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两山间吹过——追记萌萌
    文/王国伟
    这是一本书名，20多年前的一本书。这是原来生活在武汉的一批学者的文集。当年，这本书静悄悄地出版，并没有产生什么动静，但这个富有诗意、含义隽永的书名，却永驻在我的心头。因为这是我与他们交往的开始。
    20多年前，我就职上海知识出版社。一次去北京，刘小枫告诉我，武汉有几位学界朋友应该交往。于是，趁一次武昌会议，我找到了张志扬，随后也认识了陈家琪和鲁萌。那时的学界动静很大，活动也多，但他们却生活在平实之中，安静地与这个纷扰的世界保持着距离，默默地追随自己的学术理想。
    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把志扬和家琪请到上海，探讨和商量一些选题以及我们感兴趣的话题。说来也巧，许多年后，家琪跟我说，这是我给了他们第一次坐飞机的机会。随后的许多年，我最愿意参加的就是与他们的聚会，因为做出版的缘由，我认识许多一流的学者和作家，但与他们的交往却总有另一种不同的情感和吸引。记忆最深的是去河南的石人山和海南三亚。
    石人山的聚会，是上世纪90年代初，按现在许多活动的经济规格来看，那实在是一个贫寒的活动，但却充满着理想和浪漫情怀。在一个近乎原始的山上，我们讨论最前沿的哲学和语言命题。在深秋的月夜，大家点着篝火，唱着各个年代最动情的歌，跳着最热烈的舞，诵着最富情感的诗。夜深了，四面透风的茅屋，破败的竹床，脏脏的棉被，大家挤在一起御寒，互相感受着温暖，说着各自最想说的事。偶尔抬头，透过茅屋残破屋顶的缝隙，可以眺望到似乎伸手可及的圆月。那晚深秋的寒意，裹藏起我们真诚的情意。今天想来，依然心头会热。那晚，记忆中除了志扬、家琪、萌萌之外，还有艾云、余虹、王鸿生、鲁枢元、曲春景、南帆、蔡翔、北村、朱正琳、徐友渔、黄侠等。我记得，那晚萌萌激动地说，希望诗意和月色，永远伴随着朋友们。那次，萌萌是一个浪漫的诗人。
    下海南三亚，更像一次朋友的聚会和做客。会议是从广东湛江转移到三亚的。这时，志扬、家琪、萌萌已经调至海南大学任职，所以，这次聚会，萌萌更像主人一样接待我们。印象最深的是在亚龙湾，几十个哲学家和学人，先在人工堆砌的游泳池里，泡温泉，谈天下事。突然大家感到不对，应该去海里，然后，大家光着身子，泡着湛蓝的海水，在海天一色的苍穹下，天南海北地继续论天下事。海南的日子，南国的情怀，优雅而轻松，活动为浓浓的生活气息所包围。萌萌在不断地提各种建议，似乎要让我们阅尽海岛的人间美丽和山水风月。处处体现出智慧女性特有的细致和完美。无论是到她海南的家做客，向我们展示她生活的爱好，还是带我们去山上小木屋休闲，享受朝霞和落日的暖意，许许多多的生活细节，都可以让我们看到萌萌的另一面，即生活中的萌萌，重人间情，追求生活的真诚和美丽。
    许多年来，尽管我们见面不多，但只要他们来上海，我们必定见面，聊些陈年旧事或学界的事。偶尔打打电话，我最喜欢听萌萌给我讲关于朋友们的好消息，还有她永远充满激情，温文尔雅地说着关于诗和书的想法。神交如水，我们之间的交往不看重形式。随后，朋友们各奔东西，家琪调来上海同济大学就职，更多的消息，都是通过家琪获得的。
    5年前，因其他的一些原因，我离开了就职近20年的出版社，从主流媒体进入边缘媒体，在新的市场体制中开始了新的努力和探索。家琪和萌萌与许多朋友都表示惋惜，他们认为我应该坚守在出版界，至少也不该离开时间太长，以免朋友间疏忘。我理解他们的心意。其实，一个职业出版人是很难放弃自己的理想的。但是，命运使然，人生的河流就不知不觉拐入另一条道路。换一种方式继续追随自己的理想，其中的酸甜苦辣，在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自由境界中，已经被稀释。心境足够的明亮，心中的理想花朵就不会枯萎。我非常遗憾的是，没能亲手好好出一本萌萌或关于萌萌的书。好在有邵敏在做着大家都想做的事，而且做得比我们都好。
    萌萌走了，她就像一缕芬芳的清风，从伟岸而俊秀的两山间吹过，带走的是美丽和理想，留下的依然是理想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