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马匹行(上)
葛文轩和吴纸鹞乘着傍晚昏黄的光来到了马匹行。
马匹行在坊市的最末端,坐西向东,此时刚好背光,长长的屋檐在被贴了封条的木门上投下了浓重的黑影,将漆黑的门洞衬得十分幽深。
门上已经罗上了一层细细的蜘蛛网,空气中马匹的味道还未完全消散。吴纸鹞想要推开那扇门,葛文轩却出手拦住了她。
“怎么了?”吴纸鹞问。
“这里有人来过了。”葛文轩眉头皱得死死的,双眼紧盯着封条不放。
吴纸鹞不解,她看了看门框上垂下来的小蜘蛛,向葛文轩投去了质疑的神色。葛文轩没说什么,小心翼翼地揭开了门上的封条,但那封条下面还残留着另外的痕迹。那痕迹很浅很轻,几乎看不出来,但仔细辨别的话还是能确认那来自另外一张封条。
“这是什么意思?官府的人来过两次?”吴纸鹞愣住了,她仍是十分不解,便追问道:“这事本就是官府的人在查,来来回回不是很正常吗?你怎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应该不是官府的人。”说罢,葛文轩又将封条贴了回去,眼睛也缓缓看上了屋顶。
吴纸鹞瞧出了他的想法,在他一跃跳上屋顶的那一刹那也跟了上去。不料,葛文轩一上屋顶就又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吴纸鹞上屋顶之时下意识把手搭在葛文轩肩膀上,于是一个不平衡,身体竟然直直摔到了院子里,慌乱中还砸到了葛文轩。
葛文轩迷迷糊糊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一脸不悦地将压在他身上的吴纸鹞推到了一边。
吴纸鹞觉得自己的灵力在踏上屋顶的那一刹那好像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克制,以至于需要拽住葛文轩来稳住自己。而葛文轩往下跳的时候也不像是有所准备地跳,而更像是身体脱力地往下摔。
吴纸鹞落到地上之后仍旧有些四肢无力,歇了许久才重新提起气来。她从地上站起来,但被她压了一下的葛文轩却摇摇晃晃难以爬起。
吴纸鹞架住了葛文轩,扶着他进了屋里。
吴纸鹞进的这间屋子是个大厨房,锅碗瓢盆桌椅什么的都不在了。吴纸鹞想找个地方让葛文轩坐下来歇一歇,但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一个碎成两半的磨盘。吴纸鹞把磨盘往墙跟前挪了挪,然后让葛文轩靠墙坐了上去。
“你先歇会吧,缓过气来我们就回去。”吴纸鹞道。
葛文轩没有回应吴纸鹞,他的脸色很不好,发白发青,像是受了不得了的伤。吴纸鹞心虚得很,下意识地往自己的胳膊、腰、大腿上掐了几把,确认自己四肢纤细,腰腹紧实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我刚刚把你砸伤了吗?”吴纸鹞心里仍旧是底气不足,问话的声音虚得很。
葛文轩偏过头瞥了她一眼,然后眼皮一合、头一垂,轻轻地摇了摇头,撇清了吴纸鹞的责任。
吴纸鹞松了口气,但随后又紧张了起来。葛文轩说到底也是个修士,即便只是金丹后期,也不该因为这么一摔就摔成这个样子。吴纸鹞连忙拽过了葛文轩的手腕,仔细探查了一番他体内的灵力。
葛文轩脉象急如奔马,全身灵力已然暴涨至远超金丹后期水平了。吴纸鹞心下一颤,这人该不会要突破金丹期了吧!
吴纸鹞顿时紧张了起来,她穿来即是顶峰,没经过这种事,只知道这事比较凶险,需要人在一旁护法,但没人告诉过她这究竟应该怎么做。
“喂,你是要突破金丹期了吗?”吴纸鹞放下了葛文轩的手,紧张地问道。
葛文轩点了一下头,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吴纸鹞仔细看了看他的反应,他脸部的经脉已经泛起了银蓝色的灵力光芒,时明时暗得从象牙色的皮肤下透出。
这样汹涌暴涨起来的灵力若是得到不到引导,极有可能会撞破经脉,到那时这人不死也废,再无修炼的可能不说,像普通人那样活着都做不到。
吴纸鹞不敢轻易上手帮葛文轩,便打算趁着还来得及带他回去。但还不等她把葛文轩背起来,门外又传来了动静。
最后一抹日光照见了来人的面容,正是前不久刚和吴纸鹞分开的杨絮无。杨絮无身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面容已经恢复了原样,脸颊的一侧还带着一道浅浅的红色划痕,像是刚经历了一番恶战。
“别动他!”杨絮无走进了屋子,将葛文轩从吴纸鹞的背上又扶了下来,“你出去,这里交给我,别让任何人靠近。”
杨絮无和葛文轩这对隔代师徒之间的关系远算不上好,杨絮无对待葛文轩的态度完全就是漠不关心,有时二人面对面走过,杨絮无都会直接当做没看到自己的这位亲徒孙。
现在杨絮无要直接从吴纸鹞手里接过葛文轩,吴纸鹞心里还是有些虚的。
“让他死在这里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杨絮无一句话就打消了吴纸鹞的疑虑。
吴纸鹞干笑两声,“呵呵,你倒是挺了解我的想法的哦。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就先去外面守着了。”
说罢,吴纸鹞一转身就出了屋子。其实她自己也挺想出来看看的,先前落地时摔的那一下明显有问题,不排除有人在这个地方做了手脚的可能性。
吴纸鹞跳上了先前的屋顶,然后在屋顶脊梁两边来回跨了几遍。屋脊两边确实存在着某种差别,在吴纸鹞跨过屋脊的那一瞬间,身体里的灵力会被遏制一下,但再过那么一会体内的灵力就会慢慢恢复过来,仿佛屋脊上存在着什么能在一瞬间吞掉周围灵力的东西一样。
吴纸鹞在屋顶走了一圈,踩到屋脊时灵力的消减的感觉最强。若不是吴纸鹞体内蕴藏的灵力十分深厚,那绝对会在短短一瞬间被吸干。
吴纸鹞也不知道这屋脊上的究竟被人搞了什么名堂,她也懒得去猜,直接伸手把整条屋脊都给揭了起来。
这一揭刚巧就揭开了那屋脊的真面目。细长的屋脊在被剥离的那一瞬间化成了一条两臂粗的火蛇,吴纸鹞的手刚巧就抓在那火蛇的脖子上。
这火蛇的头上长着两对角,一双赤红赤红的眼睛杀气四溢,吴纸鹞乍一见到这东西的时候心里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怵,但很快她就回过了神,掐着火蛇的脖子就翻到了马匹行外的街道上。
火蛇在她的手里吸食了她的灵力,细长的身体迅速膨胀了起来,并很快就超过了吴纸鹞单手能够掌握的范围。吴纸鹞脱了手,火蛇滚落一边,甩着脑袋翘起了上半身。
吴纸鹞看这自己面前的怪物,又看了看周围一家接着一家的商户,眉头不由得紧皱了起来。若是在这里把动静闹得太大,那周围的人家势必都会被殃及,万一死了人,吴纸鹞觉得自己这一条命怕是不够赔。
然而那条火蛇却没有这样的忧虑,它所到之处,青石铺就的路面被高热融出了一条沟壑,飞溅的火星燎着了路边的野草,照亮了不久前才陷入昏暗的街道。
街道两旁的人都还没有入睡,纷纷挑开窗户,从窗户缝里往外张望。虚掩着的门窗后的那一双双惊恐的双眼,让吴纸鹞顾虑更深。
与火蛇对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吴纸鹞又一次玩起了以身诱敌的伎俩,她引着火蛇一路奔向城外。
好在马匹行本就在都城外围,离都城西墙就差那么半里路的距离,火蛇祸害了半里来长的青石板路又撞破了一面城墙之后终于被吴纸鹞带到了城外。
城外是一片树林,此时正值干冷的初春,火蛇很快便在城墙外烧起了一片大火。吴纸鹞拔出腰间白鹊,盯着烈火就向火蛇杀了过去。
白鹊属寒,刚巧与这火蛇相克,吴纸鹞亮出白鹊的那一瞬间火蛇立马露出了怯弱的模样,吴纸鹞的第一剑就削去了火蛇的一只角。
火蛇惊慌后撤,但仍旧没有逃脱之意,吴纸鹞乘胜追击,提劲挥出更加霸道的一剑,但火蛇却没有躲开,它冲吴纸鹞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团赤红之气从它心肺上提,汇至喉间化成一团大火,直冲吴纸鹞面门喷来。
此时白鹊突然挣脱了吴纸鹞的手,一闪便化成了人形,背对着火蛇,将吴纸鹞牢牢护在了自己的身下。吴纸鹞乃是仙人之躯,本不畏惧这条小玩意儿的那点火苗。但对于白鹊来说,抵抗这样的火显然十分吃力。
见白鹊露出痛苦的神色,吴纸鹞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火。她反手拽住白鹊手臂,一跃将白鹊带出了火圈。
“你做什么?”吴纸鹞怒道,“给我老实待在一边,等我收拾完它再来教训你!”
白鹊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被吴纸鹞一骂立马就蔫了下来,很是委屈地点了点头。吴纸鹞还想说些什么,但时间紧迫,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得出来,只嘱咐了一句“老实待着”就又重新杀了回去。
那火蛇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与吴纸鹞之间的实力差距,仍旧想要用一莽到底的招数来对抗吴纸鹞。吴纸鹞一心想着速战速决,也是蓄足了力气,跟火蛇硬碰硬。
“妈的,我的那只小火鸟怎么不见了!”吴纸鹞嘴上忍不住骂了一句,手上却不动声色地又折断了火蛇的一只角。这只角是被连根掰断的,带伤了火蛇的皮肉,痛得火蛇满地打滚。
吴纸鹞瞅准时机,一掌劈向了火蛇的头顶,火蛇被打得头破血流,头顶上的鳞片都被震飞了一大片。吴纸鹞没有收手,冲那伤处又连劈好几下,直到听到一声清脆的骨骼开裂声才退回白鹊身边。
火蛇终于轰然倒地,吴纸鹞得以松了一口气。这时候,那只进了国都就跑没影的小凤凰不知从哪里飞了回来,懒懒散散地落到了吴纸鹞的肩膀上,抖抖羽毛窝住不动了。
吴纸鹞不由得叹了口气,忍不住腹诽自己捡到的这只宠物没良心,烧自己的时候仿佛能毁天灭地,想让它去烧别人却连它的影子都见不到。
但吴纸鹞终究还是没有对一直小鸟较真,随小鸟在自己身上扎窝,自己转身看向一边,准备“教训”那个总是擅自做主的白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