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难觅其踪
天地之间,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东北的雪既急且密,转眼间便铺满了眼前所有的事物。那具东北虎的尸体,转瞬之间也被掩埋在了地下。庞启秋拨弄着火炉,问我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找到这头人熊。
我想了片刻后说道:“我看,不妨找安老三问问。三年前,这头熊的熊洞,他是去过的。在咱们所有人里面,没有比他更熟悉的了。”
“可是这头人熊很狡猾,说不定换了窝。”姚警官在一旁说道。
庞启秋叹了口气:“不是说不定,是肯定。它上次在那里吃了亏,肯定要挪一个地方。不过我也赞成小张的说法,咱们应该先去那里看看。”
这里没有比庞启秋更权威的了,没人表示异议。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隔着窗户往外望去,除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什么都看不见了。其中一个警察对我们说,这是东北常见的大学,好在这种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不是白毛风就好。一旦吹起白毛风,东北内蒙等地的牧民都会倒霉。当地有一句俗语:“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因为一夜白毛风,十去七八都是常事。
外面下这么大的雪,我们守着一个火炉,丝毫不觉得冷。不知不觉,困意来袭。姚警官要我们几个睡觉,他们负责轮流值夜,有情况会示警。连日来的奔波,加上外面北风呼号,顿觉周身疲累,索性躺下睡着了。
这一觉直到第二天的上午十点左右才醒过来。醒来后,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听姚警官说,昨晚一夜无事,应该是风雪太大了,人熊没有出来。有多大?我拉开门之后才知道,几乎是齐人腰的大雪!此刻才见到了太阳。幸好这户人家这里有两副雪橇,被金锁翻了出来。要不然我们都出不了这门口。
计划好的人熊会出没,被一场大雪阻断了。我们回到了昨天遇难者的现场,也没有发现任何人熊活动的轨迹,看来这个家伙是真的没有出现。庞启秋还跳下了雪橇,涉雪而过,走到了周围的树干前仔细甄别,确实没有发现任何的踪迹。
“奇怪,难道它要冬眠了?”庞启秋颇为忧虑。如果这头熊进入了冬眠状态,我们更难寻找了。明年开春,它仍旧会出来杀戮,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正在我们毫无头绪的时候,姚警官的通讯工具传来了沙沙声。因为信号不好,姚警官特意走出了很远的一段距离,跟局里沟通了几句后,他涉雪跑过来,踉踉跄跄地,一脸的惊慌神情:“出事了,安老三死了!”
我们几人神情一凛——难道我们中计了??
依旧是那座别墅前,当初童化生就死在了这里,这次轮到了安老三。等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里三层外三层,警车救护车都在忙碌着,外围更是挤满了看热闹的群众。姚警官在前面开道,连声按着喇叭,我们这才勉强挤了进来。刚打开车门,便听到有两个人在议论:“这是咋了?”
“不知道,听说是人熊闹得。”
“不是抓住了吗?”
“咳,他们的话你也信?!”
庞启秋摇了摇头,我们进了别墅。这里面一片狼藉,尸体已经被抬走了,法医忙着采集散落或者飞溅在周围的血液。我们不是警方,所以只能远远地观望,不能破坏现场。无论庞老怎么说,警方就是不同意。
气得庞启秋浑身哆嗦:“都知道凶手是谁了,你们在这儿采集这些还有用吗?去捉凶手啊!”姚警官在一旁劝他,又去跟现场的负责人好说歹说,总算是拿到了一些照片。这些照片都是警方用来采证的,所以从拍摄角度而言,更符合警方的法医需求,比如伤口的位置、角度、尺寸等,无不包含在内。
如此详尽的资料也给了我们一定的指向性,从安老三的伤口以及现场遗留的抓痕脚印等现有的证据看,行凶者正是那头棕熊。我们在高立村苦等,没想到它却在这里出现了。而根据生还者的口供供述,昨晚,这幢别墅内只有安老三一个人。
现场交给警方,我们陪着庞启秋在周围转了一大圈,发现早在一星期以前,这头棕熊就一直在这附近徘徊,看来它觊觎安老三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时候,一向呆木的金锁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小声对我说道:“毛爷……接下来,就该是咱们了……”我瞬间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三年前,这头棕熊所有的敌人都已经被它干掉了。它所剩下的敌人——就是我们了!童化生死亡的惨象犹在眼前,而安老三更是尸骨未寒。一想到被一头狡猾的棕熊盯上了,我这心里总有一种锋芒在背的感觉。
尽管金锁把声音压得非常低,但还是被年事已高的庞启秋听到了,他说了一句:“这些天,在找到它之前,大家要抱成团,不要单独行动。”真佩服,八十多岁的老人耳力还这么好。
二道白河镇并不大,安老三的死再一次引起了镇子上的恐慌,一时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更夸张的一种说法是,安老三是被一头棕熊一只东北虎联合干掉的。愚民们无知,何况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些事情就由着他们去说好了。
而随着事件越来越严重,已经超出了可控范围。期间更是有传闻,说会有国外的电视台来参访这件事情。毕竟这是一个堪比任何猛兽杀人的重大事件了。唯一知道棕熊可能的藏身地点的安老三已经死了,而这件事情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起过。一连几天,杀人棕熊都没有现身。姚警官等也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晚上,我和金锁等人在一家小火锅店里,太乾负责留在旅馆保护庞启秋,只有我们两个人在。金锁主动倒了一杯啤酒给我:“毛爷,这几天都累坏了,乱七八糟的事情先不要想了,咱们吃点儿热乎的。”
我端起来就被,刚凑到唇边又放下了:“金锁,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想明白,你说,那头……那个东西怎么跟人精似的?”见火锅店里人很多,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没有说出熊这个字眼儿。
金锁将一盘羊肉翻进了锅里,用筷子搅和着,鲜红的肉在滚沸的水里渐渐变成了棕色,他说道:“这种事情啊,你是行家啊。不过,这次跟着你出来,我可是真的长见识了。”
火锅里升腾起来的雾气,气蒸氤氲,模糊了视线,我却没有动筷,一直反复揣摩着有关于这件事情的所有线索。长白山如此之大,这头棕熊的行动又如此诡谲,想要找到它的行踪,真的是难于登天。
“毛爷,愣着干嘛,肉都老了,动筷啊!”金锁这孩子心真大,棕熊都要找上门来了,他却跟没事人似的,加起了一筷子羊肉,沾上麻将开始大快朵颐。我苦笑了一下,刚拿起筷子就听邻桌的人说道:“喂,老吴,听说了那件事情了吗?”
“你说的是人熊那件事?”
我循声望去,邻桌坐着两个四旬开外的人,一个戴着雷锋式的帽子,另一个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大衣。那个穿着军大衣的人说道:“嘿,看来这件事情当真不小啊,我还没有开口,你就知道我说的是啥了。”
另一个被称作老吴的人说道:“啥事也不如这件事大啊!”
“唉,你小舅子是公安,给咱透漏点儿内部消息呗?”
老吴听到这儿,一扬脖把面前一杯酒干了,然后抹了抹嘴说道:“我给你说啊,这件事情,不是公安能控制的,也不是咱们这嘎儿第一次出这事了。你还记得三年前不,当时六儿他们跟着铜爷去抓熊了。”
“铜爷?那个铜爷?”
老吴嘬了一下牙根:“啧,还能有哪个铜爷,童化生啊!”
“哦哦哦,听说他也是被人熊干掉了。”
“可不咋地,六儿回来后,整个人吓得不轻啊,说话都结巴了。前两天他丈母娘不是过大寿吗?我们俩聚在一块儿喝了一顿,说起了这件事情。”
对面的军大衣一听就来了精神,主动给老吴倒了一杯酒:“那你就给我说说,让兄弟长长见识。”
“成!”老吴一看就是好唠嗑的那种人,“三年前,有一个南方的老板,租了老刘家的那个院子,结果当晚被人熊叼走了一个闺女。这事你知道吧?”
“听说过,听说过。”军大衣点点头,“后来,这个老板还出了一大笔钱请人抓熊来着。”
“没错。这个老板请的就是铜爷,他找了几十个兄弟,这六儿就是其中一个。六儿亲口跟我说的,这头人熊啊,就是三年前跑的那一个。”
“真的呀!”军大衣已经完全听入了迷。
“可不咋地,要不这人熊怎么先杀铜爷,再杀的安老三呢?这都是三年前的那票人。”
军大衣瞪大了眼睛:“这事……六儿不会是喝多了吹牛的吧?”
“我开始也这么想的。不过后来我信了。因为六儿一说起这事来,到这时候还打哆嗦呢。他说呀,这铜爷当初杀了七头熊,但还是跑了一头。当时有个甘肃姓金的,跟这铜爷是拜把子兄弟。他带着人追上去了。铜爷这人谁都信不过,就让六儿悄悄跟了上去。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见军大衣的胃口已经完全吊起来了,老吴反倒不慌不忙,饮下了面前的酒,一抹嘴说道:“这姓金的不含糊,上去带着俩人就把这头熊撂倒了。但是这头熊太大了,他们还死了个人。姓金的搬不动啊,就决定先撤。六儿当时怕他们发现,躲在了树上。想等他们走了再下来,没想到啊,这俩人前脚一走,那头熊就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钻进了林子。六儿跟我说,幸亏他那时候躲在了上风向,要不早就玩儿完了。”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站了起来,拎着酒瓶朝着邻桌的方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