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唐宁与黎锐坐在临湖的长椅上，可能是因为刚才那茬儿，各怀心事的两人一时间竟相顾无言，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好。
    眼前倒映着华灯的湖面上似是笼罩着一层缥缈如烟的雾气，平添了几分白日间所没有的多情与妩媚的韵致。
    如果忽略掉四周往来的游人与嘈杂，这里还真是个适合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黎锐正琢磨该如何跟唐宁开口，让她相信自己重新追求她的诚意，就听她开口道：“黎锐，你……”
    话才刚开了个头儿，不远处突然传来【扑通】一声，湖面瞬间荡起一大片涟漪。
    唐宁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个游人恶作剧往湖里扔了块大石头，惊讶地循声转头看过去，才愕然发现刚刚掉进湖里的不是石头，而是一个人。
    那人在湖里手脚乱划，一边乱扑腾还一边哭喊救命，显然是不会游泳。
    唐宁不由色变，下意识站起身，“哎呀，有人失足掉湖里了！”
    黎锐也跟着起了身，“看着不像是失足落水。”
    唐宁一惊，很快也明白过来，如果不是自己往水里跳，有那半人高的栏杆拦着，怎么也不至于让人失足掉下去。
    这是跑这儿自杀来了？
    这种情况下，显然是不能好好儿坐着继续说话了。
    情不自禁地，唐宁和黎锐都抬腿要往那边去看看情况。
    而就在这时，唐宁感觉眼前飞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毛儿？！
    唐宁眨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那家伙不是应该在店里吗？
    但此时不是琢磨秦子岳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当她和黎锐也跑过去的时候，看到秦子岳已经三两下脱了鞋和外衣一头扎进了湖里。
    秦子岳救人救的并不是很顺利，因为这人实在是太不老实，可能是被吓坏了，腿脚一个劲儿地乱扑腾，他刚游到那小子旁边就挨了一脚，正踹在他麻筋儿上。
    秦子岳在心里爆了句粗口，缓劲儿的功夫，那青年又扑腾着离他远了好几米，只剩个脑袋偶尔冒出水面呜呜两嗓子“救命啊～”。
    这一片水区里水草多，一个搞不好就会被缠上，像他这样乱扑腾更容易被缠住。
    秦子岳大急，简直想把人给敲晕过去的心都有了。
    深吸一口气，秦子岳再一次把头扎进水里向那青年游过去。
    四周此时已经有人围了过来，不少人喊“快救人啊！有人落水了！”
    但真正跳下水救人的，只有秦子岳一个。
    围观的人群里甚至还有人拿出手机录像。
    黎锐也拿出电话，习惯性按下911后，才意识到他现在是在国内，忙又重新拨打了110。
    唐宁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双手紧紧扒在栏杆上，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水里的秦子岳。
    她知道这片水里水草多，就算秦子岳水性再好，可一旦被水草缠住了，也一样很危险。
    好在没一会儿，秦子岳终于成功架着那青年往岸边游来，围观的热心群众伸手先将那青年给拉了上来。
    秦子岳随后也上了岸，不少人冲他鼓掌比拇指，“哥们儿好样儿的！”
    谁想话音才落，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呜呜呜～～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小莉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敢情是那青年上岸后吐了两口水后缓过劲儿来了。
    正脱了t恤拧水的秦子岳听到这话差点儿没气乐了，抹了把脸上泛着腥气的水道：“敢情我还多管闲事了是吧，耽误您去黄泉路不好意思了，不过想死刚才你他妈喊什么救命啊，不然我再给你踹下去，成全了您心意？”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那青年立时不言语了，只呜呜地小声哭。
    本来还有想过去问问他情况的热心人，见他这样也止了脚步。
    唐宁这时来在秦子岳面前，瞪了眼坐在地上哭泣不停的青年，接过秦子岳刚刚拧干的t恤帮他擦后背的水，“你刚不是在店里吗，什么时候过来的？”
    秦子岳被问得头皮一紧，“啊？是啊，那个…就是刚才……”随手一摸裤兜儿，“欸？卧槽，我手机掉水里了！”
    唐宁：“……”
    “妈的，小爷上个月才刚换的手机，这下赔大发了！”秦子岳十分肉痛，扭头找鞋，“我鞋还在吧？”那可是限量版，好几大千银子呢。
    “鞋在这儿呢！”唐宁把鞋和外套都拎给他，“知道脱鞋，你说你怎么就不知道把手机先掏出来呢！”
    唐宁知道他上个月才刚买的华为保时捷，结果还没捂热乎就沉湖了，她都替他肉疼。
    秦子岳一脸郁闷，“当时不是没想到这茬儿吗！”
    唐宁叹气，“没就没了吧，一条命比手机值钱多了。”把t恤衫递回给秦子岳，“行了，赶紧穿上衣服回家洗个热水澡去，别感冒了。”
    这才开湖没几天，湖水都还冰着呢，感冒就麻烦了。
    黎锐默默站在一边，有种自己很多余的错觉。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但想到这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心底又有些释然。
    这么多年两人都没能走到一起，可见也仅只是发小关系而已。
    这么一想，黎锐心底的那点儿不舒服，便又烟消云散了。
    说实话，他其实挺看不上秦子岳的，学历不高，还满嘴脏话，油嘴滑舌的样子十足一个地痞小混混。
    但此时，他倒是对这个小混混有些刮目相看了。
    不是每一个人，在看到有人落水时，都能有跳水救人的勇气。
    这时，一旁的围观群众听到秦子岳刚才说手机掉水里了，就有人开口道：“什么手机啊，让这小子赔！”
    “就是，你不能白救他一命啊，让他赔！”
    大家顿时七嘴八舌起来，纷纷叫嚷着让那青年赔手机。
    青年立时不哭了，抬头冲秦子岳吼道：“谁知道你的手机是不是真掉水里了，凭什么要让我赔，你这是碰瓷，我、我要告你敲诈！”
    他话音一落，四周登时一静，几乎所有人都被青年这句话震惊到了。
    秦子岳这下是真被气笑了，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让这人赔他手机，不过没等他开口，就有人替他开了口：“兄弟，会说人话吗，难怪你女朋友要跟你分手，就你丫这揍性，估计这辈子都找不着媳妇儿。”
    “就是，哪有这么说话的，人家怎么说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你不知道说声谢谢也就算了，还要告人家敲诈，太没良心了！”
    “我又没请他救我，凭什么要我谢他，我不想活了关他什么事！” 青年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吼回去，“再说你们谁能证明他的手机是真掉水里了？”
    “诶哟卧槽～”秦子岳立时不干了，抬脚就要走过去，却被唐宁往身后一拉。
    只见唐宁上前一步，沉着小脸看着地上梗着脖子一脸气呼呼的青年冷冷道：“手机我们用不着你赔，你不是想死吗，现在你跳水再死一次也来得及，这次保证没人再犯贱去救你！”抬手一指湖面，“有种你现在就跳，跳啊！”
    围观群众几乎是异口同声高喊：“跳啊！跳啊……”
    看着突然气场大开的唐宁，黎锐愕然。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唐宁，印象中，唐宁说话一向是温温婉婉的，就算生气也很少会高声呵斥什么。
    而盛怒中的唐宁非但不让人觉得难看，反而更有种别样飒爽的味道。
    如果说四年前的唐宁是一朵清纯幼嫩的雏菊，那么此时的唐宁，则像是一朵带刺的芬芳玫瑰，艳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被唐宁护在身后的秦子岳也是一愣，这一瞬感觉身材比自己矮了一头还多的唐宁身高暴涨八米八。
    唇角愉悦地缓缓翘起，秦子岳简直想抱起唐宁在她脸上狠狠亲上一口。
    唐小丫你他妈真是太可爱了！
    就在这时，人群外突然有人喝道：“让一下让一下，怎么回事？”
    大家一回头，看是警察来了，立即闪开让出一条路。
    这回来的还是齐警官，一眼看到人群中浑身湿漉漉的秦子岳，两道黑眉立时皱了起来，“刚接到报警说有人跳水自杀，不会是你小子恶作剧吧？”
    “齐叔，我是见义勇为！”秦子岳语气颇为无奈，忽的一阵有小风儿吹过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哟呵，又见义勇为？” 齐警官被他气笑了，“这回你又见义勇为什么了，没再把谁的肋骨给见义勇为折了吧？”
    还坐在地上的青年这时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分开遮挡着他的人群，一副见了亲人的样子冲到齐警官面前，抬手指向秦子岳，“警官先生，他刚刚敲诈我！”又一指秦子岳身边的唐宁，“她还逼我跳湖！”
    “……”围观群众手里的西瓜掉了一地。
    几乎所有人脑子里都咆哮着同一句话：真特么是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齐警官再次皱眉，看向秦子岳和唐宁，“究竟怎么回事？”
    “警官先生，刚才是我打的报警电话，事情是这样的……”正好站在齐警官身边的黎锐先秦子岳一步开口，将刚才的事情经过条理分明实事求是地叙述了一遍，最后道：“事情从发生到结束，我和这位唐小姐都在场，经过就是这样，这位秦先生确实是见义勇为，而这位……”转向那青年，“不但忘恩负义还倒打一耙。”然后又看向围观群众，“刚才应该有人录像了吧，麻烦哪位把视频给这位警官看一下。”
    他的话音一落，好几个人都举着手机往前递，“我这儿有！”
    “警官，看我的，我录的全！”
    秦子岳没想到黎锐竟然会帮他说话，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青年一脸天大委屈的样子，“我怎么倒打一耙了，难道刚才你们没逼我跳河吗，而且你们谁能证明他手机是真掉进湖里了，这种没有证据的事情却非让我赔钱不是敲诈是什么？”
    已经被雷翻过一次的围观群众登时响起一片嘘声。
    “不是，给你丫脸了是吧！”秦子岳火道：“小爷只当刚才救了一条狗，那手机我也只当是孝敬给龙王爷了，你丫要是再多哔哔一句，信不信我抽你丫的！”
    “你看你看！”青年立马躲到齐警官身后，“您都听见了吧，他刚说要揍我耶，您在这儿看着呢他还敢这么嚣张！”
    “那是你丫欠揍！”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立即有人纷纷开口附和。
    看过录像，齐警官没说什么，只是让另外一名警官把录像拷贝了一份，然后冷着脸道：“先都跟我回所里再说。”
    唐宁过去低声道：“齐叔，能先让小毛回去洗个澡换件干净衣服吗，搭部手机也就算了，不能再把人给冻感冒了。”
    齐警官看了眼壮得跟头小牛犊似的秦子岳，没给唐宁面子，但语气倒是缓和下来，“不差这么会儿功夫。”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所里放着备用衣服，回头让他先换上。”
    唐宁没办法，只得对黎锐道：“刚才谢谢你了，那个……你看我们改一天再谈行吗？”
    秦子岳听到这话，正穿外套的动作顿了一下。
    不过唐宁和黎锐都没有留意到他这个突然停顿的动作，黎锐看着唐宁，沉默了片刻道：“可以。”他直觉这改一天，怕是要遥遥无期了。
    而唐宁刚才的一句道歉，现在的一句道谢，都是为了同一个男人，黎锐心里那股子不舒服劲儿又回来了。
    但想到他和唐宁之间毕竟隔了四年时光，心里也是一阵无奈。
    他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想重新赢回唐宁的心，得需要时间慢慢来。
    派出所就在附近，唐宁这回陪着秦子岳一起去了。
    虽然今天气温高，但那是白天有太阳的时候，现在小风儿往身上一吹，秦子岳就感觉整个人那叫一个透心儿凉。
    湿裤子绷在腿上也难受得不行，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身上那股子水腥味儿，于是越看走在齐警官身边的那个跳水青年越生气，“这孙子，什么鸟玩意儿啊，刚才真他妈多余救他！”
    “活该！让你多管闲事！”唐宁瞪了他一眼，“今晚你不是说要跟刘哥喝小酒吃韭菜盒子吗，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别提了！”提起这事儿，秦子岳也挺郁闷，“我洗完澡过去的时候，刘哥跟他媳妇儿正追着他儿子满院子打呢。”
    唐宁惊讶，“他儿子又闯祸了？”
    “其实也不算是闯祸。”要说这点儿事在秦子岳眼里真不算什么，“刘哥不是下午给他儿子开家长会去了吗，说是这次月考竟然考了个年纪倒数第二，而且每天到校后老师都让学生上交手机，结果他儿子交的一直是个模型机，一个多月了老师才发现。”
    唐宁：“……”
    “后来老师把刘哥单独留下好一顿数落，他回家把这事儿跟他媳妇儿一说，他媳妇儿当时就炸了，结果两口子二打一，哪儿还有心情烙韭菜盒子跟我喝小酒儿。”秦子岳被风吹得又哆嗦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乐道，“你说他儿子怎么想的，竟然能想出来交个模型机上去，这小子也是够有才的！”
    唐宁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笑人家，忘了你小时候被你爷爷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满胡同跑的时候了吧？”
    秦子岳不当回事儿道：“谁小时候还没点儿故事啊是不是。”
    “行，那咱不说小时候的事，你就跟我说说你跟黎锐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秦子岳装傻，“我跟他能有什么事？”
    “你别跟我装傻！”唐宁瞪他，“你不说我就去问黎锐。”
    “我跟他真没什么。”秦子岳挠了挠鼻子，在唐宁的瞪视下，知道不坦白是不行了，“就是那年我堵过他一回，跟他说让他对你好一点儿。”
    “就这么简单？”唐宁不太相信。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秦子岳避重就轻地补充道：“那个……我还说他如果敢欺负你，就揍他一个面部粉碎性骨折。”
    唐宁在心里点点头，这就对了，这才是这家伙说话办事的风格，又好奇道：“那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我男朋友？”
    “就是……有一次去你们学校接你，远远在车里见过他一次。”
    唐宁听了没再说话，其实秦子岳在背地里为她出头，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心里这股酸酸涩涩的滋味儿是怎么回事？
    见唐宁不再说话，秦子岳也沉默下来。
    其实他第一次见黎锐，并不是像他刚才所说的在车里远远看过一眼，而是在唐宁大二那年的跨年晚会。
    那天他刚买了人生第一辆车，给唐宁发了个短信后就勤勤儿地赶到大学接她回家过元旦。
    结果到了校门口以后才看到唐宁给他回的短信，说她今晚有跨年演出，要晚一些回去，让他不用来接了，她自己打车回去。
    既然已经来了，他也就没有回去，把车停好后装作这个学校的学生进了校门。
    那是秦子岳第一次走进唐宁所在的大学，他一边走一边有些羡慕地看着比自己学校规模大了好几倍、环境和气氛也迥然不同的校园，再一次在心中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与唐宁之间的巨大差距，且这种差距随着他们的长大，正在变得越来越远，远到他无论怎么伸手，都够不到唐宁的一片衣角。
    那一刻，他突然有种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
    但他还是一路打听着来到礼堂，不曾想竟在后台撞见了黎锐给唐宁送花告白的场面。
    九十九朵娇艳芬芳的红玫瑰，却比不上唐宁嘴角那抹甜蜜娇羞的笑容，刺得他眼疼。
    最终，他默默转身独自一个人回了家。
    那天晚上，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整夜。
    后来借着送唐宁返校，大冬天里他在校门口蹲守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把黎锐给堵着。
    那天他确实狠狠威胁了一番黎锐。
    但黎锐当时也对他说过一些话，怕是令他这一生都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