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这天晚上，虽然出了些状况，但却有个十分圆满的收场，甚至还比以往都热闹。
    那位京剧票友没让人失望，得了个满堂彩，不过秦子岳二胡拉的手差点儿没抽抽了。
    看来不论什么技艺，不勤练着是真不行。
    当晚有客人往微博上放了一段秦子岳拉二胡的小视频，而且就是西皮快板那段儿，于是秦小爷与他的秦家小院儿一起又上了一回热搜。
    不过这事儿他是第二天才知道的，因为当晚他忙得根本就没有碰手机的功夫。
    但这回他没因为又上了热搜而臭美嘚瑟，反倒是有些发愁。
    这要是把四九城儿里那些京剧票友给招过来，他家这院子不会真成了京剧票友俱乐部吧？
    第二天，左婧又带团走了。
    最近正是去日本赏樱花的好时候，去日本的游客几乎成井喷式增长，左婧忙得想在家里多歇一天都不行。
    唐宁今天下午一点有黑泽的课，一路上她都在心里祈祷上帝黑泽昨晚没有认出自己来。
    谁想外国神不管东方的事儿，唐宁一早上的祈祷都白瞎了，到学校和黑泽见面后，对方第一句话就打碎了她心里的那点儿小侥幸。
    “唐老师，我为我朋友昨晚对唐老师的失礼向你道歉，实在是对不起！”说完，黑泽十分严肃郑重地向唐宁鞠了一躬，然后将手里一个精美的食品礼盒递过去，“这是一些日本小点心，请唐老师一定要收下。”
    黑泽还在花粉过敏症中，此时虽然没戴口罩，但说话时依旧鼻音很重，一双眼也水润润的。
    一上来就被扒马甲，唐宁有些猝不及防，懵了片刻后几乎下意识就否认道：“为什么这么说，我并不认识你朋友。”
    听唐宁这么说，黑泽也怔了一下，但下一秒就拿出手机戳弄了几下后递到唐宁面前，然后改用相当标准的中文说道：“这个人，不是唐老师吗？”
    这反问句用的，她是不是该给点个赞？
    唐宁将视线疑惑地投向黑泽的手机，随即愕然。
    他竟然照了相？！
    照了相！！！
    心里的小人儿疯狂挠墙，昨晚她脸上那面具其实就是个摆设吧？
    明明遮了一大半脸，他究竟是怎么判断出这是她的？
    说好的日本人该有的婉转含蓄呢，你这么直接而且还这么突然让我怎么接话？
    那必须不能承认啊！
    于是短暂地怔愣之后，哦不，应该是短暂的惊吓之后，唐宁几乎是下意识也用汉语否认道：“这怎么会是我？”
    说完见黑泽的表情似乎没听懂，唐宁在心里一乐。
    将衬衫衣袖往上一撸，来来来，老师今天教你一个新语法知识。
    至于照片……就忘了吧。
    拿起马克笔，唐宁转过身将自己刚说的话写在白板上，同时又多写了几个疑问词，然后回过身对黑泽笑眯眯地用英文和中文穿插着道：“刚才我说的这句话是个语法点，在汉语里，一些疑问词可以表示反问，表达的是相反或否定的意思，比如这个句子……”
    用笔在白板上点了点，“【这怎么会是我】……要表达的意思是【这不是我】，还有比如【我怎么知道你会来】，意思是【我不知道你会来】，另外还有【哪儿、什么】等，这种表达方式一般用来加强语气或表达说话人的某种情绪，不过这些都是以后才会学到的语法点，你先大概了解一下就好。”
    黑泽揉了揉鼻子瞪着水润润的眼睛看着白板点点头，很认真地拿起笔将这几个疑问代词记在了笔记本上，然后指着后两个疑问词问道：“所以如果我想说【我不知道】的时候，可以说【我怎么知道】【我哪儿知道】【我什么知道】？”
    “哦……前两个句子正确，但【什么】不能这么用，这个用法要复杂一些……”
    唐宁将【什么】的几种特别用法尽量深入浅出地讲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就进入到了今天要学的新课。
    黑泽学得投入而认真，似乎将照片的事情给忘了。
    不得不提一句，黑泽今天上课依旧有些狼狈，他手边的纸巾盒子来的时候还是满的，下课时里面的纸巾几乎下去了一半。
    唐宁简直想问问他，您都这样了，昨晚还硬撑着往酒吧瞎跑什么？家里老实地待着不好吗！
    好在两节课下来，直到课程结束黑泽一直都没有再提照片的事情，这让唐宁在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唐宁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两人甚至都已经走出了教室打算各回各家say goodbye 了，黑泽开口道：“想不到唐老师唱歌唱得那么好，简直不输于专业歌手呢。”
    唐宁脚底下趔趄了一下，“为什么黑泽先生这么确定照片里的人一定是我？”
    话音才落，唐宁就看到黑泽露在口罩外的那双眼倏地弯了一下，水润的眼眸中似是闪过一抹促狭的亮光，然后听他道：“因为你刚才看照片时的表情告诉我，照片里的人一定是你。”
    “……”唐宁脸上出现了瞬间的迷茫，如果用一句当下流行的词来形容就是“懵逼”。
    她在脑子里拼命回忆自己看照片时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一个人的外貌很容易改变，但声音却很难改变。”黑泽又补充道。
    唐宁：“……”
    黑泽又问：“唐老师晚上在那个酒吧兼职唱歌吗？”
    唐宁忙摇头，“不，我昨天只是去帮朋友一个忙。”答完才意识到，她这是变相承认了。
    突然觉得……有一个不但智商高而且善于观察和套话的学生也挺夭寿的。
    黑泽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那真是太遗憾了，我还以为以后可以常常听到唐老师的歌。”
    唐宁暗暗磨牙，“如果你知道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杀了你灭口，就不会再有心情觉得遗憾了。”
    黑泽这回忍不住笑出了声，可能是因为戴着口罩的原因，笑声听上去有些低沉而性感。
    “不过黑泽先生过敏症这么厉害，还去泡吧，我也是挺服您的！”唐宁无奈道。
    黑泽收了笑，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昨晚是一个推不掉的商务应酬，其实我个人并不是很喜欢去酒吧这种地方消磨时间。”又再一次向唐宁道歉道：“昨晚我朋友喝多了，所以才对唐老师做出失礼的举动，真的对不起！”，然后将手里的饼干礼盒双手送过去，“这个请老师一定要收下。”
    唐宁这回接了礼盒，既然马甲都被人家扒干净了，她也就别矫情了。
    与黑泽在校门口分手，回家的路上，唐宁就开始发愁今晚与黎锐见面的事儿。
    那天真不该答应他约在秦家小院儿见面，不知道现在换地方还来不来得及。
    应该……可以吧？
    但突然换地方的话，她要编个什么理由好呢？
    其实理由也可以很多……
    就这么一路纠结着，唐宁一直快到家了也没能理出个结果。
    本能的，她对自己不论因为什么事而去联系黎锐都有些抵触，况且还有其他同学也都得一一通知改地方，确实有些麻烦。
    算了，就这样吧。
    离胡同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唐宁看见贴墙停着辆现代轿车，前机器盖子向上掀着，秦子岳穿着件白色圆领大背心儿，下面一条肥得要掉胯的牛仔裤，弯腰趴在那儿看着什么，结实的手臂上挂着汗珠和一些污脏的机油，阳光下小麦色皮肤闪闪发亮。
    来到近前，唐宁停下脚步，“刘哥的车又出毛病了？”
    闻言秦子岳抬起头，额上也都是汗，“你回来了！”指了指地上的工具箱，“正好，帮我拿一下扳手给我。”
    唐宁弯腰拿起一个扳手递过去，秦子岳刚要接却又摆手道，“不是这个，我要的是套筒扳手，不是这个扭力的。”
    “讨厌，不早说！”唐宁换成套筒扳手再递过去。
    秦子岳咧嘴一笑，“默契呢，姐姐！”
    “我又不会修车，怎么会知道你要的是哪个！”唐宁白他一眼，从包里拿出一块素雅干净的手绢来递过去，“瞧你这满头汗，先擦擦再弄。”
    “不用，反正一会儿也得回去洗澡！”秦子岳没接手绢，顺手撩起背心儿低下脑袋抹了把脸，下面露出一片漂亮紧实的腹肌。
    唐宁收回手绢叹气，皱眉看着他白背心儿上蹭的一大块黑灰印子，“您脸上这点儿黑油全蹭衣服上了，回头洗不掉了别又来找我！”
    秦子岳无赖道：“你要不管我就直接给扔了！”说完瞥见唐宁手里的饼干礼盒，随口问道：“哪儿来的？”看包装不像是国内的东西。
    “还说呢！”唐宁所问非所答道：“你说你昨天出的那是什么馊主意啊，那破面具一点儿都不顶用，我学生照旧把我给认出来了。”
    “认出来了？”秦子岳皱眉，“不应该啊！”
    唐宁将今天的事情跟秦子岳学了一遍，“这盒点心就是他替他朋友道歉送给我的。”
    “道歉要是管用还要警察干什么！”秦子岳冷哼道，“昨天要不是我那帮哥们儿动作快把人给轰出去了，我非揍那孙子一顿不可。”
    唐宁无奈道：“你别老是动不动就动手打人，那客人怎么说也是外籍人士，你要是真动手事儿就大了，再说他也没怎么着我不是。”
    秦子岳还是一脸很不爽的样子，倒是没再说什么。
    “对了！”忽的想起一个茬儿来，他昨天一直没逮着机会问，“我昨天是不是哪儿招你了，那首开场曲怎么感觉你带着些小情绪呢？”
    唐宁一愣，想不到他竟然感觉到了，实话肯定不能说，留下一句“你哪天不招我啊！”转身走了。
    默默反省的秦子岳：“……”
    半晌后反省完毕，无果。
    回家放下包，唐宁连衣服都没换，先去厨房的冰箱里拿了瓶冰镇矿泉水，又找了块干净毛巾打湿了拧干，然后拿着湿毛巾和矿泉水又出了门。
    来到胡同口，把毛巾直接甩到秦子岳脖子上，再把矿泉水递过去，唐宁忍不住抱怨道：“这什么破天儿啊，还没进四月呢就这么热，你这儿帮刘哥修车，他怎么都不知道给你送瓶水喝呢。”
    “他给儿子开家长会去了，应该还没回来。”秦子岳接过瓶子拧开瓶盖，仰脖子一下就灌了大半瓶进去，可见是渴得狠了。
    然后用唐宁甩在他脖子上的毛巾随意地抹了抹额头和鼻尖上又冒出来的汗，凉凉的毛巾擦在脸上十分舒爽。
    “晚上你想吃什么？”唐宁问，“我去买菜。”
    “不用买了，刘哥说晚上他媳妇儿要烙韭菜盒子，让我上他家跟他喝两盅，今儿那作精正好不在，你跟我一起过去得了，晚上就不用做饭了。”
    唐宁一听，不觉松了口气，心说正好，“不了，我晚上还有事，你自己去吧。”
    秦子岳听了也没在意，只是啧了一声，“你还挺忙！”然后转身继续鼓捣车子。
    时钟的指针一圈圈转过，很快便到了晚上七点。
    唐宁走进秦子岳家院子的时候，黎锐已经到了，看见唐宁，他忙起身冲她挥手，并绅士地为她拉开对面的椅子。
    昨晚在知道这个酒吧就是秦子岳开的后，黎锐曾想过要把今晚跟唐宁的见面地点给换成别的地方来着，但后来想想又觉得没必要。
    待唐宁坐下后，黎锐看了眼腕表上正好指在十二的分针，忍不住叹道：“你还真是准时。”时间掐得挺微妙。
    唐宁点头，淡淡道：“嗯，离得近，时间好掌握。”又问：“小欧他们几个还没到？”
    黎锐面色淡定，“哦，他们几个今天都有事，说改天再跟咱们约。”
    唐宁笑了笑没说话，这哪儿是他们都有事来不了，怕是他根本就没通知。
    黎锐扬手招呼服务生，同时问唐宁：“想喝点儿什么？”
    而不等唐宁开口，曹双全已经端着一杯蜂蜜柚子茶过来放在桌上，并熟稔地叫了声“宁姐！”。
    曹双全离开后，黎锐看着唐宁欲言又止，“昨晚你……”
    得，又得解释一遍！“昨晚我是帮一个朋友忙。”
    黎锐注意到她用的词是一个朋友，心情瞬间就愉悦了起来。
    看来他昨晚的担心纯属多余，也是，他的宁宁怎么可能会看上那种混混。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当年学汽修的小子毕业后没去做汽车修理工，竟然开了酒吧。
    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礼品盒，黎锐双手放在桌上往前轻轻一推，“这是送你的小礼物，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希望你能收下。”说完忙又补充了一句，“别误会，不是戒指，只是一枚小吊坠。”
    唐宁看了眼推到自己面前印有tiffany字样的精美礼品盒，挑了挑眉，“黎锐，你这是什么意思？”
    黎锐颇为无奈地笑了，“宁宁，你别这么紧张好吗，这只是我的一点儿小心意，我们四年没见了，这次回来送你份小礼物，不是很正常吗？”
    唐宁摇头，“我不觉得正常，正像你说的，我们分手四年，也四年没见了，可现在你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信你只是为了和我叙旧，再送我一件小礼物这么简单。”
    黎锐有些被唐宁的犀利惊到了，记得四年前的唐宁，说话可不会这么直接。
    “好吧！”他再次无奈一笑，做了个投降的手势，然后十分认真地道：“其实我这次回来，不准备再走了，我已经跟总公司申请回国工作，公司也批准了，而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我想……重新追求你！”
    唐宁愕然，许久后才开口道：“没搞错吧，我们可是已经分手整整四年了，现在你又回头……”
    “虽然分手了四年，但这四年里我没有过一天不在想着你！”黎锐打断唐宁，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当年我是听过也看过太多异地恋分手的师哥师姐，甚至于最终闹得反目成仇的比比皆是，那时的我对我们能不能异地相恋下去真的没有信心，我不想跟你也落得一个悲剧收场。其实……其实跟你分手不久，我就后悔了。”
    “你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唐宁的情绪终于被黎锐这番话搅得起了波动，“没有试过就断言我们也会落得悲剧收场，你是不是把我们的感情看得太轻了？既然很快就后悔了，为什么没有立即回头找我，却要等到四年之后？”如果他当时就回头来找她，还没走出那段感情的她说不定真的会再给他一次机会，可是……
    黎锐苦笑，正要开口，一个人影突然压了过来，同时看到一只手倏地伸向自己。
    还未等他看清来人是谁，下一秒，自己的前衣领已经被对方抓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