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雾(上)
村长当然是不放心的,他只犹豫不到五秒钟就答应带上我了。不过还不等我飘飘然呢,他就给了我当头一棒:“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敢耍小花样,我就废了你的修为!”
“……”我觉得有些头疼。
这人未免有些太小气了,也就一句话的仇,到现在都不愿意放下。好在我只打算跟他打这么一次交道,态度再怎么不好忍几天也就过去了。
我心一横,使出了十级的狗腿功力:“刘先生放心,您可是千万年前就被神仙选中的人,我再怎么不老实也不敢在您面前造次。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不老实的人。”
或许是我狗腿得太恶心,刘老哥听完就背着手走开了,一眼都没多看我。这人脾气臭还傲娇,身上雷点太多,不适合主动跟他搭话。他往门外走,我便跟了过去。
这个人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前一秒刚答应带上我,后一秒就把我带到了那个仙人冢面前。历经千万年的岁月,仙人冢已经被风雨侵蚀成了平地,以至于我在它旁边来回走了两趟都没能发现它。
坟冢的残垣断壁被半人高的荒草完全掩藏,东倒西歪的石块透不出丝毫神迹气质,比怨鬼笑的小黑石头还要落魄几分,让人看了唏嘘。
留风台的人还在,见我们过去,带队的江恒远就笑着迎了上来。不出意外的,他也被刘仁和给无视了。刘仁和绕过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江恒远,走到最大的那块碎石面前拜了拜,咕哝了几句我们都听不清楚的话之后才终于转过身来搭理江恒远。
江恒远还不了解刘仁和的性子,被冷落之后就很懵逼,温和的笑容都僵硬了,刘仁和跟他说正事的时候他也只是愣愣地点头,跟遭了暴风雨的小麻雀一样,可怜巴巴的。
我在一旁看得想笑,心想这江恒远的性格也太软了,明明是那种可以横着走的身份,待人接物却像个刚上幼儿园的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
“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我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气氛。江恒远恍然回过神来,冲我微微点头示敬,“江恒远,留风台来的修士。”
“我叫吴三,是个散修。”我回,“这一路上就劳烦小兄弟多多照应了。”
江恒远待人没什么戒心,两句客气的话就足够获得他的信任。他冲我笑了笑,温和如春风细雨。“吴公子气质不凡,想来也是实力了得的人,希望你不要嫌弃我拖后腿才好。”
江恒远很谦逊,小说里处处都能体现他的这种性格。杨絮无还是他的好师父的时候,事事都有杨絮无罩着他,因为杨絮无心性冷漠,他的温和和谦逊都被衬托得十分难得,总是能引得别人的称赞。
不过那是以前,如今杨絮无“已死”,整个留风台的责任完全落到了他的身上,温温和和的性子已经不再适合他的身份。对于“妖魔横行”的留风台来说,比起温柔的大师兄,一个雷厉风行、杀伐果决的新掌门才是更需要的,但江恒远自己却好像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我往江恒远身后看了一眼,刚巧对上了一道愤恨的视线,看来江恒远这些天混得并不好。我忍不住幸灾乐祸,跟杨絮无作对的时候一个顶两,现在杨絮无没了,没人撑腰的日子不好过吧。
“小兄弟何必如此自谦?留风台的大名谁没听过?你的话可真是折煞我了。”我笑嘻嘻地冲江恒远摆了摆手,心中暗爽不止。
说真的,江恒远还是有点可爱的,见我笑,他也跟着笑,丝毫不管我笑的是什么。跟在他后面的人有点看不过去,伸手就把他拽了回去。
那人胡子拉碴的,长得人高马大,比江恒远还要高出一个头。江恒远被他拽了一个踉跄,晃了好几下才稳住身形。
那人扶正了江恒远,摆着一张冷冰冰的臭脸对江恒远道:“师兄,还是快些做正事吧,五日之后我们还有别的活要做,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江恒远一拍手,立马回过神来,“是了,正事要紧!刘村长,您要我们带的东西我们都带来了,什么时候开始动工?”
“等雾起来。”刘仁和说。
听了这话,江恒远也不怀疑,乖乖地就等下去了。我懒得去怀疑这种一看就有猫腻的事,等得无聊了就去四周晃荡了几圈。
虽说仙人冢已经荒芜得不剩下什么了,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那么点意思的。仙人冢附近的草木要比别的地方茂盛很多,草木丛中还隐约有一股沉稳的灵力透出。因为有怨鬼笑这种凶阵在一边压着,仙人冢的灵力很显颓势,乎断乎续,好像随时会断绝。
我循着那如丝如缕的微弱灵力慢慢走,大致量出了仙人冢的大小。它的面积并不是很大,也就百十来平这样。但这个深度却十分可怕,我站在灵力最强的地方往下探了半天,始终没能探到灵力的源头。
这种构造还挺凶的,要是浅浅埋着的一层,那还好点,万一出什么事塌了,里面的人也好往外跑。但这种“高层”建筑,砸开一层之后缓缓地往下去倒是容易,可一旦发生什么事,想要迅速撤离的时候就麻烦了。
修士也不是什么神仙,被埋得久了也会死,江恒远应该不会意识不到这事才对。我晃悠了几圈,回到了人群里,“随口”问了问发生意外要怎么撤退的问题。
江恒远冲我笑了一下,“没事的,我们只往下挖十来尺,挖到东西就上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这显然是被人骗了,我回头去看刘仁和,刘仁和正闭目养神,表情滴水不漏,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我真的想拆穿他。但这事关系重大,不得不做,与其拆穿了之后换一拨更不靠谱的人来,不如装聋作哑,让纯良的江恒远去做。大不了我路上辛苦点,多罩着他一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我刚才四处走了走,发现这里的土质十分松散,土里的石头还多。若是挖到一半土层突然坍塌,即便不丧命,被石头砸一下也够受的。”我说,“不过好在这里比较潮湿,若是能把土冻住,坍塌的可能性就会小很多。待会儿打好洞之后你们先不要动,我先下去用术冻住土层之后你们再下去。”
真不是我中二,这种英雄招式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这里的土一踩一个坑,往下走的人要是多的话,那绝对会塌。江恒远老实归老实,但人不傻,他也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听我这么说之后他也没有矜持,大大方方地就应下了我的提议。
“对不住了吴公子,我们之中没人会冰封的术法,只能让你冒险了。”
虽说我心尖尖上摆着的人是杨絮无,但不得不说,江恒远这种单纯没心机的人真的很容易让人有好感,至少比那个脾气臭还一肚子坏水的刘仁和老头子更讨人喜欢。
“哪的话?互相照拂罢了。”我道。
说话间我往刘仁和那边瞥了一眼,期待着能从那人脸上看到一丝内疚的神色,但就是这么点期望,也没能得到满足。他端坐在那堆碎石面前,对我们说的所有话都无动于衷,看上去已经完全将我们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吴公子!雾起来了。”江恒远突然兴奋地开口道。
我一惊,连忙四下打量过去。周围茂盛的荒草中真的溢出了浓浓的雾气,雾气之浓、来势之诡异,活像是草底下被人放了火星子。
“可是,这雾起得是不是有些过于怪异了?”江恒远也看出了端倪,捏着下巴喃喃问道。
“这里本就与别处不同,有怪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道,“先听从刘老先生的指示吧,快些做完这事,免得节外生枝。”
“嗯!”江恒远点头。
一旁坐着的刘仁和终于站了起来,他瞄了瞄冒雾气的那些点,指着其中雾气最浓的一点对我们道:“就从哪里开始挖吧。”
得到这样的指示,江恒远的人立马就开始行动了。我插不上手,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们不断往一旁倒土。
天色越来越黑,四周渐渐安静,旷野上只留下了“夯夯”的打桩声,一下一下、富有节奏,听得人昏昏沉沉却又睡不着。
我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想找个地方排一下水。说起这个事,我自己都惊讶我的适应能力。我自问足够洁身自好,人生经历也很少,看过的异性胴体全都是半裸的。原本我以为自己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习惯现在这种跟异性身体负距离相处的生活方式,但事实却是我几乎没花时间就接受了这种生活方式。唉,面对如此美好的肉体都心如止水,好害怕自己的生活再难有激情。
我带着身心舒畅的愉悦和忧虑未来的压抑,心情复杂地回到了江恒远的营地边。知道我刚刚做什么去了的刘仁和很熟练地白了我一眼,我装作没看见,径直走到了江恒远旁边,问他事情进展如何。
“快了,已经挖到地宫外的石层了。”江恒远说,“打穿石层就行了。”
说着,地下传来一身细微的闷响,石层被打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