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一荻也只是远远地看了明琛一眼，然后有人催促她离开厂房，她便立即和刘全疾步走开了。
    只是从她的步伐中能够明显看得出来，她已经体力不支了。
    甚至在行走的过程中，她差点儿一个趔趄摔倒下去，还好有刘全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
    两人很快来到了尸体停放的地方。
    “尸体已经烧焦了，还有一些断肢残臂，没法直接辨认，稍后我们会送到法医鉴定中心，具体是谁，还要等结果出来后才能确定。”其中一个参与救援的警察对孟一荻讲道。
    他知道孟一荻一直和他们进出救援，就是为了找到她的组员，也就是那几个在这次潜入任务中担当主力的便衣警。
    听到对方如此说，孟一荻也只能点了点头。
    刘全想要安慰她，但面对这残缺的肢体和烧焦的尸身，他动了动唇，最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情此景，任何言语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随后，他沉默地和孟一荻一起目送警方把这些尸块送上了警车。
    整个过程，孟一荻一动不动，尤其是她还穿着消防的服装，全身都罩住了，看上去就像是个木偶一般。
    “你没事吧？”等车子开走后，刘全终于忍不住关心道。
    但孟一荻还戴着防护面罩，所以他看不清她具体的神色。
    只是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没事？
    “没事。”孟一荻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
    她只觉得连抬起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但她还是艰难地抬起手臂，然后去解头上的防护面罩。
    刘全见她动作吃力，立即上手帮忙，然后帮她把面罩解了下来。
    “谢谢。”孟一荻轻声说道。
    刘全见她满头大汗、神情木然，只觉得喉咙像是被梗住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然后，他呆呆地看着孟一荻转身朝明琛的方向走了过去。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明琛面前，刘全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就没有凑上前去。
    孟一荻在明琛面前勉强站定，然后抬眸看着他。
    她的目光直直的，却没有焦距，看得明琛一阵心惊胆战，他不由得将手伸出了封锁线，然后抓住了她冰凉的手指，问：“发生什么事了？”
    孟一荻却下意识地从他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没有说话，眸光微动，里面闪烁着不知名的光，随后收回了看向明琛的视线，垂下了眸子，长长的睫毛掩住了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明琛觉得她这幅模样有些颓败，根本不像平常的她。
    那一张脸，汗津津的，除了汗水外，还有几抹脏污的痕迹。
    与此同时，头发全部打湿了，一绺一绺地沾在额头和颈部；睫毛也湿漉漉的，掩映着那一双全是血丝的眸子，叫人心疼。
    “能和我说吗？”他轻声询问，只觉得她的状态很不对劲。
    孟一荻依旧垂着眸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不答反问：“你怎么来了？”
    重新抬头的她，像是已经从刚才那种情绪里抽离了一般。
    明琛惊讶于她自我修复的速度，可终究没有提及她刚才在自己面前暴露的颓败和软弱。
    “我在新闻里看到这边发生了事故，然后看到其中一个受伤的警察手里拿着我给你的香薰球，所以就……”明琛没有说完，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听到香薰球三个字，孟一荻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摸兜。
    但因为她穿了防护服，所以没法摸到放在衣兜里的香薰球。
    她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回道：“那是我的组长，刚才我和他说话的时候香薰球不小心被他扯掉了，后来苏楠看到，又帮我拿了回来。”
    说到这里，孟一荻不禁回忆起了先前的那一幕。
    崇天华被担架抬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但在她赶过去后，他像是沙漠旅人看到了水一般，牢牢地扯住了她手臂，一双赤红的眼睛仿佛染了血一般。
    “昌叔、莽子……他们，救他们，一定要救下他们！”他的声音喑哑而低沉，那只抓住了她手臂的手，更是如同铁钳一般。
    孟一荻甚至能够感受到，从那只染血的手上传来的力道和震颤。
    那个时候，其实是已经确认了郝鹏和詹弈的死讯了的。
    可看到组长崇天华期盼的眼神，孟一荻只能沉声应道：“好，我一定会找到他们。”
    随后，崇天华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似的，放开了手。
    香薰球就是在那个时候从兜里掉出来的。
    后来苏楠他们送崇天华上了救护车后，苏楠发现崇天华的手上挂着这个东西，这才把它取下来给孟一荻送了回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明琛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香薰球，你一直随身带着？”明琛不禁问道。
    孟一荻的思绪被打断，随后触到明琛那略带期盼的眼神，不禁叹了口气，然后认命地点了点头。
    自从除夕那晚晏庭特意来找她，紧接着明琛发生车祸后，她就一直想要将晏庭绳之以法。
    而临近收网，她的心情也变得愈发急躁不安，为了让自己时刻保持冷静，想到香薰球里的药材有着静心凝神的功效，她就将香薰球直接戴在了身上。
    但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的时间长了，她觉得香薰球好像没什么味道了，以至于前两天在拘留室里，她怎么也睡不着。
    刚这么想，明琛就开口说了。
    “我昨天接到你的时候倒是闻到了一些味道，还以为是你平时睡觉的时候沾染的，现在看来，如果香薰球就在你身上的话，味道都这么淡，得换药了。”
    “回头再说吧。”孟一荻转头扫了眼身后的烟花爆竹厂，然后说道，“最后一批救援也完成了，我可能马上还有别的任务，先不和你说了。”
    明琛本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拒绝的，没想到她说了“回头再说”，当下，心里其实是升腾起一抹期盼的，至少她不再刻意地同他划清界限了。
    “好。”他点了下头。
    孟一荻随后转身，准备离开。
    明琛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喊道：“孟一荻。”
    听到喊声，孟一荻偏头，然后就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又黑又亮的眸子里。
    “注意安全。”他叮嘱道。
    那一双眼睛认真而专注地盯着她，仿佛一个深邃的漩涡，瞬间将她的心神攫住，叫她无处可逃。
    她略微怔了一下，随后垂下眸子。
    只是这一垂眸就看到了他打着石膏的腿，想到他大老远地这么跑过来，就是为了确认她的安危，心情顿时十分复杂。
    他为什么来，她心知肚明。
    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头来，心中百感交集，面上却丝毫不显。
    “我知道了，”她看着他，然后淡淡开口，“走了。”
    说着，她转身挪动脚步，一步一步地朝刘全走去。
    明琛看着她的背影，手抬在半空，要动不动，眼睛却一瞬也不瞬。
    他其实有很多的话还没有说，也很想叫她跟自己一起回去，也很想确认一下她到底有没有伤到哪里……但他通通都没有提。
    此时此刻，他选择沉默，然后目送她奔向她的战场。
    不远处，刘全看到孟一荻走过来，立即迎了上去，忍不住提醒道：“那个明董事长还在看着你。”
    孟一荻停下脚步，略微偏头，眼睛往斜后方瞟了一眼，但其实这样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走吧。”她轻声说道。
    刘全其实挺好奇两人的关系的，但想到如今这场合，就忍住没问。
    恰好在这个时候，苏楠跑了过来，他撑着膝盖一边急促呼吸一边冲两人讲道：“接到命令，屠宰场发生了命案，上头命令我们马上前往屠宰场排查是否存在贩毒人员。”
    “命案？”刘全眉头顿时一皱。
    “嗯，当地派出所的已经过去了，怎么扯上毒贩的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还要问李科长。”苏楠回道。
    事不宜迟，三人也不再耽搁，立即回到了最初的那辆面包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