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而不怠，战则不败！”巨大的红色横幅平铺在黑板下，百日誓师已经到了，高三也接近尾声了。
    “每个人都在横幅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我先写。”老宋率先拿起笔，在横幅的左上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没有秩序每个人都自觉的排好了队，挨个在横幅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现在每个人把自己想考的大学，想去的城市写在纸上贴到后面黑板上专门分出的心愿墙上。”
    褚忆然认真的在便利贴上写下了:长湖大学，长沙——褚忆然。
    “忆然你写的哪？”
    关婷把自己的便利贴放在褚忆然桌上，把褚忆然写好的便利贴拿了起来。
    “忆然，你真的要考长沙吗？”
    “嗯”
    “长沙离江城好远诶，你会想家的，我填上海就是因为可以随时回家。你去了长沙，在那边人不生地不熟的，万一被人欺负了我赶过去都要很久很久。”
    “人总要长大，总要看看外面的世界，总得学会一个人面对。”
    “我以前问你，你不是说想去苏州吗？”
    “现在改了，不行吗？”褚忆然冲关婷做了个鬼脸，靠在了关婷肩上。
    关婷瞪大了眼睛，吃了一惊，一字一顿的说到“你－这－是－靠－在－我－肩－上？”认识三年，褚忆然从未如此亲昵过，也不喜欢别人无缘无故的亲昵动作，这突如其来的小鸟依人把关婷吓出了神。
    “嗯，其实我也是很喜欢你的，很在乎你的。”
    “怎么还突然煽情了？”
    “只有一百天了，我想改变一下我们的相处方式，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这个人很冷漠，你是我最好待我朋友，也许你也觉得我不在乎你。其实，我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你们每个人的好我全都记在心里。”
    “抱抱。”关婷张开了双臂和褚忆然紧紧相拥。
    “你以后要是去了长沙，被人欺负了，你就打电话给我，千万里，深更半夜我都会及时赶过去！”
    “谢谢！”褚忆然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再多矫情的话也就不真实了。
    “哟哟，你们两个这是在上演生死离别的大戏呢？”王然拿着一把瓜子，把旁边的椅子拉到了关婷身边坐了下来，一边嗑瓜子一边看褚忆然和关婷的深情告白。
    “趁早哪凉快，哪待着去，不然待会儿你可能就不是自己走回去待我了？”
    “你威胁别人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厉害了，可惜在我这不管用了。”听了关婷的话，王然翘起了二郎腿，继续悠哉的磕着瓜子。
    “啪”褚忆然抓起桌上的书，往王然脑袋上一拍，清脆的一声响，书也落了地。
    “还得我来捡。”摸了摸头待我王然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重新放回褚忆然桌上“这还没到撕书扔书环节哦，还有一百天呢，你这预演的有些早了吧？”
    “我就是想打你而已，别想太多。”
    “关婷，你对王然好点，还有三个月就要分开了。”褚忆然同情的看着王然，王然虽然有些闹腾，嘴巴也很坏，但人还是很热情，心眼也很好的，三年同窗，王然是褚忆然最喜欢的男生了，因为只有他和褚忆然相处时，没有任何杂念，以朋友的身份包容她帮助她。
    “我还巴不得毕业呢，再也见不着他了，难道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吗？”
    “不好意思，你的愿望落空了，我也考上海。”王然捂着嘴干笑了两声，褚忆然也忍不住用她真实的感情一种看白痴的表情看着王然了。
    “我改还不行吗？”关婷无奈的拿起比朝愿望墙走去，王然也跟在后面走了过去。
    关婷很快走了回来，褚忆然以为关婷被王然拦住不给改了问到:“改完了？”
    “嗯。”关婷点了点头。
    “何必呢？”
    “我是个有追求的人，并且非常有原则，无时无刻不在维护自己的原则！”
    “看出来了。”王然喜欢关婷，全世界都看的出来的事情只有关婷看不出来，男生只会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幼稚无赖又贴心；关婷也喜欢王然，全世界都看出来的事情，只有关婷自己搞不清状况，女生只有对自己喜欢男生待我死缠烂打胡搅蛮缠不厌恶。
    王然和关婷在吵吵闹闹中也过了三年，褚忆然敢肯定后面的心愿关婷没有改，即便改了最后也还是上海。
    褚忆然又想起了萧念，转学以后待我萧念又在哪座城市努力着？他还是喜欢半夜喝很多咖啡提神吗？他是在为长沙努力着吗？
    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萧念可以一千次违约，褚忆然就可以一千零一次的原谅他。
    长沙，当做是最后一搏。没有他，就彻底死心吧。这是褚忆然给自己的也是给萧念，给他们十年感情的承诺。
    高考倒计时一百天，是褚忆然过过待我最快的一百天，每天都想被时间追着跑一样，老师讲题的速度再加快，同学们做题的速度也在加快，吃饭在加快，走路在加快，睡眠时间也被一压再压……生活就像被人按了两倍速播放一样，每个人的步骤都很快，一个发呆的瞬间就会被人超很远。
    褚忆然在这三个月彻底放空了自己，心里眼里脑子里只剩下学习，死命的学习，别人睡五个小时她睡四个小时，别人午休她学习，别人吃饭她吃干粮……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不知疲倦不会停歇。
    老宋看到褚忆然的心愿贴，满意的笑了笑，他看到的是梦想对年轻人的召唤。
    只有褚忆然知道她有多么渴望去长沙，多么渴望见到萧念；只有学习能让她的愿望成真，也只有学习能让她忘掉痛苦的思念，遮蔽脑海中不停浮现的萧念的笑脸。
    “后天就是高考了，明天放假，今天晚上你们就可以离校了。”老宋站在讲台上，声音有些低沉。
    门板上高三二班的字样还和初来高三楼一样崭新，黑板旁的值日表，课程表，教室里外的两张横幅窗外的蝉在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教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露水味……
    离别前的最后一天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班级大合照已经在一个月前拍过了，“班长去我办公室把桌上的毕业照搬过来，每人发一张。”
    很快，席浩杰从办公室搬来了一摞照片，“我来发，你下去坐着吧。”老宋端起照片，每发一张念一个名字，以前点不完的名，现在很快就念完了。
    “这一别，这个班就再也聚不齐了，我在这里提前祝大家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谢谢老师！”全体同学起立，对着老宋离去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哇！我们毕业咯！”最后一天所有的课都变成了告别仪式，课间整栋楼都沸腾起来了，漫天的纸屑倾泻而下，专属于六月的雪花，是毕业的符号。
    “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撕书？”王然抱着一堆书，经过褚忆然和关婷位置旁。
    “我们班在一楼，你撕了往哪扔？”关婷一直很想撕书，不过想了想班级就在一楼，随即放弃了撕书的念头。
    “你是不是傻，可以去二楼三楼四楼啊，你看我们班一半人不都去了吗？”
    “那我跟你一起去。”关婷抱起了桌上的资料书，兴冲冲的跟着王然走，“诶，忆然，你不去吗？”关婷看到全班甚至整栋楼都沸腾了，唯独褚忆然就像被隔离了一样，依旧在自己座位上拼命待我刷着题。
    “我不去，我对撕书没兴趣。我的书我要留着带回家做纪念。”褚忆然从幼儿园开始的书都整整齐齐的码在褚家书柜里，虽然不会再翻来看，只是知道它在那就很安心。单凭记忆多年以后很难在回忆起诸多细节，如果有具体待我物件在身边回忆就会轻松很多。传过的纸条，写过的信，收到的贺卡礼物褚忆然都一件不落的收拾在了自己的柜子里。
    “好的，那我走咯！”关婷欢欢喜喜跟着王然出门了，褚忆然还在座位上刷着她的题。习题册还有很多很多没写，她就算再读一年高三也做不完那么多习题，看着写完的试卷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红笔黑笔交相呼应，这些都是她走向萧念的必经之路。
    一上午的撕书活动让高三楼提前进入冬季，白雪与翠绿，骄阳与疯狂是夏的生机，也是冬的感伤。
    烈日当头，保洁阿姨拿着扫帚无力的清扫着纸屑，不停的对楼上同学喊到“别撕了！”热闹的人群没人能听到阿姨微弱的声音。
    褚忆然从教室拿出扫把，在阿姨身边扫了起来，楼下的草坪花坛树上全是纸屑，阿姨一片片的往纸篓里捡。
    投入劳动的褚忆然头上也沁出了滴滴汗水，“阿姨我们也来帮你。”
    席浩杰和关婷带着二班大半同学走了出来。
    “好好，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好孩子，都能考上好大学的！”
    “阿姨，所有人都能考上好大学的。”关婷替楼上扔在撕书的同学说了一句。
    上面撕书的同学看到在楼下打扫的多了一群和同样穿着校服待我同学们，撕书活动便转变成了站在走廊互喊口号。
    褚忆然和女生们捡完地上和草坪上的纸屑，开始清理树枝上的纸屑。小树不高，恰好比褚忆然她们高一米，女生们拿着扫把跳起来够，费很大力才够的着一片。
    “我们来帮你们。”姜哲带着十八班的男生全数下来了。
    “你们……”褚忆然朝男生后面看了看，十八班全体男生唯独没有萧念。
    “我来帮你。”姜哲对褚忆然笑了笑，他和褚忆然不熟，也没接触过几次，他只知道这是萧念最在意的女孩，现在萧念走了，他有必要帮萧念照顾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哟，班长……”看着姜哲从褚忆然手中拿走扫把，把褚忆然推到一旁休息，吴卓带着男生们一起开始起哄。
    “班长？”褚忆然朝身后看了看。
    “是我，他走了，我现在是代理班长。”
    “哦。”褚忆然眼里闪过绝望，毕业之前注定是见不到萧念了。过程相伴走过，结局却不是一起写下的，这种遗憾是永远无法弥补的。
    褚忆然静静的坐在教学楼门口的楼梯上，看着姜哲带着十八班男生们把树枝上的纸屑待我清理干净。除了姜哲以外其他人褚忆然都叫不上名字，但每个人待我样子褚忆然都很熟悉，因为萧念是十八班长。
    “我带了一箱冰棍，你们一人吃点。”老宋抱着冷饮箱从食堂那边走来，看到还在外面忙活的同学们，给每人发了一支冰棍，姜哲带的十八班男生团也一人领了一只。
    “快上课了，你们都回去吧，今天你们做的都很棒！”
    回到班上，老宋的冷饮箱已经空了“你们收拾收拾东西吧，等会儿可以提前走的。”
    “我们不走，我们等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冰棍还没吃完，甜味已经变成了咸味。
    “我为你们唱一首歌吧，在一起三年你们都没有听过我唱歌呢。”
    “鼓掌！”席浩杰带头站起来给坐在讲台上的老宋鼓起了掌，全班响起了长久热烈的掌声。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老宋的歌声很质朴，夹杂着江城方言的味道，却是三年来同学们听过最好听的歌声。
    “毕业后，你们就不是孩子了，不能任性妄为了，犯了错没人会跟着后面替你们担心。父母永远是爱你们的，不要像和我作对一样和父母吵闹，他们都不容易，你们也应该多体谅体谅他们……”
    今天没喝酒，话说的又有点多了，说完老宋背对着黑板用衣角擦了擦眼尾。
    “教了二十多年的书，还是没有学会习惯离别。”老宋无奈的笑了笑。
    “老师我们也学不会！”
    “你们再看一会儿书吧，我就在这看着你们。”
    老宋的话说完，同学们都埋头看起了书，书上写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知识点也已经不重要了，此刻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人和过去的事，想着一会儿下课铃响了要怎样体面的笑着挥手说再见，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体面的告别。
    “铃铃铃……”下课铃总不会迟到，“好了，你们走吧，都好好考试，金榜题名记得回来看我。”老宋对同学们挥了挥手。
    “老师，再见！”同学们整齐待我站了起来向老宋鞠了一躬，挨个离开教室，再也不会回来上课的教室，再也聚不齐的班级。
    班里又只剩老宋一个人，就像高一新生报名时，他一个人坐在班里等来报道的同学们一样，时间是一个圆，兜兜转转总会回到最初的地方。
    “抱一个。”收拾好行李的褚忆然在路上碰到了学霸尹颖，尹颖书二班比褚忆然还要冷漠待我女生，重点班转来文科班的，两年中尹颖的世界只有学习，交际，朋友都是她世界之外的东西。
    褚忆然没想到这样冷漠待我尹颖会在离别的路口想和同样冷漠的她抱一下。
    褚忆然很快反应过来，张开了双臂，和尹颖抱了抱。
    “你一定要考上理想的大学，不然都不配和我成为同班同学。”尹颖靠在褚忆然的肩头，在褚忆然耳边说了一句。
    “你也一样。”
    “再见！”
    “再见！”
    有些人你所能想起的一面可能就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面了，再见朋友，再见高中，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