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千灯节其实是蛊历新年的年节祈愿活动,由蛊族大祭司主导,南疆住民都会参与的大型活动,他们在黑夜来临时点燃天灯,跳起节庆舞蹈,以祈新年风调雨顺。
“可这世上都没有神了,他们又向谁祈愿,这些愿望又说给谁听?”莫凌云提出了疑问,轮回残缺,众神寂灭,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蛊族这传统,又能向谁祈愿?
“他们并不是向谁祈求,这是一种信念,也是对新一年美好生活的期待,以千灯节的盛大和齐心作为新年开篇。”宁清做了解释,“有时候人活着是需要些东西去支撑的,对新一年的希望亦是一种信念。”
“原来是这样。”莫凌云若有所思。
随着暮色渐深,夜下燃起的第一盏灯逐渐点亮这千山万川,蛊族人们簇拥在空旷平地,盛大的节日配上他们本族服饰,可见人们面上的笑意真切而热烈。
莫凌云也拿到了盏灯,是个大娘给他的,还送了他个火折子。
周围参与千灯节的人们早围着祭台围成了一个个圈,银饰流苏随着他们的走动碰撞声清脆,孩童们的欢声笑语亦是夜下明灯。
莫凌云捧着那盏天灯走向景容时,一侧的宁清开了口:“师侄,我还有些事,今夜千灯节,就劳你照顾好师兄了。”
“没问题。”莫凌云一笑,就景容那社交能力,说让他照顾他还真没错。
景容没拦宁清,只静静看着祭台上站齐的红衣祭司们,南疆尚红,祭司为尊,这样的节日,她们穿红实属常事。
只是,大祭司还没来。
“师尊!你看我拿到了什么?”周遭太嘈杂,莫凌云想让景容听清他的话也只能选择说得大声点。
“天灯?”景容看了眼莫凌云手中灯,得到了莫凌云的肯定:“对!这个灯好大,感觉我们两个人放一个就够了。”
而另一处的宁清,他在拥挤人潮中寻找着颜淮踪迹,又在人潮中一眼见了难得没遮掩面容的颜淮,反倒是他身侧的红衣女祭司红纱遮住脸。
一行人并肩走着,有普通蛊族人上前赠物和献福,颜淮手中多了根蛊族福树树枝,这是他唯一收下的东西,也是蛊族人对他的美好祝愿。
他离颜淮着实远了些,何况在他之前,还有无数人想要挤到颜淮他们一行人面前去。
宁清深吸了口气,目标坚定地向颜淮方向走去,而颜淮正跟祭司说着什么,他压根不在意喧哗人潮,自然不会注意到人潮中的宁清。
蛊族人的热情叫人有些难以抵挡,颜淮身边站的又是他们的蛊族首领大祭司,有人送上福树枝,有人送灯,还有人送了自家做的糕点吃食,颜淮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就听有人说了句:“他不吃甜。”
颜淮视线落向那处时,正对上了宁清,纵是灯火璀璨不及他眼底星河点点,缀着那浅淡笑意和满满期许。
宁清对他似乎格外了解,多数人对他所知寥寥,他的字,他不吃甜,知道这事的人不超过一手之数,偏偏和他接触不深的宁清全部都知道。
颜淮和祭司告了辞,信步走向宁清,待两人站到了一处去,千灯节的热闹也真切了些。
“你为什么会知道。”颜淮自认他的喜恶还没泄露到路人皆知的地步。
“如果我说,我从前就认识你。”宁清停了步子,侧头去看他,“在,你还不是府君,也不是鬼医,的。”
他顿了顿,“更早的时候。”
在他遗失的前半生吗?颜淮一时无言,他对自己空荡荡的过去没什么多的想法,只觉忘了便忘了,说不准这是件好事。
可今夜,有人告诉他,他们曾是旧识。
“我不记得你。”颜淮眼神一沉,如果他旧因和宁清有牵扯,那他曾是正道人士吗?可他这样的人,又哪有什么正邪是非。
宁清面色一僵,似自我安慰般开了口:“现在认识就好。”
“对了,我看你的笛子好像还没合适的笛坠,我鲁莽做了一个,也算我一点心意……”宁清斟酌些言辞,偏偏人一慌,说话也仓惶了些,他手中静静躺着的坠子,是偏朴素的样式,用的玉倒是顶好的硬玉。
颜淮看了眼宁清掌心的坠子,一时错开了视线,“碎了。”
“什么?”
“笛子。”他没有常用笛,平常拿的都不过是最简单的竹笛,春秋往返碎了几支也不心疼,这次被景容剑气震碎的也是。
“那,那我给你重新做一支?这笛坠,你就先收下罢?”宁清带了些祈求,他知颜淮性情淡漠,可还是忍不住想要离他近些,再近些……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直至颜淮伸手取了他掌心那枚坠子,“笛就不必了,坠子我收下了。”
见他收了,宁清不禁扬了扬唇角,“你替我固基之恩,又怎是一个坠子,一支笛还得清的。”
若可以,他甚至希望他们之间的纠缠更多些,颜淮记他再深些。
“哎哎!点灯了点灯了!”随着这一声讯号,人潮更往中央地挤去,宁清他们也受了波及。
颜淮捉住宁清袖,下意识把人往怀里一护,全然没有和他人接触时的不适感。
宁清这被人一挤,脑袋磕在了颜淮肩上,抬头时方觉两人距离近得有些过分了,他甚至能看清颜淮眼睫,还有那浓重墨色下一重幽绿。
是颜淮先错开了视线,幅度极轻地扶着宁清站好,现下他们被挤到了外围来,蛊族民众们围成了一个个圈,中央最大那一盏灯已被点燃,以大祭司为首的一群人簇拥其旁。
她们是藏在山野中浓墨重彩的红,是御万千疆边妖族而无所惧的蛊族,为迎千灯祭,连日的阴雨天都为她们放了晴。
祭祀高台上除却明灯外,是新鲜蔬果,还有她们的神树树叶,高台之上大祭司赤着脚,一袭深红祭司服饰,望向台下万众时,她眼神似又深了几分。
台下男子有节奏地击鼓,鸠偶尔晃一下手中盘铃,非偶然,而是掐好了节点,除她之外的蛊族女祭司翩翩起舞,这扬起的弧度,红衣翩飞间,是女子美好姿态。
握着神树树叶立于台下的其他蛊族人也不是没事做,她们吟唱着古老歌谣,更为祭祀添了几分肃穆;这千灯祭祀为蛊族一年的大事,是告慰先祖,也是请求一年中风调雨顺,耕种丰收。
祭司们这一跳,台下着盛装的蛊族人们也环住了身边人的手跳起舞来,待鼓声终了,人们不约而同停了步子,点燃手中天灯,静默祈愿着将它放飞天际。
千万盏明灯燃起,升腾向寂静而漆黑的天幕,点亮了这无边黑暗。
宁清和颜淮静静瞧着,另一处的莫凌云也点了灯,兴高采烈去看他放飞的天灯,嚷嚷着:“真美啊!”
陪他放灯的景容却是眉心一痛,这样的场景,他好像很早以前见过,是高高在上姿态,是万众祈告的无上神祇。
景容想到一件事,蛊族曾是侍神者,后叛神入魔,被放逐南疆苦地;那这祭祀,最初是不是为了向容榭上神祈祷呢。
但祭祀服饰缘何是红?上古神喜浅素衣着,红黑之炽与其喜好格格不入,而蛊族后裔挑了红做族中重要节日场合的服饰,又不喜如容榭神般清贵素淡的外来者,是在迁怒么?迁怒这万年放逐。
这反意,也不知是从哪一代祭司开始的,或许,从初代南迁者就开始了也未知。
待到千灯祭结束,已经是深夜了,宁清给他们拿了些糯食,全进了莫凌云的嘴里,他说蛊族大祭司叫鸠,现在已经在等着他们过去了。
景容道明了来意,鸠没直接说这事可以解决还是不可,她沉默良久,不怎么熟练地用着疆外通用语和他们交流:“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但想要得到一样东西,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那,祭司希望我们用什么来交换呢?只要是力所能及之物,我们一定会尽力备好的。”宁清一手覆于胸口之上低了低头,是依着蛊族礼节给大祭司行了一礼。
“替我南疆除只妖吧,一只盘踞水下数百年,食我族蛊物蛇虫无数之恶妖。”那大祭司面色好像一直没什么波澜,细致观察下去,才能发觉她的倦意,“只要解决得了它,我就带你们去见你们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可以解决凌云经脉问题的东西。景容视线一凝,拱手道:“愿闻其详。”
“恶妖吗?万道盟不是有专门管这个的吗?”莫凌云关注点与众不同。
“疆外人。”大祭司看着莫凌云,似笑了笑,“他们这些大宗门世家,可不会管我们这种放逐之地的人死活。”
“为什么,不都是人吗?”莫凌云不解。
大概,可能,应该是被骂了一道的宁清和景容哑然,在这也给莫凌云解释不了这事。
随着莫凌云的发问,大祭司的笑意似浓重了些,她开口道:“不说题外话,这水妖盘踞深潭数百年,我们蛊族解决不了,也不知它修为如何,但想要对付它,你们一定要带上水系灵根之人,这是我对你们的告诫。”
“水灵根?现成的?不就——颜淮咯?”莫凌云左右瞄瞄,听到了今晚祭祀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是远涉而来的好心人,他也愿为我族解决妖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