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章
他日后能瘦下来吧无人怀疑,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们现在使劲的嘲笑,等他走后,楚月收了笑,指了指院里的古树,对着羽公子道,“羽公子,昨日我听见树上有些奇怪声响,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羽公子脊背一僵,低声应道,脚尖点地,一个纵身跳上树干,他拨弄查看了一会儿,意料之中并未发现奇怪的东西,他又纵身跳下,回道,“并无异常。”
楚月低声一笑,喃喃道,“那可能是昨日风大,我听叉了吧。”
六月天坐于阴影下乘凉,她晃了晃手中团扇,扇面上绣着几株红花,栩栩如生,开得艳丽,手一晃,花儿便像活过来一般,娇躯乱颤。
楚月盯着艳丽的绣花,突然抬头问道,“你与琴宝如何了?”
琴宝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门,至于去干什么了楚月也不知,也没兴趣去管,倒是很有兴致打听打听他两人之间的事。
羽公子从容不迫,如实道,“同从前一般。”
“从前又是什么关系?”出人意料的,楚月并不是随意一问,反而有刨根问底的意思,羽公子稍低眼,正正看见她探究的神情。
他稍加思索,认定了一件事。
所以坦然道,“共事一主,同一主子。”
“除此之外呢?”
“再无其它。”他终究是说出了口,他与琴宝没有什么相见便乍然欢喜的情怀,也没什么你心悦我我心悦你的感情,所有一切,不过是伪装掩饰,掩饰他对她的感情。
他如释重负般,微微吁了口气。
手中的团扇没了主人的掌控,颓然倒在膝上,楚月没了摇扇的兴致,面色沉静,“当初还开玩笑要给你们把婚事半了,如今看来是没有可能了。”
她淡淡起身,周身萦绕着莫名的哀伤,“我这辈子不可能再有红衣束身的一天了,原想着能看你们穿也不错,现在只能再多等几年,看小胖子的了……”
羽公子提步跟上她,保持着约五步远的距离,不逾越也不逃避,“为何不能再有红装束身的时候,你若想,便是能的。”
不可否认的,他心底有隐隐的不为人知的期盼,在昨日见南宫冥从她房中走出时,他可耻地感到兴奋狂喜,他像是个卑劣小人一般,盼着他们不好,盼着他们生了嫌隙,然后他才能有机可乘。
这种卑劣的想法让他羞愧得全身发热,却又如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
他也的确像是飞蛾,等待他的不是爱意两浓,而是烈火焚身。
“但我不想,所以不会。”
他倏地冷静下来,质问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背后冷汗澄澄,他挺直了身子故作轻松一笑,“放心吧,摄政王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他不知道刚刚的孤勇是向谁借的胆子,她拒绝地果断,没有留半点情面,但他转念一想,如此也好,他不盼些没有盼头的,就不会时常犯蠢。那孤勇也随着她的冷淡渐渐散去,模糊只留下烫人的温度。
楚月也缓和了脸轻轻一笑,将那些不该的感情杀死在萌芽之初,未尝不是一种正确的做法。
半月后,盛京真正的乱了起来,前日还热闹的街市,此刻只剩下纷乱的人群,他们奔走逃离,又因城门被堵而没个一致的方向。
楚月几人早早收拾好了行囊,不管日后盛京是谁的天下,他们都已经没有了待下去的必要,她的目的地是南隋燕京,也只有南隋南隋燕京。
盛京也有不想逃的人,他们门窗紧闭,坚信恶战之后,他们再走到盛京街上,还是如同往日一般。
整座城似乎在混乱之中,但仔细一看,又能察觉其中猫腻。
两军对峙,盛京军队明显落于下风,城门摇摇晃晃,破城似乎是下一秒就将发生的怖事,但瞧城门上的将军,却是好整以暇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士兵们也未有大的伤亡,并未用尽全力抗敌,而是重在保命。
城门外的人似乎也发现了这可疑的现象,顾将军,也就是曾经的顾侍郎,蹙眉走到南隋皇帝凤苍马前禀报,“皇上,此行恐怕有凶险,您不宜在此久留。”
凤苍眯眼,目光凶狠,“吃到一半的鸭子,再烫我南隋也要吞下去!”
“可……”顾将军皱眉担忧。
“无需多言,攻城!”他出声打断,不容人违背。
顾将军无奈叹气,将凤苍的命令传至前方,前方军士架起云梯,动作利索地往上爬,从远处看去,偌大的城墙上密集了移动的小黑兽,直将要吞噬了城墙,露出狰狞的面目。
破城锤一声响过一声,盛京支持不了多久了,但仍然没有人出城迎战,若不是城墙上的士兵推掉了一架架云梯,城门内百姓的惶惶惊恐之声传来,南隋的兵士几乎要怀疑这是不是一出空城计。
然而,就在南隋兵士勇猛攻城之时,后方突然大兵压境,从东西北三个方向汹涌而来,南隋兵士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竟然被团团围困。
城墙上此时也突然发起进攻,箭如雨下,霎时哀嚎声四起。
“中军随我破门进城,左右两军护送皇上从东南角突破,必保皇上安然无恙回到燕京!”
顾将军当机立断,趁着后方敌军还未赶上,左右两军汇成一线,从东南角突围,战场之上不及感性,凤苍在两军保护之下策马而走,而中军冒着箭雨攻向城门。
哐哐声响,城墙为之动摇,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城门轰然倒下,铁马热血,前蹄高高扬起,吁地一声,大军进城,四处响起惊恐的叫声。
城门外,另一支军队抵达,只见黑压压的军队中,领头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头戴盔甲,身着铁衣,眉目凌然,杀气浓重。
“皇上,追还是不追?”
南宫冥扫了眼仓皇逃走的残军,不屑一声冷哼,“暂且留他一条狗命。”
在逃走的南隋皇帝与攻城的顾将军之间,两相比较,北漠军队毅然选择了进城的顾将军。
自从南隋换了新的君主,这还是他们与南隋的第一次交锋呢,北漠士兵眼冒精光,兴致勃勃,全然不像是要打仗的人。
而愈发进到城中,南宫冥眉头蹙得愈紧,暗想东齐软弱无能得实在令人耻笑,满城得兵士竟连城门都守不住,他不过是来迟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经如此,若是他再来迟些时间,莫不是要将都城拱手让人!?
按照原来的计划,让东齐的兵士先行牵制住南隋大军,只待他们从四面包抄来个瓮中捉鳖,打得他落花流水。
但谁曾想东齐表面应付他答应了,却当了个缩头乌龟躲在城里不敢出来。
现今南隋进城的兵士大约有七八百人,而盛京守城的则有三千左右,再加上他带来的三千大军,足六千对上七八百,必胜无疑,只不过……
“他们往哪个方向逃走的?”四周竟然不见南隋兵士的身影,南宫冥鹰眸仔细扫过,却是连一个衣角也没抓着。
被问话的是城门上守城的王将军,他哆嗦一下,心虚地答道,“他们都是骑兵,来势凶猛,无人敢阻拦,所以往哪个方向去了,看得也不大真切。”
陈忠一口老血险些喷出,大声怒问,“七八百人你竟然看不真切,真是老眼昏花的家伙!”
南宫冥则动了动腰间的剑,额角的青筋直突突,王将军吓得浑身发颤,弱弱地远离几步,半晌,人堆里一小兵的声音弱弱地传出,“我,我看见他们进了城就分散逃开了,并没有在一起。”
南宫冥这才收下了腰间的剑,冷脸下令道,“派三百小队出发,十人为一小队,其中北漠士兵五人,东齐士兵五人,挨家挨户的给我收,若是明日太阳落山之前找不出那七百人,你们也不用再穿这身盔甲了。”
众人齐声响亮应道,王将军抹了抹额上的好,舔着脸笑道,“皇上不如进宫先歇息一番,宫里早就为你您备好了地方。”
南宫冥冷哼一声,却道,“我尚余三万士兵在城外扎营等着朕凯旋,朕还不屑于贪图这点享乐。”
王将军心领神会,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也不勉强了。”
说罢,他领着剩下的一千多兵士离开,而北漠士兵,自然也有人安排他们的住宿吃食。
陈忠在王将军走后,上前道,“皇上,我酒楼不便,我去找户人家借宿。”
南宫冥抬手制止,双眼微微眯起,既然到了盛京,何愁没有地方可住。
他扬起马鞭,向着熟悉的方向疾驰而去,不过是转眼的功夫,陈忠已经跟着他。
!到了一宅院前,而此宅院,正是楚月所居住的地方。
两人一下马,便看见院子里杂乱无章地摆了满地,三两个人弯身在整理些什么,听见动静才抬起头,陈忠看清那几人的脸,瞬时满面诧异。
“羽?琴宝!还有……”废了的小皇帝!!陈忠在风中凌乱不知该如何动作,直直僵在那瞪大了双眼,“你们怎么会在这……”
琴宝翻了个白眼,懒得看他在这犯傻,她走上前去猛地一掌挥去,“快别在这碍眼了!”
陈忠憋屈地闪身到一旁,心想若不看她是女子,一定要打得她晕头转向不分东南西北。
这般想了会儿,他心里堵着的气才算舒缓了些,缓了会儿,又蓦地想起还未向摄政王妃行礼,他探了探身子,问道,“王妃呢?她不是与你们一起的么?”
琴宝耸耸肩,“王妃在屋里呢,等会儿你就看见了。”
陈忠立马讨好地转向南宫冥,“王爷,不急,王妃一会儿就出来了。”
琴宝扶额,没脸看如此愚蠢之人在她面前卖傻。
楚月的确出来得很快,怀里抱着宁乐。
因为战事起,他们早早便开始收拾,院子里摆了一地的都是他们不要了的东西,隔壁是土生土长的盛京人,虽也准备逃命,但并未打算永久离开盛京,听说他们不回来了,便要了这些不要的家具去。
楚月踮着脚找缝隙出来,看见南宫冥与陈忠二人也不稀奇,淡淡地说了声院里已经不住人了,便往门外的马车走去。
门外有两辆马车,一辆用来装行李,还有一辆他们几人共乘,马车大,直将巷道塞满。
楚月前脚刚刚踏出门槛,身后响起一道阴沉的男声,“你要去哪?”
楚月脚步一顿,伸出的脚缩了回来,反身问道,“你的军队都已经到了盛京,我还能去哪儿?”
南宫冥面色稍缓,大步走到她身前,不顾旁人在场,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中间巨大的缝隙间容纳了小小的宁乐,他满足道,“再等两日,我们一起回去。”
“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她眼角渗出泪意,“我听他们说,南隋的士兵逃窜进城中了,你必定不会放过他们,我劝不动你不杀他们,也不能狠心看着自己国家的士兵死在你的手中。”
怀里的宁乐似乎也感受到了娘亲情绪的伤感,嘴一瘪,似要哭出来,楚月忙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柔柔地哄着她,宁乐嘴角一抿,又甜甜笑起来。
南宫冥看着母女俩,终是舍不得让她为难,妥协道,“好,我让人护送你们回去。”
楚月想了想,点头应下,抱着宁乐侧身进了马车,院里的几人早已经收拾好了,也跟着进了马车中。
马车刚欲走,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掀起一个角,楚月心一颤,双目紧紧盯着那只手,咬咬牙,将宁乐递给一旁的羽公子。
她及时按住那只手,轻轻从马车上跳下,南宫冥一怔,半晌才摸着她的手道,“你们出了城门就会有人护送你们回汴京,你们慢慢走不要急,宁乐还小,经不起折腾……”
她低低应了声,垂着眼一一应承下来,温顺的模样让南宫冥忍不住心软,他俯身靠在她的肩窝,她身上的馨香进入鼻间,他靠着她大口呼吸,扑出热腾腾的气息打在她的肌肤上,楚月何尝不是心软。
她伸手抚上他的宽实的后背,眼里覆了潮湿的水光,“北漠,等你。”
南宫冥将她搂得更紧,浅啄她的嘴角,胸腔里要溢满的情绪折磨得他难耐,他无处发泄,只能毫无章法地与她亲近,直到她将他推开。
“我走了。”她抿抿唇,转身又道,“南宫冥,杀少些人吧,留他们一条性命,算是给宁乐祈福。”
南宫冥没有回答,看着她进了马车,然后马车夫上了马,拉起马绳巧力一使,马车缓缓走出巷道,马蹄在青砖上发出笃笃声。
马车走出巷道,经过盛京大街,来到城门处,城门处立刻走上来四位兵士,皆是虎背熊腰、腰间佩剑,看上去好不吓人。
他们拱手隔着车帘叫了声王妃,随后一个纵身上马,跟在马车两侧。
楚月扫了眼马车里的情况,决计是不能让他们发现的。马车中,琴宝昏迷在一旁,羽公子半沉着脸,眉宇凝重,而最最令人惊奇的是,马车里竟然出现了一个怎么也不该出现的人。
他压低了声音,拱手朝楚月道谢,“多谢云姑娘救命之恩。”
楚月摆摆手,不以为然,“你们夫妻二人替我照顾那么多年的弟妹,救你是理所应当,何须道谢。”
顾将军笑笑,不再说话,他看得出来,车里男子虽长得温润如玉,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他不知道楚月为何会信任他,但也明明白白知道这名男子并不待见他。
而至于昏迷的女人,与楚月的关系更是他琢磨不清的。
他被一路追杀至巷道里,虽没有受伤,被堵在死胡同里迟早却都是死,在他计划着是先假意投降还是死拼到底之时,拐角处一双手蓦地将他拉进一辆马车中,帮着应付了追杀的兵士。
而此人,正是楚月。
琢磨不透的东西他便不再琢磨,顾将军深觉马车中最好相处的人还是这十几岁的小少年,胖乎乎圆滚滚的惹人爱。
他措辞一番,主动低声示好,“小公子长得英俊不凡,将来定能成大器。”
倏地,三道鄙视的目光齐齐射来,自知之明这东西不要钱,是以南宫浩多得很,他英不英俊楚月屋里那面大西洋镜早就告诉了他真相,哪用得着他糊弄人。
他嘟囔几声,白软的腮帮子鼓起,压着嗓音不屑道,“你应该说:小公子如此成器,将来必定英俊不凡!”
非人的逻辑让顾将军一脸懵,所以应该是先要成器——才能英俊?
顾将军不接受这样的逻辑,索性直起腰别开脸不和他套近乎,南宫浩哼哼一声,头扭得见不着眉眼。
马车行得平缓,但因着白日里,赶路的速度很快,不过两三个时辰的功夫,马车吁的一声停下,外面一名兵士毕恭毕敬道,“王妃,我们到了清河镇,要不要先下来歇息歇息?”
马车内很快传出一道清丽的女声,“找间客栈休息一个时辰。”
车马又缓缓向前行了几步,在一间干净的客栈前停下,四名兵士不与楚月们同行,而是一前一后进了客栈,也用不着店小二招呼,随意找了空座坐下。
客栈里的小二肩上搭着白帕,老远看见客栈门外又来了人,殷勤地跑出来弯腰招呼道,“几位客官里面请,我们店里有上好茶酒,乌龙、毛尖、翠芽、大红袍、铁观音……女儿红、竹叶青,猴儿酿、秋露白……还有南来北往地菜品,只有眯叫不出名的,没有我们师傅做不出的……”
小二嘴皮子利索,上下掀动吐字清晰,楚月听一样忘一样,看他还没停下的意思,连忙摆手道,“随意来几样清淡的便可。”
而顾将军窝在马车里没有出来,是以旁人看看的便是夫妻俩带着两孩子,出门游玩或是探亲的。夫妻俩长得容貌甚俊,瞧上去也是和睦美满,惹得旁人止不住地羡慕。
小二极有眼力劲,很是会看人,哪些客官喜静,哪些客官爱凑热闹,他搭两句话便能大致摸个清楚。是以他长长诶了一声,打扫出角落里干净的一张桌子,殷勤道,“客您们先稍坐,菜呀,马上就来。”
说完,又忙着去招待刚进店的客人。
角落里少有人注意,他们二人带着两个孩子正正合适,而除此之外,说话也方便许多。
“我打算在下个落脚的地方放他走。”楚月低声嗫嚅着嘴唇,食指被宁乐握在手中。
羽公子锁眉沉思,“然后你真得会回汴京?”
楚月笑而不语,两人皆是明白,她不会回北漠。羽公子低叹一声气,认命似的道,“我送你去南隋。”
左右两边都难成全,他宁愿成全了她的小心思,带她在南隋见了想见的人,做了该做的事,他再带他回北漠也不迟。
他若是执意不允许她离开,他怕的是自己拦不住她,导致她孤身一人,出了什么意外。
楚月似乎已经料到他会如此选择,但仍是感谢不已,羽公子坦然接受了她的谢意,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一眼便能看穿,从前似迷雾般的怀疑试探不复存在。
店小二上了两壶上好的酒,楚月掀开酒瓶盖轻嗅,指着味道浓烈的一壶道,“我们吃不得烈性的酒,你将它送给那边的四位壮汉,他们缺问起缘由,如实向他们说便是。”
店小二端起酒,笑着向楚月指的四位壮汉走去,到了四人桌旁,不自然打起寒颤,他,似乎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他不自在地扯扯嘴角,将就放在他们桌上,小心翼翼道,“几位壮汉,角落里那位夫人说这酒太烈他们吃不得,便让小得送过来给几位壮汉品尝……”
粗壮的手臂一挥,店小二霎时闭了嘴,慢慢地向后退离。
四名壮汉瞅瞅桌上的酒,倒没生出太多心思,刚刚王妃的动作他们瞧得清楚,是真的嫌这酒太烈了。
几人嗜酒,最爱的就是大口吃肉的时候还能大口喝酒,但军中戒律严明,向来是管制着不准兵士们喝酒,纵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喝了,也只能浅尝,怕的就是喝酒误事。
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他们身上内银子不能够买太好的酒,楚月这壶烈酒实在太得他们心意。
四人没有防备之心,也没人告诉他们摄政王妃竟有其他心思,不妨一杯烈酒下腹,没过多久就晕头转向走路都打着趔趄,楚月笑笑,在客栈中为他们付了住宿的钱,乘上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往南隋的方向一路疾驰,等南宫冥的人发现楚月未回北漠而是转走南隋之时,几人已经在燕京城门之外。
羽公子笑着打趣,“一别甚久,如今是不是也有近乡情怯的胆小?”
楚月斜他一眼,很是不以为耻,“近乡情怯是人之常情,怎么就成胆小了。”
她细细打量着城门上的燕京二字,她从来不知道有哪两个字能被赋予如此多的含义,它只是高高悬挂在城门之上,端庄而傲然,你看着便会生出千百种难言的感觉。
马车缓缓驶进城,守城的人认识顾大将军,一见马车中是大义凛然救了天子、一直下落不明的顾将军,霎时惊喜得直跳脚。
“顾将军!是顾将军!”他高声喊道,声音难以自持的兴奋。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啊,是顾将军啊,就是那个领着七百多兵士直攻盛京,转移敌军注意力,而使得皇上安然无恙的顾将军啊。
惯是会讨好人的燕京百姓奔走相告,不待顾将军派人向将军府送上抱平安的消息,将军府门外守门的下人已经被烦得不行。
“什么!将军回来了?”
“确实,现在被堵在城门口的,我亲眼所见。”
出门确认消息的管家一喜,大手一挥道,“赏银十两!”
又一人跑来,“将军平安归来了,真是天大的福气!”
“嗯,赏银五两!”
……
不消半会儿,将军府门外堆满了前来报喜的人,管家为了讨个喜庆,大方道,“每人赏银一两!”
转眼再看城门处,一辆马车被围得水泄不通,直到一队小兵疏通道路,马车才得以前行。
行至将军府门外,顾将军有了东道主的霸气,掀开车帘率先下来,而府门外早有等候的下人,他招招手,两个丫鬟袅袅婷婷走来,管家上前听命。
“带贵客进府中好好休息,若有怠慢,唯你是问。”
管家连连点头,抬头向马车看去。
马车上下来一大一小两名男子,成年男子一身月华长袍,身长如竹,眉眼温润不乏果断,只见他凉凉一眼,周遭的温度便陡然一冷。
他身旁有一小少年,约摸十一二岁的模样,是个肉乎乎的大白胖子,还是个满身肥肉也贵气难掩的胖子。
管家抽了口气,贵人来头不小啊。
然并未结束,温润的公子凉凉扫过一眼后,马车里响起一道清丽的女声,似乎在唤公子的姓名。
他听得不大真切,似乎是唤的羽公子,也权当就是羽公子了。
羽公子低低应了声,然后靠近车帘接过一襁褓中的孩子,襁褓虽然薄,却将孩子挡得严实,管家移开眼睛望向马车,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车帘中伸出,她掀起帘子,优雅而干脆,然后露出妃色袖口,颇为艳丽的颜色,与她白皙的肌肤相得益彰。
管家眼睛最是毒辣,单凭那袖口便知此人的确是贵人,上好精致的云锻奢侈的用来做成衣裳,怕不是一般富贵人家能消受的福气。
然后,她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一张粉白的侧脸,巴掌大,长眉,桃花眼,挺直小巧的鼻,嘴唇微抿,是个颜色极好的女子,且不同于大多南隋女子温顺的美,她的美色彩艳丽,如泼墨挥毫般浓墨重彩,美得夺目。
管家怔了怔,顾将军蹙眉轻咳两声,他才像时回过神来一般,小心翼翼领着贵客进府,安排了上好的客房、以及回侍候人的丫鬟。。。
应是为了方便他们几人互相照应,他们居住的地方是个不大不小的偏院,南宫浩围着尚未清醒的琴宝饶了几圈,又兴奋地跑进羽贞房里蹦哒几圈,最后绕来绕去,还是停在了楚月屋里。
“看不那男人还是有点本事的。”南宫浩双眼扫过房里摆放的家具,颇为老成地道。
楚月隔着屏风在为宁乐换衣裳,听言忍不住一笑,“他是将军,若是半点本事没有,还怎么保家卫国?”
南宫浩撇撇嘴,不置可否,将军?那又不是他北漠的将军,保家卫国也不是保卫的他北漠。
当然,这种话南宫浩知趣地只敢再心里想想,说出来指不定得挨楚月一顿揍,他赶忙岔开话题道,“那婶婶什么时候去见您的弟弟妹妹,我也很想看看他们长什么模样呢。”
他时常听楚月提起她的弟妹,要比他大上三岁,也不知道长得如何,若是好看的话,他也不介意与他们交好。
楚月不知他心中想法,算了算时间估计道,“过两日吧,过两日休沐,他们会回到府里。”
南宫浩这才点头,初来南隋,他又许多不懂与好奇,扒着屏风又断断续续问了许多问题,是以偏院之中,久不得安宁。
偏院只是不安宁,而主院正堂之中,气氛俨然凌厉,一妇人高坐在上,眉眼如画。
“你们且说说,那美艳女子是如何红颜祸水,勾搭起将军的。”她声音慵懒而不怒自威
,跪在地上的丫鬟脸微凉,抿唇回道,“她让将军抱着她下的马车……”
“哦~”她尾音长长吊起,明艳的双眼微微眯起,扫过地上的人似不在意,“还有呢?”
丫鬟嗫嚅着唇,再说不出更多。
座上的人蓦地冷哼一声,拍桌怒道,“这府离的小人什么时候心比天高了?成日里做着麻雀变凤凰的美梦,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还麻雀都及不上!”
丫鬟霎时浑身抖成筛子,双眼朦胧,咬唇不甘道,“奴婢一心为夫人着想,夫人却又将龌龊强加于奴婢,奴婢无话可说!”
朝晖夫人闻言嗤笑,扶着腕上的佛珠串子冷冷道,“龌龊,原来你也知道你那些心思龌龊。”
她缓缓起身走到丫鬟面前,食指挑起她的下巴,眼里的不屑一目了然,丫鬟被她眼中的不屑刺痛,僵直了脖颈不肯服软。
手一松,朝晖夫人擦擦手,撇嘴道,“不过中下之姿,心却比天还大。”
丫鬟受了莫大地侮辱一般,死死咬着唇,眼眶重的泪水摇摇欲坠,让旁人也看不清楚,她到底是心思单纯还是深沉。
朝晖夫人拖着长长的华丽裙摆,身子修长,下颌微抬望向远处的天色,明丽的蓝,至纯的白,蓝白相交的梦幻,温柔而清晰。
她半是回忆半是感慨般地道,“我与将军十年夫妻,他怎样的性格我怎会不清楚,他性子虽好,毕竟是大家出来的人,最看重的还是身份二字,所以他娶了我为妻,所以他连妾室都是小门小户的嫡女,所以……”她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望着跪坐在地上的丫鬟,“他怎么可能瞧得上你,又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与一般女子举止亲昵。”
丫鬟身子一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承认过自己的心思,但朝晖夫人向来是个蛮横不讲理的,她认定了的事旁人再三解释她也权当听不见。
是以不管她怎么否认,朝晖夫人都以高高在上的正室之姿将她狠狠羞辱了个便,是啊,她没姿色,也没身份,动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有何用,将军大人连妾室都是有身份的,又怎么会多看她这粗鄙的丫鬟一眼?
她被人扶着出去,嘴角至始至终露着一丝讽刺的笑意。她不信,不信朝晖夫人真真视她们这些女人如蝼蚁一般,若是真真没有放在眼里,有何必花费功力羞辱于她呢?
她满面泪水,此刻却露出诡异的笑容。
朝晖夫人确实是介意的,特别是在她清楚地看见自己眼角的细纹,意识到自己再不是那飞扬跋扈的少女之时,更加介意起他身边的每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