一个人,他自然会先行离去不打扰他们。
“连我师弟都不能告诉吗?”
“不能。”
“请讲罢。”
“我给道君开了一卦,卦象上说,道君你大劫将至。”南思远这话一出,景容怎么看他怎么像神棍,这生辰八字都不知道,他南思远随心卜的卦?
“道君别不信我啊,虽然我自己也不是很信。”南思远在笑,“但还是送你七个字:莫凌云上莫惹尘。”
这算什么话?语意不通,还把他徒弟编排了进去。景容不觉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就听南思远说:“卦象就是这么说的,我也没办法,但道君你和你徒弟都是大气运者,应是能化险为夷的吧。”
“我只是担心,四境一泽第一卜的招牌砸在我这儿。”景容语气低了几分,无责怪意,偏这不信的意思,都摆在明面上了。
“那就——拭目以待?”
他南思远的招牌,可不是谁都能砸的,他至今为止没开过几次卦,也从没有失手过,能激起他开卦兴趣的人寥寥无几,偏偏这几个人吧,一个比一个难搞,他还弄不着生辰八字。
景容这儿来过了,下个目标,就该是颜淮了。
奈何这颜府君,当真无情,南思远还没说两句呢,就被颜淮送了他四个字堵死他余下的话。
“少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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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道理,今年云南野生菌中毒那个,上午住院,下午把剩下的吃了又进医院这个新闻我真,哎
还有,关于莫凌云为什么会野生菌中毒!!!我感同身受!!!没吃的时候没感觉,吃着是真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