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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尤物【快穿】高H 淫乱小镇 (快穿)插足者

八 青头巾

      古时,有位名叫快庵禅师的有道高僧,自总角【1】之年起,就刻苦钻研禅宗奥义,并时常云游八方,求师问学。某年夏季,他在美浓国龙泰寺修完禅课后,于初秋前往奥羽一带,随后又来到下野国,当行到该国的富田村时,天色已晚,便想寻觅一户人家投宿。
    他走到一栋大宅前,正欲开口叫门,恰好有一群耕田归来的农夫,在暮色昏黄中见到他的背影,登时惊慌失措,惊呼道:“不好了,山鬼又来啦,大家快跑啊!”听到喊声,大宅里的人都慌乱起来,妇孺老少哭叫号泣,争抢着四处躲藏。大宅的主人挥舞着扁担,怒容满面地冲出来,一看,门外站着的是位年近五旬,头戴青头巾、身穿黑僧袍、背负旧包裹的老僧。
    快庵禅师举杖致意,问道:“这位施主,为何如此警惕呢?贫僧只是个行脚僧,想在贵处借宿一晚,故而站在门外等人来开门,没想到竟引来怪论,真是令人一头雾水。贫僧绝非什么打家劫舍的强人,请勿见疑。”
    那主人将扁担一丢,抚掌大笑道:“哈哈,是他们眼拙,认错了人,让大师受惊了。大师快请进,今晚敝宅当盛情款待,以偿冒犯之过。”说罢,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将快庵禅师请到里屋,备宴相飨。
    饭后,主人对快庵禅师说道:
    “适才农夫们将您误认作山鬼,也是事出有因的。此地流传有一个奇闻,实在是不可思议,所以才引起了人们的恐惧。村郊的山上有座庙宇,系本地望族小山氏的菩提院【2】,历代皆由德高望重的高僧出任住持,现在的住持是本地某位颇负名望者的侄子。他博学多识、修养深厚、素孚威信,国中人都喜欢到此寺中布施皈依。我一家人也常去礼佛,与那住持颇为熟稔。
    “去年开春,住持受越国一位灌顶【3】戒师的邀请,在彼处逗留了百余日,返寺时带回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说是让少年服侍自己的起居。那少年容貌俊秀,深得住持宠爱,渐渐地,住持开始疏于佛事,变得懒散懈怠。今年四月,那美少年突患急病,卧床不起,住持请来国府最好的医生为他诊治,却药石无效,不数日间病情加重,终于一瞑不视。
    “住持失此少年,如丧掌上明珠,终日里长吁短叹、不胜悲痛,以至于哭到无泪、悲到失声。他既不肯将美少年的尸骸送去火葬,亦不肯土埋,天天与遗骸脸贴脸、手拉手。时日一久,住持心神丧乱,变成了疯子。他把那少年的尸体当成活人一般,与之嬉戏作乐。尸首上的肉腐败发烂了,他觉得可惜,竟将腐肉吞食入肚,还吸吮尸骨,直至将整具尸体啖尽吃光。
    “寺里的其他人,都认为住持已变成了山鬼,吓得纷纷逃离寺庙。后来,一到夜间,住持就下山进村,或袭扰村民,或掘墓食尸。山鬼的传说,我们以往只在古物语中听过,现在却是亲眼目睹。村里的人无力阻止山鬼的恶行,只好一到傍晚立刻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近来此事逐渐在国内传开,外地人大多不敢到我们村来了。所以村民们见到大师,才生出了误会。”
    快庵禅师听主人讲完这段故事,说道:“天下离奇之事,真是数之不尽。人生于世,倘若不识佛法无边,不知佛与菩萨教化广大,就会浑浑噩噩,虚度一生,最后被爱欲邪念所蒙蔽,犯下罪孽,陷入业障苦海中。某些人前生乃是兽类,今生为人便兽态复萌,残暴瞋恚;某些人前生是鬼是蟒,今生就要蛊惑作祟。此类例子古往今来,不胜枚举。又有一种人,虽然活着,实为鬼魅。如楚王宫女化为蛇,王含之母变夜叉,吴生之妻变成飞蛾等等。【4】还有,古时候一个游方僧人夜宿于贫苦百姓家。那一晚风雨交加,吹灭了屋里的灯火,漆黑一团,游僧辗转难眠。深夜时分,忽然听见羊叫声,不一会儿,游僧感到有一物在不停地用鼻子嗅自己。游僧登时惊起,操起放在枕边的禅杖,用力一击。那物惨呼一声,翻倒在地。这家的老妪闻声而醒,掌灯一照,倒地者竟是她的女儿。老妪痛哭流涕,哀求游僧赶快救人。游僧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觑个空,急忙从这户人家中跑掉了。过了一段时间,游僧又路经该村,见田里围拢了许多人在看热闹,上前询问何事,村人答道:‘捉到个变成鬼的女人,大伙儿正合力把她埋掉。’【5】
    “然而,以上诸例中,化身鬼魅的,皆是女子。未尝闻有男子变鬼者。盖因女子易被内心欲望所迷惑,导致性情乖张偏执,变成卑鄙可怖的厉鬼。隋炀帝臣下有麻叔谋者,嗜食小儿嫩肉,时常偷拐民间幼童,蒸而为膳。此等人生来即无理性,乃是冷酷凶残的野蛮人,与您所说的那个变鬼的住持迥然不同。至于住持活生生变成山鬼的原因,想来是由于往昔因缘所致。他平素也曾竭力苦修,虔诚向佛,意志坚定,若不是恋上那个美少年,定会成为一位大德圣僧。只可惜,一旦为爱欲所陷,步入歧途,引来无明【6】业火焚身,终于令他变成了山鬼。而过往的一切努力,也就统统前功尽弃。同样-个人,心思放纵则堕落成魔,心思收敛则证悟佛果,这位住持便是极好的例子。贫僧欲教化此鬼,使之归返人性,作为今夜承蒙款待的回报。”
    主人听罢,欣慰万分,热泪盈眶,在席上磕头道:“大师若真能行此善事,则国中之人如入净土矣!”
    山村的夜,寂静安谧,连寺庙的钟声也听不到,唯有从破旧门缝中泄入的下弦月月光,使人惊觉,夜色已深。主人道:“那么,就请您歇息吧!”告退出门,回到自己的寝室安眠。
    次日申时,夕阳西斜,快庵禅师特意走访了那座位于村郊山上的庙宇。山寺显然已长久无人居住,寺门布满荆棘,经阁遍生青苔;殿堂中并排的佛像间蛛网缠绕,护摩坛【7】里燕子粪成堆,住持的禅房与走廊一派凄凉。快庵禅师步入寺中,摇动锡杖,发出声响,唤道:“我乃游历四方的云水僧,今夜可否借宿于此?”连唤数遍,无人应答。隔了片刻,才从僧房中慢吞吞地走出一个骨瘦如柴的僧人,踉踉跄跄、摇摇晃晃,彷佛站也站不稳。他嘶哑着嗓门,说道:“看来大师是从远方而来路经本寺的。你有所不知,本寺因故荒废已久,早变成了一座空荡荡的破庙。寺里一粒米粮也无,哪怕一宿也无法招待客僧,你还是快下山去村里求宿吧!”
    快庵禅师再度恳求道:“贫僧自美浓国来,在前往奥州的途中,经过山下小村,见此地山青水秀,便想登山观赏一番。不觉间日影西沉,下山回村路途颇远,恳请院主大开方便之门,务必容许贫僧借宿一夜。”
    寺僧道:“这般荒凉破庙,绝非容身之所,何苦定要强留下来?不过,我也不好强撵你走,那就悉听尊便吧!”说罢,再不多言。快庵禅师遂在寺僧身旁坐下。
    夕阳渐渐隐到山后,暮色沉沉,寺中也不点灯,漆黑一团,唯闻山涧流水潺潺。寺僧起身,自行回到僧房,四周了无声息,万籁俱寂。
    夜阑更深,月上山头,明月将皎洁的清辉撒满整座寺庙,映得殿中亮堂堂。子夜时分,那寺僧忽然从僧房里出来,鬼头鬼脑地在殿内四下寻觅,却什么也没找到。他怒吼道:“秃驴,你藏到哪里去了?应该就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一边大吼着,一边反复搜寻快庵禅师。他却不知,自己已经来来去去从快庵的身前走过数次,但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快庵。他在佛殿和庭院间来回狂奔,跳跃吼叫,终于体力不支,累倒在地。
    旭日东升,天光大白,寺僧如醉初醒,一张眼,见快庵禅师仍在昨日的位置上坐着,不曾移动分毫,不禁怔住了。他靠在柱子上,周身乏力,长吁短叹,默然无言。
    快庵禅师走到他身旁,问道:“院主何故叹息呢?若是饥饿难耐,就请享用贫僧身上的肉吧!”
    寺僧道:“大师整夜都坐在原地未动吗?”
    快庵禅师答道:“贫僧彻夜未眠,正襟危坐,一动不动。”
    寺僧羞惭道:“小僧泯灭人性,贪食人肉,不过确实还未尝过僧人之肉。大师真乃活佛现世,小僧被鬼眼障目,竟视而不见,真是惭愧啊!”言罢,垂头无语。
    快庵禅师道:“听村里人说,你是为爱欲所陷,方才堕入饿鬼道,真是可悲可悯。此亦恶有恶报之明验。你夜夜去村中残害村民,搅得山村不得安宁。贫僧闻之,不忍弃你于孽海,故而特意来此寺中,盼能施以教化,使你归返人性。你肯听从贫僧教化么?”
    寺僧答道:“大师果然是活佛再世。如蒙救拔,教诲真理,小僧定弃恶从善,抛弃心中爱欲痴嗔。”
    快庵禅师道:“甚好。那么你跟我到这边来!”说着,带领寺僧坐到廊檐前一块平整的石头上,脱下自已的青头巾,戴在寺僧头上。然后授给他二句证道歌,歌曰:
    江月照,松风吹,
    永夜清宵何所为。【8】
    快庵禅师嘱咐道:“你不忙离开此地,须慢慢领会这两句歌包含的真意。待你完全理解之后,自然就会恢复佛心。”
    殷殷教导一番后,快庵禅师下山离去。从此村民们再也不见山鬼为祸,但那寺僧是生是死,也无从知晓。因为村民们仍心有余悸,不敢上山探视。
    转眼一年过去,翌年冬十月上旬,快庵禅师由奥州归来,再度途经富田村。他又去拜访上回曾经借宿过的人家,并探听那寺僧的消息。主人欢喜相迎,说道:“多亏大师宏法,那鬼僧再未进村害民,现在村民们都好像生活在极乐净土一般。只不过大伙儿谁也不敢上山,因此不知鬼僧后来的情况,想来已不在人世了。今晚就请您在舍下安歇,为他祈求冥福,阖村村民都会随您一起诵经祭吊。”
    快庵禅师摇首道:“不,那寺僧若已善果圆满,坐化升天,则贫僧乃是他的导引之师;如尚在人间,也算是我的徒弟。因此无论如何,我都要上山确认他的结果。”于是,二度登上村郊那座山。由于人迹罕至的缘故,山路已与去年来时完全不同。进到寺里一看,荻草和狗尾巴草长得有一人多高,将石阶掩蔽得难以辨认,草上洒下的露水好似下小雨一般。佛殿与经阁的门东倒西歪,住持的禅房和走廊,因受雨水浸蚀,已腐痕累累,生满青苔。
    快庵禅师又向寺僧打坐的廊檐下望去,模模糊糊地依稀似有一个人影。近身一看,那人须发蓬乱,已分不清是僧是俗,在丛生的杂草中端坐着,彷佛一尊石像,口里喃喃自语,细如蚊蚋。快庵禅师凝神倾听,隐约听到寺僧念的正是证道歌:
    江月照,松风吹,
    永夜清宵何所为。
    禅师见状,高举禅杖,大喝道:“汝今何所生?汝今何所为?”当头一击,寺僧登时如煦阳融冰,消逝无踪。只剩那领青头巾与尸骸白骨,残留于草叶上。长久以来的执迷不悟,终于烟消云散。佛理之至真可贵,由此可证!
    快庵禅师大德之名,传颂遐迩,播于天下。众人皆云他是禅宗始祖达摩再世,到处都在称赞他的功德。村民们自发上山,一起将荒废的山寺清理干净、修葺一新,然后郑重迎接快庵禅师驻寺,出任住持。快庵禅师将原属密宗的山寺,改辟为曹洞宗的灵场。该寺至今仍广受尊崇,香火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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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总角:指八、九岁至十三、四岁的少年。古代少儿将头发分作左右两半,在头顶各扎成一个髻,形如两个羊角,故称“总角”。
    【2】菩提院:这里指家庙,是某一家族固定皈依的寺庙。
    【3】灌顶:梵语的意译。原为古印度帝王即位的仪式,佛教密宗效此法,凡弟子入门或继承“阿闍梨”位时,必须先经本师以水或醍醐灌洒头顶。灌顶使受灌者成熟为修密之容器,从此可听闻修习殊胜之金刚乘。
    【4】此处所举诸例,全部出自中国明朝谢肇淛的《五杂俎?卷五?人部一》。但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因古书无标点断句的缘故,上田秋成对这些例子解读有误。《五杂俎》原文为:“化为狼者,太原王含母也;化为夜叉者,吴生妾刘氏也;化为蛾者,楚庄王宫人也;化为蛇者,李势宫人也。”对比原文可以看出,上田秋成显然将之误断句为:“太原王含母也,化为夜叉者;吴生妾刘氏也,化为蛾者;楚庄王宫人也,化为蛇者。”故而造成所举例子在对应上出现错误。
    【5】此例亦来自《五杂俎?卷五?人部一》。原文为:有游僧至山寺中,与数人宿,夜深闻羊声,顷便入室就睡者,连嗅之。僧觉,以禅杖痛击之,踣地,乃一裸体妇人也,将以送官,其家人奔至,罗拜乞命,遂舍之。他日僧出,见土官方执人生瘗之,问其从者曰:“捉得变鬼人也。”
    【6】无明:无智、烦恼、不觉,于诸法事理无所明了,称为“无明”。无明是一切生死烦恼的根本。
    【7】护摩坛:又称光明坛、护摩火坛、军荼坛、火漫荼罗。“护摩”是梵语音译,意为“焚烧”;护摩坛即中央设火炉,焚烧供物之坛。
    【8】出自中国唐代玄觉禅师所撰《永嘉证道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