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人生,本来就是漫长而又孤独的。当没有人理解你,跟你交流的时候,你会渐渐的,丧失了自己生存的意义,甚至连自己为什么生存在这个世上也都不明白。一个人,刚跟另外一人组成家庭,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就分隔两地,要忍受几十年的分离之苦,去等一个人,能坚持下来的,又有多少人。
要求忠贞的去等那个人的,又有多少人?
说起来,很简单,不过是两嘴皮上下一碰的事,但是做起来,实在是太困难了。
白言也知道孙明卫内心的纠结,但她本来就是个小孩,对这些也不算太明白,若是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去安慰他,反而会引起他的反感。毕竟,眼前的人既希望自己的妻子还在等他,也希望他的妻子,应该嫁给他人,不至于那么孤单。
阖上手中的折扇,玉笙浅笑道:“何必这么纠结,回家去看看不就知道吗?你不是希望着自己的骨灰能交与她手中吗,既然如此,还怕什么,无论是什么事,死了,就得放下了。”
“哪有那么容易放下的啊。”说话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孙明卫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叹息道:“我知道屋子在哪,走吧。”
“……”白言偏头看着一旁的玉笙,撅着嘴传音道:“笙笙,要是过去发现他家不在了怎么办?难不成,我们还得帮他找老婆不成?这都过了五十八年了,他老婆怎么说也得七八十岁了,说不定老早就死了。”
玉笙更是哭笑不得,伸出折扇对着白言的小脑袋一敲,顺势托着自己的下颚说道:“你啊,还是手中的事太清闲了,不然也不会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等这些事忙完之后,我可得让你加倍修行了。”
“我错了行吗?”抱着自己的小脑袋,白言郁闷的回答着,揣了几个果子在怀中,就当早餐午餐一块儿吃,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把这个幽魂的心愿给完成了。
分明是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的士兵,却在距离家还有百里的位置,被屠杀了。而且在那里等了五十八年,为什么不亲自去见自己的妻子,是在害怕吗?啃着手中的果子,白言看着街道两边的人群,每一个公告牌上都贴着马灿的寻人启事,看来这猴头还真是舍得下功夫,藏到了一个连他爹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小白,有时候事情并非是你想的那样,乱葬岗的气场你也感受到了,人待了都觉得不舒服,更何况是他们呢。”看着前方带路的人,玉笙摇着折扇说道:“很多时候,幽魂就是靠着气息去寻找曾经的亲人,但在一个地方迷路了,就出不了那个圈子,会一直在那绕着。乱葬岗就好比一个圆形场地,里面的气场极其混乱,幽魂因气场的干扰,也会在里面迷失方向,这也是为什么,他走了五十八年,都没有走出去过的原因。若是里面的幽魂能够到处乱跑,那你想想过路的人是不是很冤枉了?”
那倒是,特别是外面的几株腐草,拥有着魅惑人心的力量,要是没把持住的话,摘下来就得以命换命了。乱葬岗的幽魂四处溜达,遭殃的还是过路的人,又不是人人都像她这么好心,还可以带着幽魂出来完成心愿的。
“不是他害怕,而是他连出来的能力都没有。小白,你观察到了吗,我让你挖那株腐草的时候,有什么不同的地方。”玉笙停了下来,淡淡的问道。
不同的地方?微微蹙着眉头,白言一边朝着前方走着,一边托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着说道:“挖的时间特别的短,很好挖出来。而且……好像第一株的腐草上没有露珠,挖孙明卫的腐草上,有些露珠掉下去。”
“并不是什么露珠,那是他的眼泪。”轻声一笑,玉笙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这基本的观察能力白言是具备的,只是很少花功夫去想,为什么在那样的环境下,唯独一株腐草上沾染着水珠。
一个五十八年都从未走出过乱葬岗的男人,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在那种时候,也会静静的哭泣,更何况是刚成亲,就与自己的丈夫分隔两地的女人呢。想到这里,白言不由地叹息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孙明卫已经穿过了闹市,朝着偏僻的小道上走去,这靠近出城位置的地方,算是贫民窟,里面的人大多都是城外移过来的,房屋虽然简单,但都有着一点土地,种着些蔬菜瓜果。
静静的停驻在一间瓦房门前,看着宅院里的鸡鸭,孙明卫却不在上前了,只是淡漠的看着房里面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言跟着玉笙一块儿停在门口,仔细打量去,这房子算是贫民区里比较好的了,瓦房栅栏,倒像是一个小康家庭。越是这样,白言心中就越加得不安了,难道说,孙明卫的老婆真的另外找了其他人?
那,她手中的骨灰坛,到底应该交给她吗?
“哈哈,别这样……”
房屋里的嘻笑声不断,哪是什么老年妇女的声音,分明是个强壮男子的笑声,大白天的,房屋门关上,连个缝儿都没露,里面的人影走动,还有小孩儿的声音,在里面蹦跳着。
“笙笙……”白言下意识的拉住了玉笙的衣袖,这个时候,到底应该进去吗?
看这房子里热闹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孤寡老人所在的啊。
手中的折扇轻阖,玉笙低头笑道:“怎么,他都还没有担心害怕,小白你怎么反倒纠结了?”
“这样也好,总比孤苦伶仃的等我要好很多,麻烦你们了,将我的骨灰带进去吧。”淡淡的凝望着前方的屋子,孙明卫没有过多的情绪,依旧是那么的冷。
五十八年了,每天都盼望着回到眼前的这个家里来,可真的去面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连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哇,我可告诉你们这些凡人,再弄我尾巴,我就跟你们拼……诶,小白言,你怎么来了?”关着的大门猛地被推开,窜出的银色身影落在宅院中,张牙舞爪的对着门内,却在这一撇之下,看到了院子外的人。
我去!
白言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瞪圆了眼盯着这只小银鼠,挑眉问道:“你不是在天王的手里吗,什么时候蹦跶出来的?”
“小白言你是不是傻啊,那木头上雕刻的我一直都在,我只不过是元神在外面溜达而已。这么惊讶做什么?对了,你们来这找我们吗?奇怪,我们也只是临时住在这里而已,你们怎么知道的?这个人,是谁啊?”抓着自己的小耳朵,小银鼠上下打量着已经死了许久的人,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房间里的马灿也听到了动静了,慌张的穿着自己被脱掉的鞋子,耳根子都红透了,单脚跳着按着门框道:“白老大,你可来了,你要还我清白啊。那只袜子不是我的,是孔祺那小子故意把袜子放臭豆腐堆里,我刚已经脱鞋验以示清白了。”
“得,你那只袜子的事待会儿再算账,先说说你们怎么在这里吧。”提及到那只袜子,白言发现自己连吃东西的胃口都没了,那味道,简直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快步走出房间,腾江左右张望了一下,连忙推着白言跟玉笙朝着屋子里去,带上大门,才低声说道:“我们昨儿找到小鱼姑娘后,本想直接上太升门的,半路上碰到了孙婆婆,她摔了一跤,脚有些发肿,我们就送她回来,顺带在这里休息一夜。早上打算回去,但看到了官衙的人上山,我们也只好等等再回去了。”
“没错,白老大,我感觉孙婆婆好像不怎么对劲,昨儿的时候摔得脸上都没一点血色,今天起来还为我们做饭,现在去集市上买东西,完全看不出昨儿受伤了。”马灿也点头道,想到昨天遇到孙婆婆的时候,她摔得只剩下出的气,没入的气,吓得他们抱起她就冲医馆。
结果还没到呢,孙婆婆就好些了,一番检查之下,只是双腿有些肿胀而已。
这样的怪事,真的是难以置信,莫非孙婆婆天生就有着极强的治愈能力?
屋子里的宗平跟小银鼠保持着沉默,并没有说什么。
端着茶水走出来的小鱼轻声一笑,将茶水一一摆放好,拿着托盘道:“老远就感应到玉笙大人的气息,请先用茶吧。”
“一模一样,什么都没动呢。”环视着这小小的房子,站着的孙明卫缓缓地移动着,手指触摸着那桌椅,看着这简单的房子,就跟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这里面的摆设还是如同当年那般,只是有些破旧了,置办的新物品也用了多年,尽管如此,这小小的房子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干净整洁。
玉笙用折扇轻抵着下颚,柔声笑道:“真的一模一样吗?”
“啥?”马灿愣是没反应过来,但看到白言跟玉笙的目光都瞅着空白的地方,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由地摸着自己的胳膊,颤声道:“不,不是吧,难道有什么东西进来了啊?青天白日的,不可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