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3、血色朝阳
陈瑕掌毙隍尚与,这才把江浪扶起,“乖徒儿,你没事吧?”
江浪双目紧闭,“我也中了毒了,还被那个畜生打了三掌,怎么会没事?你小子现在什么都别管,赶紧带我回去,找那个胡古医治,或许我这眼睛还有的救。”
陈瑕道:“理应如此。”
江浪笑道:“我烂命一条,死不死的也无所谓,只不过你刚才用了梅丽丝的毒功。”
陈瑕沉吟半晌,这才说道:“那场赌约……我早就输了,可当我想拜姑姑为师的时候,她又已经死了。现在想一想,是不是我当初太执着了,这才叫她老人家抱憾而终。”
江浪叹了一口气,“都是天意弄人,也怪不得你。瑕儿,你变了。”
陈瑕虽然杀了隍尚与,大破赤金钟离坛,心中却感觉不到任何欣喜,听江浪这么说,甚至觉得有些伤感,“我变了吗?”
江浪点了点头,“你又长大了。人世间的事,就是这么无常,有时你来不及后悔,一切就都结束了。梅丽丝也不一定就死了,之前她给了我一枚指环,说是万毒教的信物,你拿着它,便是万毒教的掌门。”江浪一边说着,一边把掌门指环摸出来交给陈瑕,“我怕是不能再和你并肩作战,你拿着它手刃耿珊海,再去找真正的蛊祖,这也是梅丽丝要我告诉你的话。”
陈瑕点了点头,“可惜,我的血再也不能为你解毒。不知道你的那些泥丸用光了之后,又当如何?”
江浪忽然灵机一动,大笑道:“对呀,你现在的血虽然不能治我,可那些用舍利子之血做成的泥丸我还有不少呢,我得赶紧吃一点,老子可不想这么死。你那些都是灵丹妙药,我死不了啦。”
陈瑕赶忙帮他把泥丸找出,江浪吃了一颗,瞬间伤势就有好转。陈瑕见他无碍,略感欣慰。身后一片喊杀之声,师徒二人却再也不想去管。只坐在城墙的台阶上,静静聆听。换做以往,陈瑕多半又要悲天悯人,搞不好还要把剑神步游尘的教诲搬出来自责一番,可今日的他却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因为他忽然发觉,只要打仗就不可能不死人,不是敌人死,就是自己亡,而陈瑕在这其中,也劝说不了任何人。因为交战双方的利益本来就是冲突的,为了达到目的,不管是正义的一方,还是邪恶的一方,都不得不大开杀戒。
所谓的正义与邪恶又当如何界定?在通天教的人看来,他们的目的似乎是“福泽苍生”,但是对于墨门的人来说,就是守卫家园,立场不同,正义与邪恶的定义也有所不同。剑神曾告诫陈瑕,万万不可滥杀无辜,可他的那套说辞,在现实面前又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陈瑕自从来到大鲜卑山之后,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了。今日火烧赤金钟离坛,那些人死得更是凄惨无比。可陈瑕站在墨门的一方,又不得不这么做。究竟要怎样才能阻止这世上无谓的杀戮,陈瑕还想不到答案。
不要说陈瑕想不到答案,恐怕古往今来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以仁治天下的儒道,以兼爱非攻为理念的墨道,乃至于慈悲为怀的佛道,很多时候也都是以杀止杀。可从有史以来,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又从似乎未真正停止过。
终于,杀声渐止,赤金钟离坛内已经是一片火海,尸横遍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十几辆铁滑车一直撞到城墙上方才停止,另外一些变全都破损了,城门处也是一片火光。陈瑕不知道是否还有人幸存,不过那些都已经无关紧要。
墨门弟子见大局已定,便都利用绳索从空中滑到城外,可陈瑕却依旧搀扶着江浪坐在那里,望着无边的火海,动也不动。
墨奇这个时候才从城头下来,“小子,人都已经死光了,我们赢了,你还赖在这干什么,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再去破寒冰寿阳坛。”
陈瑕也不回头,“三天破三座法坛,死了近千人,我忽然觉得很累,前辈麻烦你带江浪回去,我想去找一找姑姑的下落。”
“那也随你,”墨奇道:“不过……你还是早些回来,不要耽搁得太久。”
陈瑕点了点头,又说道:“对了,那只梅花鹿……我把它拴在台阶上面,你把它也带走吧。”
“一个畜生,管它做什么?”
陈瑕笑了笑,“那我自己想办法好了,不劳前辈帮忙。”
墨奇冷哼一声,搀起江浪,临走之时,还不忘说道:“真是个笨蛋,我看你不是疯了,就是傻了,早点回去,也免得喜儿担心!”说完就带着江浪扬长而去。
陈瑕又坐了一会儿,等到火势渐止,这才上了城头,用绞盘打开城门,再牵过那只梅花鹿,从正门走出。
原来他等了半天,就是因为火势太大,梅花鹿始终出不去而已。
离开了赤金钟离坛,陈瑕就把那梅花鹿的龙头解下,对它说了声:“去吧!”
那梅花鹿惊慌失措,撒开蹄子,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陈瑕这才顺着山路赶往田碧恒所处的军营。
到了那里所见到的依然是尸横遍野,有通天教徒、有鲜卑士兵,也有几个墨家弟子,他们全都死在这里,无人掩埋。陈瑕把所有的尸体搬到军营之内,那里有淳于炎等人挖的地道,陈瑕就把那些尸体,都扔到里面,又找了把铁锹,把尸体都埋起来。他想立一座碑,又不知道写什么才好。心中慨叹:不管什么冤仇,终究死了之后也就化解了,这些人生前争得你死我活,死后同葬一穴,只希望他们在黄泉路上少一些争斗吧。
陈瑕终于还是没有找到梅丽丝的尸体,就只找到了那只断了的手,他把这只断手单独埋了,又劈了一块木头立在此地以做标记。木头上刻着:恩师梅丽丝埋手于此。
干完了这些,已然天光大亮,陈瑕走上雪山之巅伸了个懒腰。
如今五座法坛已破其三,大鲜卑山的浓雾顺着那三座法坛的风口渐渐飘去,风雪已住,碧空如洗,半轮朝阳从两山之间跃出,透过天边的一抹朝霞,洒在一望无际的雪山上,血一样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