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妈的突然到来，唐宁即意外又有些开心，“妈，过年好！” 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发现只有老妈一个人，“就您一个人吗，小轩和崔叔叔没一起过来吗？”
    唐宁口中的小轩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崔叔叔则是她继父，不过对方并不认她这个继女，偶尔和她妈来这边看她姥姥姥爷，见了面唐宁也只叫他一声叔叔。
    往年，他们一家人都会在初一过来给唐老爷子和老太太拜年，但现如今二老都不在了，唐宁三十儿晚上打电话给她妈拜年的时候，她妈说今年就不过来了，想不到竟还是来了。
    唐宁感觉有些心暖，她妈这是不放心她吧？
    其实按理说，二位老人不在了，唐宁这个晚辈该去她老妈家给她们拜年，可……算了，唐宁不愿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
    唐宁妈妈名叫唐敏华，还不到五十，一张与唐宁有着六七分相像的脸此时一点儿笑模样儿也没有，听到闺女的话沉着脸道：“他们也来了，外面车里坐着呢。”
    唐宁立即道：“怎么在车里坐着不进来啊，我红包还没给他呢。”说着，就要去拿给弟弟准备的红包。
    按说平辈儿是不用给红包的，但自她上班后，那一年的春节她舅妈一家过来，半开玩笑地跟她说你这当姐姐的已经上班挣钱了，大过年的怎么也得给几个弟弟们意思一下吧。
    她有三个弟弟，同父异母的一个，舅舅家一个，小姨家还有一个。
    于是从那一年开始，每年她都要给出三份数目不菲的红包，表弟们不来北京的时候，就连同二老的那份儿一起从微信发红包过去。
    所以说微信这功能，也挺讨厌的，见不到人红包也照样能给出去。
    “车开不进胡同，小轩嫌冷，懒得下车。”唐敏华就这么站在一进门的堂屋里，连羽绒大衣也没有要脱的意思，“一会儿我们还有事，跟你说两句话就走。”
    唐宁要去拿红包的动作一顿，这才注意到她妈的脸色不太好看，“哦，那有什么话您说。”
    能让她妈不在电话里说而是选择特意过来一趟，唐宁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很有可能是相亲那事儿。
    果然，唐敏华皱起眉，几乎是一口气地质问道，“你跟小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你看不上人家，也不能让人那么下不来台吧，要不是昨天我给你刘阿姨打电话拜年，我都不知道这事儿，我说年前她怎么突然对我爱答不理的，昨儿给她打电话拜年也对我好一通儿没脸，后来才知道是为了这事儿，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好歹也让我有个思想准备啊是不是，你看这让我被动的。”
    一直担心的这只靴子终于砸下来了，而且还是照着面门砸的。
    唐宁在心里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我没让他下不来台，您说我们统共才见二次面，结果那天他突然就拿着钻戒跟我求婚，我觉得太草率了，而且我们根本就……”
    唐宁话没说完，就被唐敏华打断了，“只见两面就跟你求婚那是说明人家对你满意，你刘阿姨说她侄子给你买的那个求婚钻戒花了不少钱呢，还说打算等结婚的时候再给你买个更大些的，你看看人家对你这是多上心，况且小孙有车有房，工作也不错，人看着也稳重成熟，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是啊，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可她就是不满意！哪儿哪儿都不满意！
    “妈，房子和车什么的我并不是很看重，但才见两次面就求婚的男人，我觉得根本就谈不上稳重成熟，最主要的是我们之间都还不了解，怎么能这么草率就订婚呢？”
    “你姥爷和你姥姥结婚前还连面儿都没见过呢，不也和和睦睦过了一辈子吗，人家小孙才跟你见了两次面就跟你求婚，还不是因为中意你喜欢你，找男人可不就得找喜欢自己对自己上心的？”唐敏华说得振振有词，“将来你身边能有个疼你照顾你的人，你姥姥和姥爷也能走的安心，我也能放心，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这一片苦心呢？”
    “……”唐宁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可是我不喜欢他，那天他就算不跟我求婚，我也是打算要拒绝他的。”
    “人家挺好一小伙子，你为什么看不上呢？”唐敏华挺不明白。
    唐宁垂眸，“没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对他没感觉。”
    “你……”唐敏华知道自己这闺女面儿上看着软和，但小主意正着呢，而且还执拗的很，知道再劝下去也没用，而且已经跟男方那边闹崩了，也没有再复合的可能了，只能放缓了口气道：“小丫儿，找对象不能光靠感觉，那以后是要结婚过日子的，现实要比感觉更重要！咱远的不说，就说你小姨，当年不就是跟着感觉非要嫁到外地去了，结果你看她现在过的，孩子都有了还跟婆婆挤着一块儿住呢，现在三天两头儿地给我打电话诉苦抱怨，这可是眼吧前儿活生生的例子，我不希望你将来也过得跟你小姨那么窝囊，不然到时候有你后悔的，你姥姥要是还活着，肯定也得这么劝你。”
    唐宁抿抿唇，不说话。
    她自己又不是没房子，干嘛要跟男方家挤着住？
    唐敏华不耐烦地挥了下手，“算了，不跟你说了，你自己好好儿想想吧，我先走了，你弟和崔叔叔还在外面等着我呢。”要转身时又顿了一下，“对了，你刚不是说要给你弟红包吗，我给他带出去吧。”
    唐宁转身去拿红包的时候，唐敏华终于看到堂屋的地上放着一个行李箱，立时语气警惕地问道：“这是谁的箱子，家里来人了？”
    “哦，是左婧，昨儿晚上半夜飞机回来的，因为太晚了怕回去吵着她姥爷，就住这儿了。”唐宁答道。
    在里间卧室睡觉的左婧早就被吵醒了，听到是唐宁妈妈来了，刚才本来是打算出来打声招呼的，结果才往外探了个头，见气氛不对，又赶紧缩了回去。
    这时在里屋听着问到她了，不好再在屋里躲着，赶忙出来跟唐敏华打招呼道：“唐阿姨，您过年好！”
    尽管听闺女说了是左婧，但见到人后唐敏华还是愣了一下，看着人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地道：“你是……小婧？”
    左婧立即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嗯，是我。”
    “真是，好几年没见，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啊？”唐敏华终于也露出一丝笑来，“听小丫儿说你结了婚就去上海了，这是过年回来看你妈的吧，你爱人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没，他过年要加班，我就一个人回来了。”
    唐敏华点点头，“你结婚得有三年多了吧，有孩子了吗？”
    “不急呢，想先玩儿两年再说。”左婧笑了笑，没说这次回来其实是为了离婚。
    “你们啊！”唐敏华摇摇头，“孩子还是早些要好，趁你妈年轻身体好，还能帮你带带孩子……你脸上这是怎么了？”
    左婧慌忙捂住脸，她都把这茬儿给忘了，“哦，没事儿，就三十儿晚上喝多了，不小心磕了一下。”
    “诶哟，怎么那么不小心呢，酒这东西以后可得少喝。”
    左婧忙点头，“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喝了。”
    正好唐宁这时拿了红包过来，递给她妈的同时带着几分期待地道：“妈，您把我弟和崔叔叔他们叫进来，在家吃顿午饭再走吧。”
    “不了，小轩说要去张北滑雪，路上得开好几个小时呢，我们打算赶到那边再吃午饭。”唐敏华接过红包，又抓紧时间教育闺女，“你看看人家小婧，早早就结了婚，她妈现在多省心啊，就等着抱外孙子了。回头等过了节，我再托人帮你物色着，不过我可告诉你，下回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知道吗？”
    唐宁无奈道：“知道了。”
    “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见闺女妥协，唐敏华这才满意了，又看向左婧道：“你跟小丫儿也好长时间了没见了吧，你们姐儿俩慢慢聊，我先走了。”
    “好嘞，阿姨再见。”
    被唐敏华这一闹腾，唐宁和左婧一时都没了睡意。
    看看时间，还不到九点呢，才睡了三个多小时。
    于是两人都默契地回了里屋，打算回到床上接着睡，反正起来也没什么事。
    “你妈让你相亲去了？”左婧钻进被窝，没有立即躺下，而是满眼八卦地围着被子问唐宁道。
    唐宁也上了床，“嗯，已经给我安排好几个了。”
    左婧有些惊讶，“不是，你才多大啊，不用这么急吧？”
    唐宁没说话，她也觉得不用这么急，但她妈显然不这么想。
    “而且你这条件，还用得着相亲？”左婧说的条件，是指唐宁的外貌，她是那种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被捕捉到的美女，很打眼的漂亮，当初在学校追唐宁的男生可不少，不过唐宁都没同意，不过……“你大学时不是交了一男朋友吗，我记得你俩一直挺好来着，分了？”
    唐宁嗯了一声，抿抿唇，“早分了，毕业的时候他说要出国深造，就分了。”
    “你跟着一起去不就得了吗，分什么手啊？”
    “我姥姥那会儿不是病着吗，我没法儿走。”
    “哦对，我把这茬儿给忘了。”左婧叹了口气，“那你俩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闹分手啊。”
    “他说异地恋不靠谱，与其以后大家闹得不欢而散，不如好聚好散。”
    “真孙子！”左婧忍不住骂了一句，嗤笑道：“他那是觉得自己出去镀层金，再回来你就配不上他了吧。”
    “……也许吧。”唐宁不想多说这件事，垂下的眼眸遮去了眼中的情绪。
    正要重新躺下，酝酿一下睡意接着睡，玻璃窗又被敲响了。
    这回是秦子岳了，“小丫儿，刚是不是你妈来了？”
    唐宁只好又重新下了床，拉开窗帘道：“是，怎么了？”
    “没事儿，刚才听见动静，吓得我都没敢出声儿。”秦子岳穿着那件薄羽绒外套，头发乱翘着，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
    里面的左婧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新鲜了，他竟然也有怕的人。”她这话是对唐宁说的，声音不大，所以窗户外面的秦子岳并没有听到。
    “你妈是不是生着气来的，刚听那拍门的动静儿可够猛的，一听就带着火儿呢，你又怎么招她了？”外面的风依然很大，秦子岳冻得直缩脖子。
    唐宁淡淡道：“没什么大事儿，这不是已经走了吗。”
    秦子岳一听就知道唐宁没说实话，但她不想说，他再死劲儿追问就没劲了，于是道：“成吧，那我回去接着睡了。”转身要走的时候，又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峰哥说今儿要请客，知道左婧也回来了，说让叫上她一起，去吗？”
    秦子岳嘴里的峰哥，就是唐宁曾说的“疯子”廖凯峰。
    不待唐宁回答，左婧就急急地开口喊道：“不去不去，我这样儿根本没法儿出门见人。”
    唐宁也不想去，就冲秦子岳摆摆手，“算了吧，我们就不去了。”
    秦子岳啧了一声，“那行，回头我跟他说一声。”然后一溜烟儿又回了自己的西厢房。
    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唐宁背对着左婧瞪着虚空的一点发呆。
    心情没来由突然变得很差。
    嗯，其实也不能说是没来由的。
    也许是因为大过年被妈妈劈头盖脸训了一顿吧，不过她早就有这个思想准备，今天训完，她倒是能踏实了。
    但这些话她妈其实打个电话就能说，没必要特意跑过来一趟。
    这让唐宁有一种她妈其实不是为了来训她，而是特意跑来拿她给弟弟的红包的错觉。
    她妈来了有十分钟吗？
    唐宁努力回忆了一下，也许有了吧，毕竟说了她那么半天呢。
    而说了那么多话，似乎没有一句是问到她除夕晚上一个人过的怎么样，晚上吃的什么，包饺子了吗……
    又也许是因为她妈临走前的那句过了年还要让她继续去相亲，她是真的很不喜欢这种相亲形式，她觉得为了结婚而相亲的自己看上去就像个傻瓜。
    而她并不想结婚，至少现在不想，她觉得自己现在一个人生活得挺好。
    这些话她一直想对妈妈说，但她又不想辜负来自妈妈的这份难得的关爱，毕竟也是为了她好不是吗？
    还也许……是刚刚跟左婧提到了前男友吧。
    两年的恋情，最终却不过换来一句好聚好散……
    眼角突然感觉有些湿意，唐宁忙闭上了眼。
    一定是刚才睁眼的时间太长了，她还是闭上眼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