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公交车上的人并不多,白言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方正,那愁眉不展的样子,她心也凉凉的,看着前方,托着自己的脸颊说道:“其实,我也会这样的。不用自责什么,我……”
“没有,只是,突然有些害怕去见妈。”靠在座椅上,方正捏着手指,对,是害怕了。二十年未见面,就算是那人看不到他,他也害怕,不敢去再见了。
本来应该享清福的年龄,可是,却成了为他守着的老人。二十年过了,他根本不知道那记忆中的人是什么模样,只记得,那一盏常亮的灯。
“阿正,无论走得多远,都要记得回家。”
每次出门,那唠唠叨叨的人都会送他到门口,然后目送他离开。无论多晚,回去的时候,那昏暗的灯总是常亮着。所以他害怕了,连自己记忆中人的模样都已经记不清了,去看自己的陵园吗?
害怕……
就像是自己害怕再去山海经一样吗?害怕去面对,接受不了之前的现实?轻声一笑,白言淡淡的说道:“害怕是因为还没有放下,你都已经不在是这个世界的人了,有什么可怕的呢?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逃避责任。你已经让你妈等了二十年,难道,还真要等着她来找你?”
站起身来,白言拽起座位上的方正一同下车,没想到这还没有半个月的时间,她又来这里了。上一次,是帮刀豆见刀子头,而这次,是帮这个兵哥哥回去。
清冷的陵园,跟热闹的外面形成鲜明的对比,越是朝着里面去越是冷清,在看到刀子头的墓碑时,白言顺便帮他整理了一下周边的杂草,还把那一株刀豆给捋顺了。这才站起身来,继续朝着里面去。
“那个警察是谁?”方正沉默不语,最终还是打破了这个僵局。
白言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吧唧着嘴说道:“卓逸风的战友,刚过了百日没多久,为了救自己的女朋友,被女朋友她老爸推下了楼。最后,她女朋友打胎了,貌似跟了另外一个男人。这么复杂的事情,我作为一个高中生,还真不想去了解。”
“女朋友?他们没结婚就已经有孩子了?”
“大哥,现在是开放的年代,不同于二十年前了,婚前同居什么的很正常。现在的压力又不同于二十年前,买车买房买地皮的,没有个房子,哪有妹子愿意跟着你啊。算了,走吧,你的陵园在前面……话说,你没结婚?”
“……”
揉着自己的鼻子,白言看着前方的道路,密密麻麻的墓碑耸立着,她不知道方正的墓碑是立在什么地方的,如今要寻找,恐怕也是大海捞针一般困难。看着手机上的时间,都快到十一点了,她也只能抓着头发问道:“要不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去问问你的陵墓是在哪,你觉得如何?”
摇了摇头,方正伸出手来指着前方,淡漠的说道:“我看到了。”
“我去,你千里眼还是透视眼啊,这么多墓碑的,你怎么就知道你埋在哪里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着,白言垫着脚丫子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墓碑,嘴角不由地一抽,这要去找,还真的很难找到。
“是灯,我看到了。”就算是在这密密麻麻的墓碑之中,他也能看到那对面亮起的一盏灯,就像是每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母亲常亮着的那盏,很近,就在前面。迈开脚步,方正缓缓的朝着前方行走。
白言跟随在他的身后,这大白天的,陵园里面怎么可能会有灯。如果有灯光的话,为什么她看不见?就算是踮着脚,伸长了脖子,也没看到哪里有灯光什么的,路灯倒是有,只不过没打开。
越朝着前方走,那墓碑的年代越是久远,就连四周的冷气都增加了一些。阴冷的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纵使有阳光撒下,她也感受不到半点的暖意。凝视着前方的墓碑,白言的身体更是一顿。不远处的墓碑上,早已经生锈的铁灯被绑在墓头,里面早已经没了煤油,就连灯芯都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伸手轻抚而过,白言低头看着手中的灰尘,墓碑周围的杂草倒是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可是这灯上的灰……蹲下身来,看着墓碑上刻着的方正两字,白言心头一颤,是照片上的那墓地,是方正的衣冠冢。
可是,旁边的……
跟这大的墓碑相比,旁边的小墓碑是那么的不起眼,被花草缠绕着,若不仔细看,绝对不会认出,这里,也有一个埋葬着的人。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白言伸手拍了拍旁边的花草,看着墓碑上的字,瞳孔不由地紧缩。
“还是来晚了吗?”低头深思着,方正跪了下去,凝视着那小小的墓碑,伸手想要触碰一下,都没办法做到,只能静静的看着。
“七十六岁,算起来是喜丧了。”嘴角抽搐着,白言伸手拍了拍方正的肩膀,动手把墓碑上的花草全部除了,蹲下身看着墓碑上的字,白言笑道:“你母亲的名字挺好听的嘛,夏若梅,如果有照片的话,应该是个美人了。”
“那个时候,怎么会有照片呢。”学着白言的样子,想要靠近那墓碑,方正的手停留在墓碑上,偏头道:“算了……”
“猜猜,你母亲等了你多少年?”捂着墓碑下的字,白言呵呵道。
几乎是不用想,方正淡漠的说道:“二十年前,妈她刚好六十岁,现在,去世了十六年了吧。”
“之前你还怕见到你妈,现在见不到了,是什么感觉呢?”单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白言微微笑道,就像是一只小狐狸般,手指轻敲着墓碑,半阖着眼看着身边的人。
当然,别人是看不到方正的,就只能看到她一人在这里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而且身处在陵园之中,想想都有些骇人。
什么感觉?
本来以为,亏欠了二十年,没在她的身边,甚至害怕自己去面对这件事,没有敬到儿子应有的孝道。而现在想想,也真是任性呢。可以见到的人,并没有在这里。心中,更多的是,失落。
“算了,不逗你了,哈哈……”抓着方正的衣服,白言起身道:“根据你的信息来看,你妈妈还在的,我只不过是跟你开了个玩笑。”伸手拂过那一块墓碑,上面的名字突然一变,并非是夏若梅这三个字,而是王玉清。
背着双手看着方正,白言挑眉道:“我只是试试死神的法术而已,不介意这样捉弄你一下吧?其实吧,在妈妈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怪过谁。如果有的话,那也是怪自己,没有多的时间陪伴在我们左右罢了。你的身份,你的任务,你妈妈怎么不知道呢,不知道的话,又怎么可能留下这一盏长命灯,在这里守着你呢?”
单手打了个响指,挂在墓碑上的灯燃烧了起来,里面的蜡油还剩下一些,灯草却在燃烧着,灯盏也变得焕然一新,只剩下火苗燃烧的啪啪声。
“咳咳……”轻咳着的声音缓缓而来,拐杖落地,那布鞋踏在地面上,发出的摩擦声渐渐的接近了,只不过,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都说了我一个人去就是了,有什么不放心的,都是一家人。”
“我就是想去看看。这一周才添一次蜡油,一周才来见一次的,可不能省去了。”
“是是,这是阿正最喜欢吃的红烧鱼头,还有你亲手给做的炒豆角,他都会喜欢的。”
目光移动到对面,那相互搀扶着两个老人走了过来,花白的头发,连拄着拐杖都快要走不动了。带着老花眼镜的老太太抹着眼角的泪珠,但嘴角还是向上扬起的,旁边的老头帮她提着篮子,两人一起走了过来。
“你妈么?”白言偏头看着身边的人,她记得手机里的资料现实,方正的父母是离异的,现在看来,是再婚了吧。
“你是?”抬头就看到了白言,夏若梅有些疑惑,再看着一旁被清理出来的杂草,她笑着说道:“是王家的小丫头来扫墓了吧?一个人,不害怕吗?”
“怕什么呢,老奶奶?”白言笑道,主动迎了过去,帮那老爷爷拿着篮子。
怕什么?
抿嘴一笑,夏若梅颤巍巍的看着四周的墓碑,压低了声音道:“你说呢,这么多人都埋在这里,常来的话,总会遇到点什么的吧,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么想的,没两个胆子大的敢上这边来呢。”
“那样不是更好吗?常来的话,说不定就能遇到已逝的亲人了。”勾起嘴角的笑容,白言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身边的方正。
夏若梅笑了笑,缓慢着移动着身子走到墓碑前,点头道:“是啊,要是能遇到已经逝去的亲人就更好了。”
她,已经把方正给带来了,可是,您看不到啊。白言淡淡的一笑,递给夏若梅祭品,再把里面的蜡油拿了出来,看着那随时都会熄灭的灯,白言淡漠的问道:“这灯,为什么一直点着呢?”
“我家阿正,从小方位感就差,小时候出去玩的时候,愣是找不着东南西北,连前后左右都分不清楚,所以啊,我就在家里点了煤油灯。那个时候可不像你们现在这样,一两煤油灯可以点一晚上,阿正放学回来的时候,只要看着灯在哪,就知道回来的路了。我啊,怕他不认得方向,回不了家,所以才挂着这灯在这里。”伸手摸了摸墓碑,夏若梅深吸了一口气,擦着眼角的泪珠笑道:“孩子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调皮捣蛋,他最讨厌我唠唠叨叨的说话了。可是……也许是唠叨了些,但还是忍不住说出同样的话,早去,早回,我在家里等他之类的……每一次他出去,我真的害怕那一次的再见,就是永远。”
“老太婆别想那么多了,都过去了。”拍着夏若梅的肩膀,老头为她擦着眼泪,这才解释道:“我是阿正的继父,他走后就只有老太婆一个人,我怕到时候有个什么万一的,就留在了她身边照顾她。也不知道阿正会不会接受我,这不,每周,我们都带着油跟灯草过来看看,这灯啊,只有上方这一个通风口,雨落不进去,就算是刮风下雪什么的,里面的灯火照样燃烧着。也真是凑巧,要是早到或者晚到一天,我们就见不到面了。”
“是啊,时间总是这么凑巧,每一次都会在最想见面的时候相遇。不是有句话说了吗,相遇,是久别的重逢,或许我跟老奶奶、老爷爷也有缘分吧。说不定看到我,还会有什么喜事发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