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吉纳思索着，轻轻点头：“是的……我能理解你的内心。”
    特雷尔布拉德叹息一声：“你的理解已经成了追溯……不过，让我心安。”
    特雷尔布拉德暂停了言语，他将一个竹筒用硬木架起，放到篝火之上，让微小跳动的火焰缓慢加热着。
    “现在是什么时刻？”玛吉纳问。
    特雷尔布拉德看了看暗黑色的洞口，说道：“还在夜晚……你刚痊愈，多休息一会，天亮我们就离开。”
    玛吉纳望着跳跃的火焰，陷入沉思，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要思索些什么，所以只是发着呆。
    “来聊聊其他的吧……”特雷尔布拉德一改曾经的沉默寡言，似乎这久违的重逢让他多了倾诉欲望。
    “说些什么呢？”玛吉纳抬头看着哥哥。
    “嗯，比如说你……”特雷尔布拉德说道：“在我离开之后，你就被当作瓦希尔森林的危机继承人，你有怎样的心路历程？”
    特雷尔布拉德的问话更像是与兄弟开的玩笑。
    “我……”玛吉纳变得倒有些认真，想了想，说道：“就像你所说的那样，父亲为我规划了未来，甚至行程，他希望我变成他所希望的模样……不过，作为树木之神的后代，我认同自己的使命。”
    特雷尔布拉德点头说：“确实如此，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不同之处。其实，直到现在我依然尊敬维萝迪希娅神，她创造了森林，她的精气化身成了父亲，也衍生了我们，但是我理解的尊敬并不代表无理由的遵从。我们是独立的我们，我们没有义务继承维萝迪希娅的信条，我们并非要唯一选择森林，我们有权利选择我们的未来，但只要我还身在森林之中，就无法选择未来……”
    “所以你去寻找你自己……”玛吉纳说道：“或者说，是离开了你‘自己’。”
    特雷尔布拉德沉默片刻，接着说：“是的。我离开的时间点很微妙，那正是大陆形势开始混乱，人人不知道未来的时候……所以他很怪罪我，甚至最后他会认为瓦希尔森林的消失是因为我不能为他提供帮助。”
    玛吉纳说：“那时候父亲的确感到艰难……大陆上的邪恶力量变大变强得太快，瓦希尔森林时时刻刻处于危险之中，父亲一直在努力，他很无力……”
    玛吉纳说到这里，不禁陷入回想。
    “我对他当时的处境深表同情，但他所面临的的一切也并非完全来自客观形势。”特雷尔布拉德说：“在那之前，他一贯的做法让瓦希尔森林看起来变得越来越强大，其实也慢慢陷入孤立，同时与大陆其他各方慢慢分裂。所以，是他自己让森林陷入了孤独和没落。”
    玛吉纳看着特雷尔布拉德，等待他接下来的叙述。
    “大陆上有很多‘英雄’，但领袖却很少。”特雷尔布拉德说：“在之前的经历里，你是否感觉到无论是‘正义’还是‘邪恶’一方的某些英雄正是沉浸在对领袖位置的明争暗斗里相互削弱，以至于最后谁都是一场空……比如说，他就是。”
    玛吉纳深感认同：“至少我所经历的的确如此。是人性的分裂从一开始就奠定了不好的发展方向，以至于自身岌岌可危……反而是最终这次大转折才挽救了所有，所以我认为能都遇到如今的格局反而是幸运的，否则我们的阵营早就荡然无存。”
    特雷尔布拉德将篝火上的竹筒取下，递给玛吉纳，笑着说道：“喝点水，你的元神会恢复得更完美……”
    玛吉纳接过竹筒，喝下一口热水，感到温暖的能量遍布身体。
    “你对‘英雄’这个词怎么看？”玛吉纳问道：“似乎大陆之上有魔法的个体都叫作英雄。”
    “不……大陆上有很多法师，士兵里也会有法师，甚至还有很多会一两个魔法的其他生物，但他们都不是英雄。”特雷尔布拉德摇着头：“根据我的理解，同时具有简单魔法和进阶魔法，并且有独立思维判断能力的才是‘英雄’。”
    “你看天辉夜魇所召唤的对象不正是如此吗？”特雷尔布拉德问。
    玛吉纳表示认同：“有基础魔法、终极魔法，还有独立思维能力。”
    “是的……”特雷尔布拉德说道：“魔法可以是后天的，但‘英雄’的禀赋大多是天生的……”
    玛吉纳将喝完水的竹筒交给特雷尔布拉德：“似乎你对‘正义’和‘邪恶’的理解和大多数人不一样。”
    特雷尔布拉德笑了笑，眼睛里的蓝光更加强烈：“和现在的格局一样，泾渭分明，非黑即白是大多数人理解事物的方式，但是现实远远比理解复杂得多……所以很多事情无法精准地归纳分类，但是人们却总是需要具体化的理解，于是有了正义和邪恶之分，也有了光明和恶魔的区别，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这便是矛盾的根源……”
    “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讲述我的理解。”特雷尔布拉德说。
    玛吉纳点点头，乐意倾听兄弟的阐述。
    特雷尔布拉德将竹筒放到地上，说着：“第一，我想你已经能理解为何我要去寻找所谓‘恶魔’的力量，是因为我确认自我的独立性，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而是独立的自我，我只想成为一个完整独立的特雷尔布拉德……第二，‘邪恶’并不是一种天生恐怖的东西，如果把‘邪恶’理解为‘无限自私欲望’的话应该会更准确。它自古就已经存在，自从各个部族生存在这片大陆开始，就有了相互的征伐和挤压，自私和贪婪与生俱来，从未平息，只不过部族之间神祗皆存，力量均衡，千万年来一直保持着大体的平衡，没有谁的贪欲能得到加强和满足，所以邪恶和正义是相对而并非绝对……第三，所谓的‘恶魔’也是亘古存在的，它不过是一些有着‘无限自私欲望’的生物，不遵守大陆公认的生存规则，肆意抢夺和杀戮，所以被冠以了恶魔的称呼。它们也如同大陆其他部族一样，以自己的规则生存延续着，只不过它们的体型相貌比较独特恐怖，但其实与娜迦族、人类、天怒族和森林部落等并没有本质不同，只不过它们企图扩散的发展方式会侵占其他部族的领地，与其他所有部族都存在绝对的对立，所以它们就是恶魔，是其他部落的敌人……”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特雷尔布拉德问道。
    玛吉纳点点头，说：“你的意思是，‘恶魔’仅仅像其他部族一样存在，它们与其他部族的矛盾都是因为欲望的扩张和限制。”
    “你明白得很彻底……”特雷尔布拉德点头道：“我们可以这样设想……如果整个大陆原本就是荒邪之地，各种恶魔力量才是大陆的主宰，它们按照自己的方式延续着，而瓦希尔森林只是大陆角落的一小片。如果你们想要遵从维萝迪希娅神的意志扩张绿色森林的地域，你们会不会是所有势力的公敌呢？你们是不是就是‘邪恶力量’呢？”
    玛吉纳想了想，追问道：“如果‘恶魔’只是安分存在，那么这些年来各个部族接连受到的侵害，又是什么原因呢？”
    特雷尔布拉德露出笑容，说道：“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回忆一下童年。”
    “回忆童年？”玛吉纳想了想，问道：“你指的是瓦希尔森林？”
    特雷尔布拉德点头：“对，树木之神维萝迪希娅创造了瓦希尔森林，先知法里奥先生诞生在那里，他就是维萝迪希娅神的重生。你是否还记得他曾给我们讲过关于‘恶魔’的故事，以及我们的使命？”
    “我当然记得。”玛吉纳思索着点头说：“父亲说过，大陆上的各个部族和谐生活，‘恶魔’总想把整个大陆变成荒邪之地占为己有。作为光明联盟的成员，我们要提防它们的入侵，作为森林的守卫者，我们要捍卫瓦西尔森林的存在。”
    “嗯……很好，你已经把这段话倒背如流了。”特雷尔布拉德说道：“我们年少时总是想要学习更多的法术，获得更大的力量，守卫好森林，抵抗住恶魔，但你仔细想一想，‘恶魔’真正入侵过一次吗？哪怕是出现过一次。”
    玛吉纳有所顿悟，在他儿时的记忆中，‘恶魔’似乎真如特雷尔布拉德所说，从来是一个传说，而且仅仅是一个传说。
    “答案很简单。”特雷尔布拉德说道：“‘恶魔’其实远没有我们听到的那样强大，换句话说，它们是个体强大，却从没有强大的组织……它们也分为许多个小势力，和大陆上各个部族一样，分散存在。大陆部族还有一个叫作‘光明联盟’的组织，而恶魔完全没有。比起光明联盟，它们更散乱无序，说它们是一个个吓人的‘散兵游勇’倒是很贴切。这样的势力，如何能够掌控大陆？”
    玛吉纳有些不解：“既然这样，那为什么父亲总在强调‘恶魔’势力的强大……不仅仅是我们，娜迦族、人类、天怒族、半人马族……他们都在传说恶魔的强大。”
    特雷尔布拉德笑了起来：“你不应该把它称为传说，应该叫它‘规则’。”
    “规则？”玛吉纳问道：“恶魔的传说只是一个规则？”
    “对！”特雷尔布拉德提高了声音：“这就得说到光明联盟……我想这点你应该比较了解。”
    “嗯，瓦尔西森林就是光明联盟成员，父亲是联盟的主要议事员。”玛吉纳说道：“光明联盟就是各部族联合起来对抗恶魔势力的联盟，只不过它已经成为了历史……”
    “这仅仅是明面上的说法……”特雷尔布拉德纠正道：“大家以‘恶魔’势力作为想象公敌而成立了联盟，但实际上并没受到多少被入侵的挑战。联盟更大的作用，是平衡各个部族的利益，调解部族之间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