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宁猛地惊醒，瞪大了眼睛望着贾靖，慌张之下大力一拽，差点把撸在手里的胡须连根拔下来。
    “哎呦！握草！”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眼里泛出泪水，赶忙松了手。
    毛巾了个肥皂的，他懵圈犯了大忌讳了。
    在贾靖平静得犹如一片死海的目光里，他后背嗖嗖窜冷风。
    就在昨天，刚下手术台，李烨霖吃人一般地瞪着他，逼他发誓不准泄露输血的事儿，否则就砍了他双手，后半辈子用脚趾头给人扎针灸。
    他鼻尖渗出细汗，那个死心眼的二世祖，言必行，行必果！
    惨了惨了……
    他像没头苍蝇似的原地转了两圈，然后手扶着床头的矮柜，嘿嘿笑问，“你刚才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他装傻充愣。
    别说，二世祖送他的这件短夹克很衬他的身材，人靠衣装，穿得好，信心似乎也倍增，他对贾靖眨了眨眼，笑得越发无辜。
    贾靖漆黑透彻的双眸，沉静如水，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仿佛一下子就洞穿了他心底的秘密，看得他心里发毛，嘴边的笑容也渐渐失控变成了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就在他被贾靖看得如芒刺背形象尽毁时，贾靖忽然低垂了眼眸，纤长浓黑的睫毛掩住了她眼底的情绪，红润的双唇也紧抿在了一起。
    诡异的安静后，他登时吓得跳了起来，急声道，“喂！喂！你别哭啊！你哭什么啊！我……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哎！我告诉你，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这俩货怎么都这么难对付啊！一个跟他来硬的，一个跟他来软的，还要不要他活了！祖宗哎！
    贾靖无动于衷，仍耷拉着肩膀，垂着头，本就纤瘦的身子，在宽松肥大的病号服里显得更加羸弱不堪，楚楚可怜。
    他抓耳挠腮，矛盾极了。
    一只手捏着金针，另一只手伸出去想要拍拍贾靖的肩以示安慰，但举在半空，想了想，又赶紧缩了回来。
    他无措地说道，“好了，你别哭了，我都告诉你就是了。”
    握草！他真想杀人！他不喜欢被人强迫，更讨厌自己心软没原则！尤其对方是个女人。
    雌性动物就这点让人无法忍受，动不动就哭哭哭，一哭二闹三上吊，哭得人浑身汗毛都麻酥酥的！
    憋屈死了！
    果然，他这句话起作用了。
    “好，你说。”贾靖还是低垂着脑袋，嗓音细软地应道。
    他懊丧地叹了口气，“我一边行针一边给你讲吧，你先躺下。”
    其实也就一句话的事，但他不想马上告诉贾靖，他准备行针结束后，再从头到尾讲给她听，同时让她替自己保密。
    行针过程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贾靖不仅没喊疼，还在中途眯了一觉，而且，整套针灸做完，贾靖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白皙的皮肤透出淡淡的健康红晕，双眼也更加明亮有神。
    他心中雀跃不已，同时也更加肯定，贾靖的病是出在神经系统，而非脏器，并且，这病极有可能是遗传导致，才会很难诊断出来。
    当贾靖得知李烨霖给自己换血时，她的眼神黯了黯，但什么都没说。最后，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这件事，我会记在心里。”
    她看起来是那么清丽脱俗，微尘不染，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女，秀雅的五官几乎没什么表情，就那么清清冷冷，却让人油然而生出一种亲近和温暖的感觉。
    这让他想起电视里的神仙姐姐，倒真有几分相似。
    护士进来给贾靖清洁身体，他推门出去，一抬眼，立刻惊了一跳。
    李烨霖就倚在门框边上，脸朝着他，面无表情，嘴边挂着一丝冷冷的笑意。
    二世祖都听到了？他的腿肚子有点发抖。
    “她怎么样？”二世祖的嗓音其实挺好听的，就是总阴沉沉的，不像个十六岁的男孩。
    他回身合上房门，表情严肃地说道，“效果很好，明天再行一遍针看看，我基本就可以确定她的病因。”
    “嗯。”李烨霖看了他一眼，用下巴点了点大门。
    他会意，跟着李烨霖一起出了病房。
    走廊里，那位名字高大上的小警察站在门对面的窗口，明亮高耸的推拉窗被推开了一条缝，小警察嘴里含着一根细长的香烟，吸烟的姿势安静娴熟，与他的娃娃脸有种违和的诡异美感。
    此时，缭绕的白烟中，他正盯着远处的高楼出神，听到门响，他一回头，看到他们，脸上露出一抹惭愧的笑容，赶紧把烟掐灭，走到几步外的垃圾桶丢了。
    “小黎，小靖的情况怎么样？”小警察走到他跟前，关心地问道。
    “她今天的身体状态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会这么好，看来李少输血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净化了贾靖的血液，但凭我的经验，我认为她的病根在她的神经系统，并不是血液问题，而她之前的病情以及输血后的好转，应该是因为……”
    他看了眼李烨霖，李烨霖却没看他，双手插在裤兜侧脸凝望着窗外，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越发浓黑深沉。
    他还没开口，李烨霖接着他缓缓道，“因为有人给靖的药里掺了别的药物，不足以立刻致命，并且服用后不会有明显的表征，看不出中毒迹象，很容易让人误解是因为她现在的病导致身体异常，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她的命，甚至可能会在她睡觉时，毒发身亡了。”
    走廊里只有他们三人，静谧而清冷。
    李烨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窗缝吹进来的风吹散了，若有似乎地响在他和小警察的耳中。
    他望着李烨霖的侧脸，脸上难掩震惊之色，即便他也早已猜测这个结果，但从李烨霖的口中说出，自是另一番感受。
    小警察赵子龙更是满脸惊骇，但因为职业缘故，他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并警惕地扫了眼走廊。
    接着，小警察的视线挪到他的脸上，眼神询问。
    他点了点头表示默认，小警察顿时表情愤怒扭曲，下意识地从兜里掏出烟，刚抽出一根，想了想，又把烟揣回了兜里。
    “我现在回队里，把这里的情况跟师父汇报一下，小霖，老周和吴强就在楼下的监控车里，这层楼也有自己人，有什么事你给我电话，或者打给师父也行。”
    说完，小警察匆匆朝电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