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鬼市九爷
“你听说过九爷吗?”
我愣了一下,印象中,我知道的九爷只有这么两位:一位是意大利的著名足球明星大因扎吉,已经退役了,金锁说的肯定不会是这位仁兄了。另一位就是京城里有名的“张九指”。
关于张九指本人的真实姓名,我没有听人谈起过。只是听说这个人神出鬼没的,手下党羽无数。关于张九指的来历,有一说是他本人断了一指,十指只剩下了九指。但是,人们是不敢直呼他为张九指的,见了面,都是客客气气地称呼一声“九爷”。不过,我在西南边陲混迹了这么多年,真正听说他的名号也是最近这几年,关于这位九爷的庐山真面目,我一直没机会领略风采,所以关于他的事情,我更多的只是听闻坊间议论起。
京城里的一位地下人物,名声可以响彻到西南边陲,这位张九指想必也不一般吧。“你说的是张九指吗?我只是听说过。”
金锁咧着大嘴呵呵笑道:“今儿兄弟就带你去见见。”
我们一路驱车来到了东五环的大柳树市场,此时已经是子时过后了,但这里仍然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偶尔透露出一两点亮光。那应该是卖家照亮摊位的台灯之类的。别说,如果没有这几盏灯光,远远望去,颇像灵魂游荡,再加上这个时候了,难怪被人称为“鬼市”呢。
金锁拉着我挤进人群,我没想到,这么晚了,这个地方还会有这么多的人。北京是一座很怪异的城市,她兼具了时尚与传统,就像街上有穿着唐装的,必然有穿透视装的。子夜过后有逛“鬼市”的,也有去逛夜店的。金锁边走便给我讲一些鬼市的规矩:比如说,这里的卖家是从来不吆喝的,你看上了什么东西,跟卖家讲好了。讲价的过程,这东西你不能离手,因为你放下它,就意味着你不要了,另一个人都可以拿起来问价了。
这都是过去的老理儿了,至今古玩行里都流传着这一规矩,即便金锁不说,我也懂,但我还是打趣道:“我要是看上一口缸,就得扛着它跟卖主讲价呗?”
金锁嘿嘿一笑,知道我是说笑,他也不说什么了。
金锁是天津人,他对于北京,自然比我熟稔,而且又是这一行的,所以我尽管嘴上不服,但是对于他的提议,也不敢不听。
我们曾经在福建的海边见过这种午夜过后的夜市,但是这里的繁华绝对是数一数二,盖过了之前我们见过的所有夜市。小到绣花针顶针纽扣,达到家电衣柜汽车,只有你不想要的,绝对没有你买不到的。我还看到了一个红木的小柜子,看着床头柜大小,金锁对我说那是民国时期的冰箱,不过是老仿的,不怎么值钱。
我也就是粗略地扫一眼看个热闹,真没多少心思去浏览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们大半夜来这里是来找人的。这地方人挤人人挨人,简直不亚于黄金周时的南锣鼓巷,半个钟头后,我们才移动了百余米。金锁手忙脚乱地排开人群,一边往前挤一边喊:“各位乡亲父老,大哥大嫂,请让一让,多谢,多谢。哎,您老留神,多谢多谢。”
有他在前面开路,我倒是不怎么着急了,一个人悠哉悠哉地跟在后面,不时看看旁边的摊位有些什么新鲜玩意。这里的东西虽然五花八门,但真正跟我“专业对口”只有那些烂大街的牛角梳了。有一个象牙雕的吊坠倒是很精致,可惜“一眼假”(行话,意思是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明显是用塑料混合了一小部分马牙。“鬼市”这种地方,假货覆盖率与潘家园绝对有一拼。
前面有几个外国人围在一个摊子前跟商家讲着价格,从他们的打扮看,像是几个来旅游的。摊主是一个看上去很精明的中年妇女,双方因为言语不通,只能借助计算机反复打着数字来讲价,这样还有一个好处是避免被同行听到价格。
因为道路拥堵,我们寸步难行,我索性蹲下来看着这个地摊上的东西。这个摊位很简单,只是在地上铺了一块绿帆布,上面又铺了一口粗布麻袋,最上面才是一领蓝布,摆列整齐了各类商品。
摊主跟外国游客讲价的同时,竟然还不忘招呼我:“哎,您随便看看。”
人声鼎沸,金锁还在往前挤着,都没有注意到我停了下来。我蹲在摊位前,这里主要是卖一些小饰品,比如戒指、耳环、随身镜、化妆盒什么的,更适合女性。对于我这种单身狗来说,似乎用处不大。我只是被货物那种独特的仿古风格吸引住了。摊主跟外国游客讲好了价格,外国人做了一个“ok”的手势,麻利儿拿钱,我见他掏出了五张红彤彤的百元大钞,爽快地塞到了摊主的手里,摊主递给了他一个景泰蓝的化妆盒。
我苦笑了一下,心说这也太黑了,这东西放在潘家园,二十块,不能再多了。
摊主做成了一个大单,心情不错,转过头来问我:“小伙子,看上什么了?跟姐说,姐给你打个八折。”
我摆了摆手,站起身来准备去追金锁,忽然,我被余光里的一件事物吸引了。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首饰盒,巴掌大小,镂金雕刻,外面似乎是镀金掐丝,首饰盒的整体部分呈漆黑色,像是某种动物的皮毛。当然,吸引我的不是这个,而是首饰盒的盖子上,镂空的金属掐丝上用篆体雕刻着四个字——养气福地。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在金国皇陵的遭遇。这小小的首饰盒上的四个字的,无论是字体还是笔记,都跟我们在锁龙井山洞门两边的青铜盾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摊主察言观色,见我目光锁定在了这件东西上,赶紧捧起来,连声说道:“小伙子,您好眼力啊,这东西是我从我一个老乡手里收来的,正儿八经的老物件儿,您??,瞧瞧这工艺,瞧瞧这边儿,这技术……难得的好东西啊。”
摊主是南方口音,很生硬地往儿化音上靠,竭力模仿着北京话。
这时候,金锁呵斥呵斥地喘着粗气出现了,一见面就数落我:“卧槽,毛爷,您老人家跟紧我行吗,您这不是逗我玩嘛,好嘛,我差点儿就丢了大人。”一着急,金锁就恢复了天津话的音调。大概是回到了北方,也不用摆那些架子了。
“走吧。”我招呼金锁往前继续走。
那摊主还伸着脖子招呼我:“别走吧,这位小哥儿,您要想要诚心给个价儿。”
金锁问我看上什么了。我也没回答,只是问张九指在哪里。“不远了,就在前面。”我们又走了三五百米的距离,穿过人群,看到了前方有一处大空地。这空地上停满了车辆,一眼扫过,档次最低的一辆是奔驰梅赛德斯,外面有几个人聚在一起抽着烟,看样子像是这几辆车的司机。后面是一座礼堂似的建筑,有点儿像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那种,水泥的墙面,房顶上还架着“为人民服务,马列主义万岁”的红漆大字。当然,这么多年风吹日晒的,这几个字都掉漆了。
金锁快步走上前去,抬手冲那些人打了一声招呼,几个人都应着他。其中一个人还起身主动走过来,给了他一支烟,金锁凑着那人递过来的火儿点着后吸了一口,吐了一个烟圈:“帮我说一声,我有事情相见九爷。”那人看看金锁,又看看我,脸上现出了为难的神情:“锁哥,不是兄弟不帮你。”他把金锁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九爷现在跟徐总他们玩牌呢,您知道,他不喜欢被打扰。”尽管他压低了声音,我还是听到了。
金锁点点头,说:“这次有点儿急,虽然不是啥大事,你帮帮忙,行吗?”
那人想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说:“好吧,我试试。”他扭过头来问道:“这哥们儿怎么称呼?”
还没等我自我介绍,金锁就抢先说道:“这是我铁哥们儿张一毛,你就跟九爷说,我们哥俩儿想见他老人家一面。”
那人说了句:“得嘞。”最后狠狠嘬了一口,然后丢掉手里的烟头进去了。
我不禁有点儿飘飘然了,做这行生意这么多年了,我没想到我有这么大的名声,凭我“张一毛”这三个字,张九指就能见我吗?
几分钟后,那人出来了,小跑几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锁哥,毛哥,九爷有请。”我们这才在他的带领下,拾阶而上。台阶有三五级,迈步而上,推开了弹簧玻璃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铺着红地毯的路,两边各有包着软包的墙壁,突出墙壁的半个柱子上全都淼着金漆,头顶悬着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这里的装修风格完全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总而言之,这座建筑,内外完全不是一个风格,里面像是宫殿会所,外面像是违章建筑。
一路上,那人还不停地给我们讲着规矩:“进去后不要乱说话,就当是给兄弟个面子,行吧?”
“你放心,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我又在这行混了这么久,有九爷他老人家在,我不会胡说的。”金锁拍着胸腹说道。
我们走了一段路,走廊的东侧第三道门是现代化的防盗门,这样的风格跟这里的装修相比,有着浓浓的违和感。那人拉开房门,说了一句:“九爷,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