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与他
几月未见,堂姐憔悴了许多。
昔日风光无限的孟家嫡女,如今沦为与赵姨娘一样的妾室。
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以为齐鹤,会抵住压力,将她明媒正娶。
而不是一顶小轿从侧门送进院门。
草草了事。
我知道她已经恨我入骨。
只是他交代过,宫女们并未让堂姐近身面见。
所以我与堂姐的谈话,整座福宁殿的人,都听得到。
“民女孟清叩见皇后。”
堂姐一来便做足了礼数,面上的憔悴并没有折了她的傲气。
偶尔抬眼偷瞧,都被宫女低声喝止。
我知她不服。
便赐了座,静静瞧着她。
“皇后娘娘,民女想与齐鹤和离。”
和离?
一个妾室,哪里来的底气说和离。
只要齐鹤一句话,她便不再是齐府之妾。
她说这两字,显然是没有认命。
“你与齐鹤一向感情深厚,若是有误会,解开便是。”
我说得平平淡淡,最近身子容易乏累。
随侍的宫女极为伶俐。
见我疲倦,立马往我腰后垫了个软枕,轻轻捏着我的小腿。
她这桩婚,说到县太爷那都不会有人搭理。
费那么大劲传话想见我。
就为离开齐鹤?
我用茶水润了润嗓,“过往他对你的心,本宫都是看在眼里的。况且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本宫也不易插手。若是再无他事,便退下吧。”
“皇后娘娘!”
堂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带了焦急,“过往是民女对不住娘娘。”
她眉目凄然,伏在地上低低哀求道:“民女愿意终身服侍娘娘,还请娘娘恩准。”
“服侍?”
我瞧了瞧福宁殿里里外外几十号人,“那你会些什么?”
“民女会弹琴赋诗,也会舞曲。”
“……”
她这哪里是来服侍我的,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若是选秀,她已经没有一星半点机会。
倒不如直接求我,只要我点头。
入宫之后多的是机会面见圣颜。
可要伺机侍寝,也得是完璧之身才是。
她现在装扮素净,倒有我几分做姑娘时的模样。
我瞥了眼窗外。
绿意盎然,倒是养眼。
“既然要离开齐府,总是有原因的,你且说与本宫听听。”
堂姐巴不得我问她此事,当即把自己处境说得十分可怜。
每每说到动情之处,都哭得难以控制。
好不容易等她说完,我朝宫女点了点头。
齐鹤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堂姐立马愣在原地。
“草民拜见娘娘。”
他现在的表情比起堂姐要镇定许多。
我也赐了座。
上位者要公平公正处理事务。
既然堂姐要和离,又将齐鹤说得一文不值。
那总得再听听齐鹤是什么说法。
毕竟老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有误会就当面说开,若真是过不下去,我也好做主将两人分开。
不过,以我过去对他们的认知。
这两人感情深厚,不然也不能将我伤得痛不欲生。
“你……怎么也在这?”
堂姐低着头,低低问着齐鹤,声音里的惊慌怎么也捂不住。
她话音还未落,赵姨娘的娇滴滴的声音也跟了进来。
“娘娘,这院里的牡丹花真好看。”
我瞧着下面三人各异的神色,极为稳重的一笑,“既是叙旧,三位都是故人,本宫便邀大家一同前来。”
“你们来时虽不同路,可毕竟是一个府中的,说不定一会也能一同回去。”
堂姐脸上精彩纷呈,显然没料到齐鹤与赵姨娘也在宫里。
可见她求见我,是背着齐鹤的。
而齐鹤,也没有告诉她要入宫见我的消息。
不过几月,堂姐与齐鹤,终究还是离了心。
“娘娘,你可得为我做主。”
赵姨娘自觉与我亲厚,隔着齐鹤狠狠剜了一眼堂姐,手捂在小腹之上,哭得好不凄凉,“娘娘,孟清害奴婢小产,要不是奴婢命大,这会哪里还能再见娘娘。”
“她做姑娘时在齐府就各种看奴婢不顺,现在与奴婢同为妾室,竟然使出这些下作的手段。”
赵姨娘凄凄惨惨地又瞪了一眼齐鹤,“奴婢无意与她争夺夫君,只是此事,涉及人命。还望娘娘替奴婢做主。”
她哭得我头痛。
齐府不过两房妾室都闹成这副德行。
要是以后这宫里住满莺莺燕燕,那我可有的烦了。
一想到以后要听着其他女子哭诉自己的夫君,我越发觉得不是味。
对他们的耐心也到了头。
“够了。”
我冷冷喝住还要撒泼的赵姨娘,“此事自有定论。”
“叫思若进来。”
一听思若二字,赵姨娘立马脸色惨白。
我更气自己过往天真至蠢。
竟然真以为可以捂热这吃两家饭的婢子。
傻兮兮地将娘留下的嫁妆与月银,全部贴补进那所谓宫中有人的花贩袖中。
“你们可曾相识?”
我好笑地瞧着赵姨娘欲盖弥彰的神色,眼风一扫。
思若就已经磕头如捣蒜,扑倒在地抖得如筛糠,“娘娘饶命!此事都是这赵萝起的头。”
“奴来自洛阳,在宫中是专管牡丹饲养的宫女。”
思若声不成调,指着赵姨娘哭道:“之前在街上采买时偶然遇见此人,她说……”
“说什么?”
我闭上眼,倚在软枕上养着神。
“说只需奴将洛阳的风土人情随意说上几句,每个月就能得一笔银子。而且,那花贩也是赵萝过去的相好。”
“是么?”
我冷冷一笑,“你还知道些什么?”
“娘娘,奴婢与您相伴多年,您可千万不要被这个思若所蒙蔽!”
赵姨娘脸上惊慌,朝着思若便狠狠啐了一口,“娘娘面前岂容你信口雌黄,拿出证据来!”
对于此事,思若苦就苦在没有实证,可另一件事,她可是握有赵萝书信的。
既然撕破脸,说不定此事一出,就能让赵萝狗急跳墙。
思若脑子转的极快,急急忙忙道:“娘娘,赵萝进齐府之前,已经与那花贩有了一月身孕,早前她怕被齐府发现孩子月份不对,曾写信给奴,想要些宫中密药,做一个一石二鸟之局。”
“思若!你休要血口喷人!”
失态的赵姨娘被宫女狠狠压在地上。
眼看齐鹤脸色铁青,思若将怀中书信交给近前宫女,又接着道:“娘娘,赵萝委身花贩为的是什么,奴想她自然是心知肚明。”
好一场大戏。
我尝了一口他送来的糕点,若有所思地看着赵姨娘。
她胆子真是大。
不仅蒙蔽旧主,还敢混淆子嗣。
“娘娘,奴婢是冤枉的。是这个思若怕自己倒卖宫中花种被重罚,才会再此血口喷人。”赵姨娘头磕的如捣蒜。
她不敢再看齐鹤脸色,只是想尽说辞与思若相互推诿。
不愧是吃两家饭的婢子,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行了。”
我冷冷一笑,“让她们看看吧。”
随侍宫女立马将花贩签字画押的证词放在赵姨娘与思若面前。
“既然是三人骗局,本宫自然也不会拉下那个花贩。”
我满意地看着赵姨娘的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黑,最后瘫软在地上,只剩一口气。
“赵萝,孟府五载。本宫可曾苛待与你?”
“明知你是大伯母的人,本宫也不曾待你如敌。”
我冷冷看着她,“可你就连本宫母亲留下的那点嫁妆都不放过,利用本宫思母不愿认清现实的心。”
“联合思若与你的相好,编出一段段本宫母亲在洛阳的小事。”
“你倒是一副好手段。”
我凉薄地一笑,“因思若是洛阳人,那些所谓洛阳的事情竟然听起来如此真实。”
“不过,本宫却不恨你。”
赵姨娘身子抖得厉害,听得我这话,面上猛然划过一丝喜意。
“要不是你骗了本宫这么久,本宫怕是早就坚持不住,跟着母亲一同去了。”
“说起来,你也算功过相抵。”
赵姨娘得意地瞥了眼同样跪着的思若,眼珠一翻,泪花重新散在面上,“娘娘明鉴,奴婢当年的确是瞧着娘娘伤心过度,才会想到这么个馊主意。”
她倒是挺会上纲上线。
我点了点头,“所以,你与花贩、思若的确是一同谋划了此事,是么?”
“......是。”
赵姨娘有些犹豫,“不过奴婢的确是一片好心。”
“好心也会办错事。”
我轻轻一笑,“牡丹花种也是宫中财富,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把手伸到了宫里!”
“来人!”
我瞧着惊诧不已的赵姨娘,摆了摆手,“既然她们认了,送掌刑司。按律处置。”
“娘娘,您刚刚明明说了奴婢功过相抵,娘娘饶命啊!”
赵姨娘蹬着腿,哭得声嘶力竭。
“不错。所以本宫没有追究你欺瞒之罪。”
我笑得温和,“不然,你觉得自己还有命出去?”
福宁殿很快又恢复了安静。
我瞧着脸色苍白的堂姐与齐鹤,“至于你们两人的事。”
“娘娘。”
堂姐憋了半日,也没说出下句。
我了然,自古富贵险中求。
“堂姐,你是妾室。按理是用不到本宫来替你们主持和离,只需你夫君开口,你们的婚事自此便会一笔勾销。”
我说得直白,堂姐脸色难看。
齐鹤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今日刚刚出了赵姨娘这事。本宫想你们过往情深,你自然不会在此时离开他的。”
“毕竟,你们也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缘分,哪能说散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