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凌云?!”景容面色一变,后知后觉到他把颜淮当了歹人,都还没去看他那中毒的徒弟。
“他没事,谁敢动你容榭道君的徒弟。”颜淮语气里添了分嘲意,他没看地上碎成一片片的面具和成了粉渣的笛子,转身就走。
“抱歉……”景容一时哑然,顾不得追颜淮道歉去,匆匆忙忙推开了莫凌云房门,“凌云?”
莫凌云躺得像个瘫痪,听景容来了,忙偏头去看他,委屈巴巴喊了句:“师尊……”
“听说你中毒了?现下如何?”景容有些慌乱,想摸摸莫凌云的头又怕不小心伤着他,他这么在床边一站,倒显得手足无措了起来。
“呃,有点麻。”莫凌云认真想了想感受,又问:“刚刚外面好吵,是怎么了吗?”
意识到自己八成是把给莫凌云解毒的颜淮当歹人打了的景容有点心虚,低声应道:“没什么。”
“哦。”莫凌云还真信了,就眼巴巴地瞅着景容,“师尊,我冷。”
景容给他掖了掖被子,“冷吗?我去给你加床棉被。”
“师尊在这就不冷了。”莫凌云笑笑。
“那师父陪着你。”景容在莫凌云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莫凌云额温又收手。
“师尊给我讲故事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哄着睡过呢。”莫凌云蹭了蹭景容掌心,并不多提他中毒这事,主要吧,这中毒原因,丢人。
“故事吗?我好像没有……”景容一顿,又听莫凌云说:“随便什么都好,我只是觉得,师父陪着我,我很安心。”
“那好……从前,有一户世家大族,他们在城中声望极好,待人也好,长子不喜这般光环缭绕,一人一剑外出闯荡去了,哪知再回来时,满门都被魔修灭了,只剩个没满月的嫡弟藏在地窖里。”
“从那以后,长子就收了心,誓要为族报仇,偏又在逃亡路上失了江湖结交挚爱,自此断情绝心,苦修剑宗。”景容缓缓说着,莫凌云听着亦是陷入了深思,“这人是谁?”
“你宁师叔祖宁九尘。”景容答他,又摸了摸莫凌云头,“所以,别怪你师叔祖冷淡固执了些,经此巨变,人不可能不变的。”
“那,魔修为什么要灭他们族?”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诀,千鹫宫宫主宴岐坑杀了无数人。”景容闭了闭眼,甚至在宁九尘拜入玄天宗门下求得庇护后,魔修对他们宁家残留二人仍是贼心不死。
“竟然是这样么。”莫凌云叹了口气。
“是不是说得你更睡不着了?”景容有些无奈,他了解的故事太少了,除去前辈大能,就是身边人的故事,想来那些光伟事迹,莫凌云听着都乏味得很,他也就挑了个近些的讲。
“还好。”莫凌云抬头看他,“那师尊你的故事呢?”
“我?我没什么故事,就清修至今,平淡顺遂。”景容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没什么值得好说的,除了那年他替宁清挡了七戒一鞭,没让九尘师叔把人活活打死了。
“那,那,你和宁师叔关系这么好,是从小一起长大么?”莫凌云换了话题。
“是我看着他从小长大。”景容唇角微弯。
“看着从小?”莫凌云一愣,小心翼翼问道:“那师尊,你现在几岁啊?”
“入道九十余载。”
莫凌云哑巴了,他伸手扯了扯景容袖,仓促道:“哦哦……那我们睡吧……”
“是你睡。”成功把人吓到的景容心情不错,他把莫凌云手塞回被子里,又吹灭了灯,“明天起来就什么都好了,晚安。”
*****
元婴道君的剑势,纵然颜淮避过了十之七八,余下的二三,也足够让他受到内损;颜淮盯着半燃的灯芯,唇角蓦然溢了血,他伸手拂去唇上血渍,一时低了视线。
景容远比他们所想的要难对付得多,这无上盛名,也并非虚名,只是颜淮想不通,玄天宗走哪儿打了这么个大运,能捡到景容这么厉害的传承者。
玄天宗这大气运,还能延续万年不成?
颜淮不信,宴止不信,暗里蠢蠢欲动的势力们也不信,何况这天地间并非景容一个道君,若要以修界定义,他们合该称宴止一声魔君的。
年不足五十亦不走歪门邪道修炼之法的元婴大圆满,可比得上景容这天地无双的容榭道君?
又有舒华宴在舒阳秘境寻到的秘宝助力,宴止突破至化神指日可待。
颜淮闭了闭眼,紫毫笔凭空握于手,已熟练的法诀勾成无纸符文溢散空中,他虽主修医道,但剑符丹道都有所涉猎,哪怕不及医道专精,也够用了。
听说大祭司三日后归来,主持蛊族大节千灯节,祈愿一年风调雨顺万物康。
宁清出关时莫凌云已经能继续活蹦乱跳了,这事也是他来跟他们讲的。
“蛊族千灯节不是四月么?”恶补了蛊族知识的宁清有些迷惑,现在都快五月末了,此等大节还能延期?
“听说是有贵人来,千灯特意为了贵人延期,想邀贵人同赏千灯盛景。”莫凌云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打听到的说了。
“贵人?”宁清垂眸,没想到什么能让蛊族称一句贵人的存在,但这贵人指得绝不是他们就对了,蛊族对修界的态度一向是恨不得他们滚得远远的,哪怕两者为同一阵营。
景容瞬息间就意识到了这所谓贵人极有可能是颜淮,可他又不是很想告诉宁清,颜淮就在南疆,一时保持了沉默状态。
可景容大概是忘了,他们几个人就在同一个村落中,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会遇上。
以宁清对颜淮的执念,又怎么可能认不出他。
哪怕颜淮戴的黑色斗笠几乎遮住了他全貌,宁清也能,只一眼就认出他来。
“……颜淮,好久不见。”他一见他,便是无边欢喜,喜意自他眼底绽开来,在那人停住步子时蔓延成了唇角笑意,全然不同于平常温润却偏带着距离感的微笑。
那是连同神态都柔软了去,唯有对待喜爱之人才能露出的欢喜。
颜淮停了步子,掀开斗笠一角去看宁清,问:“有事?”
“没,没什么……就想,问问你,最近过得还好吗?”他人面前温若春风博学善言的宁清,这会儿倒局促得像个情窦初开之人。
“尚可。”颜淮不是爱说或答废话的人,可如果这个跟他讲废话的人是宁清,那他大概能多说几句。
“嗯……过得好就好。”宁清眼里欢喜藏不住,他再度抬眼看向颜淮,颇有些小心地问着:“对了,你千灯节有约么?”
“没有。”颜淮说了实话。
“那,我们一起去看?”宁清笑意愈发浓,又低了视线不敢看颜淮是什么表情,还试图补救这唐突地说着:“那个,我是想谢谢你舒阳秘境替我固基之恩。”
“……好。”
延期的千灯节逐步逼近,吃辣上火的莫凌云最近迷上了蛊族刺绣,甚至还准备给景容绣个小动物别他袖口上。
收到莫凌云礼物的景容斟酌良久,开口道:“这是……熊?”
“这是兔子!”莫凌云严肃纠正,“师尊你看,我还专门给兔子旁边绣了草呢。”
“啊……哦。”景容欲言又止。
“这是哪来的小熊?”刚好进门的宁清瞧着景容手里的粗布一笑,“还挺传神。”
“师叔!这是我绣的兔子!”莫凌云一脸悲愤。
“原来是兔子。”宁清从善如流改口,虽然,景容手里那东西,看着更像熊,近看,又像只坐起来的大号猪。
哪怕两人通通把他的兔子猜成熊,莫凌云兴致依旧不减,他瞧着景容,开口就是:“师尊,我替你把兔子别上吧?”
“……不必。”宠徒弟的景容选择拒绝。
“……师尊是嫌它丑吗?”莫凌云添了分委屈,伸手要拿景容手里那不知道说兔子还是熊的好绣品,“那我把它扔了吧……”
“……不是。”景容手一缩,莫凌云拿了个空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东西丑归丑终究是莫凌云的心意,景容又怎么可能还回去伤莫凌云心,但他又,找不到拒绝别衣服上的借口。
“师侄不要多想,师兄是因为衣饰多为苏绣,和蛊绣针法不同,他怕针线穿错了会弄坏你给他绣的兔子这才不愿的。”宁清光速给景容扯了个借口。
“是这样吗?”莫凌云一乐。
“对。”自己编不出理由的景容果断认下。
“那师尊你要好好收着哦,这还是我第一次绣东西送人呢。”莫凌云抿唇笑笑,显然是很满意他绣的这个,兔不像兔的兔子。
“会的。”景容颔首。
可莫凌云在千灯节当日又送了他一只兔子,狗尾草编的,风吹会摇耳朵那种,生机勃勃,也可爱得很。
莫凌云捏着狗尾巴草的杆,他说:“我知道我上次绣的兔子不像,可那是我准备了好久的礼物,今天就给师尊补一只像的兔子吧?”
“好。”景容看着那左摇右摆的狗尾巴兔子,不自觉低了视线,“这兔子很好,上一次的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