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笔书斋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输入小说名 可以少字但不要错字

天生尤物【快穿】高H 淫乱小镇 (快穿)插足者

走亲戚

      走亲戚 注释标题 最初发表于1996年《福建文学》杂志,获同年福建文学奖,后发表于1997年香港《明报月刊》,收入散文集《然后》。
    一
    三伯伯来看我们。三伯伯就是三姑妈的意思。老家很少对妇女的称呼,女人大多用男人的称呼,只是在称呼前面加一个“小”字,比如姑妈就是小伯,姐姐就是小哥。
    三伯伯的男人在躲日军的时候去了贵州,给共产党送药品,被国民党特务杀了。也许幸好他这一死,三伯伯一直守寡,穷得靠卖盐茶蛋为生,经常忙了一天还赚不回半升红薯。土改时她被划成手工业者的成分,又是烈属,成了革命依靠对象。让她当了几个月的妇女会会长,是顺理成章的事。
    那一年水灾,她的茅房被水漂走了,日子实在没法过,便把儿女两个送进城来,托付给我父亲。大表哥被我父亲带入部队,当了兵,还读了军校。大表姐则在城里继续读书。据说大表姐初来时一头的虱子,母亲洗了三大盆碱水,又给她剪一个男头,才把她剪出个有鼻子有眼的人样。她的书当然也没有读好,母亲带她去考城北女中时,她还总是把“手”字写成“毛”字,把“目”字写成“木”字,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要写错,“常”字上面总是写成“宀”。父母后来一说起这事就要笑。
    他们兄妹两个年幼失父,所以特别懂事和用功,也给我家很挣面子。大表哥后来当了空军军官,大表姐读完中专后去了西北一个矿山,也是劳动模范。他们的成绩总是成为父亲教训我们的理由。你们看看,大哥哥入党了,大姐姐立功了,还当上工段长了……父亲带领我们索性取消了表哥表姐的“表”字,让我们一家自豪得更加完满。
    我对那一段没有什么印象。我愿意相信父母的说法,比方说我出生以后第一个抱我的是大姐姐,她当时还惊慌地说,舅妈舅妈,这伢儿怎么这么难看?一身的毛呵!我也愿意相信父母的说法,我在街上走丢了的那一次,大姐姐听说此事时正在洗脚,她立刻吓得哭了起来,鞋也没来得及穿,赤着脚就跑出门去找我,狂奔乱喊简直疯了一样……我应该记得这件事情的,不知为什么居然记不起来了。是不是我真的脑子有了什么毛病?
    每逢开学,我们姊妹几个便兴奋地等待,等待工作在外地的大哥哥大姐姐寄来礼物。钢笔、球鞋、计算尺……都是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宝贝,一般还有十元或二十元的学费。其实我是白等和傻等,因为我还没有上学,即便上学也永远在家里处于幼稚的地位,没有资格得到那些赠品。我眼巴巴地看着父亲把那些东西分给了哥哥姐姐,桌子上光光了。他们高兴,我也跟着高兴,跟着他们在几间房子之间不停地窜来窜去。
    二
    父亲死了之后,我们首先通报的亲戚就是他们——三伯伯当时就住在表哥那里,在北京某部队大院。
    很久没有回信。我问过母亲,不料她冷冷地说:“你说谁?”
    我说:“大哥哥没有来信么?”
    她说:“回没回,我不晓得。”
    我说:“他应该来信的。”
    她说:“你以后不要提起他。”
    我感到有点不妙。后来才知道,大哥哥是回过信的,只是回信较为冷淡,除了埋怨舅舅自绝于党和人民之外,没敢再说别的什么,甚至没有提到他母亲是否伤心。整篇信还没有写满一页纸。
    母亲当时没太顾及对方的处境,没考虑人人自危的整个政治大形势,一怒之下撕了信,又拿出两百多元钱,立马寄去北京,算是彻底清偿了这些年他们的资助。她只是寄钱,没有写一个字。
    其实我们家这时候并无还钱能力。因为父亲的失去,家里没有一个人能挣回钱,包括农场里的我姐。父亲的积蓄也撑不了多久,眼看着日子一天天紧起来了。母亲能写一手好毛笔字,好几次去打听有没有地方愿意雇人写大字报,但人家一看这家庭妇女的模样,都觉得这种谋职滑稽可笑。她又想去给人家做保姆,遭到子女的全体反对,而且在一个革命化的时代,雇保姆似乎不是件光彩事,没有人给她提供机会。每天晚上睡觉前,她常有的仪式就是把衣袋里所有小硬币都搜索出来,几个一叠,几个一叠,整齐排列在桌上,然后宣布它们明日各自的重任:“这是买豆腐的;这是买小菜的;这是买火柴的……”我也帮她调派着这些小硬币,看着它们银光闪闪地列阵待发,心里十分踏实。
    为了省钱,我们做菜时多放盐少放油,以至我到现在还保留了嗜咸的恶习。我们退了一间房,变卖了一些家具,直到上级机关最终办下了遗属抚恤卡,让母亲和我每月能领到一份钱,最困难的危机才算熬过来了。
    父亲的政治结论仍然前景不明。每到晚上,我取代父亲的位置,与母亲同睡一床,总是不由自主地搂抱她的双脚,怕她离开我去当保姆,更怕她一时想不开寻短路。节日和假日的时间漫长得令人生畏。邻家来了客人,锅盆碗盏叮叮当当,笑语和肉香朝我家里灌,使我不得不关紧门窗,或者用铁锤敲打什么,发出些惊天动地的声音,以便扫荡自己的心烦意乱。这个时候母亲也不耐孤寂,会带我去街上走走,其实没什么目的,不是要买什么东西,只是把一个个商店胡乱看去,或者挤在充满狐臭和汗臭的人群中看看大字报,看看运动将向什么方向发展。
    我们能够在“文革”之外来展开命运的想象么?不能。因此我们只能在大字报中寻找希望,比方看到一些教授、演员、将军的自杀,就知道同难者众多,不幸遭遇彼此彼此,我们如果不因此而宽心,但至少可以少一些孤立之感。比方我们还看到北京或上海的形势逆转,看到所谓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被彻底批判,使曾经红极一时的派别正土崩瓦解,那么迫害家父的那一派是否也将好运不长?——这至少可以带给我们一种暗自高兴的想象。虽然我后来知道这种想象纯属无稽,发现那些迫害者还是在节日里炖出肉香,对什么人倒台了或者什么路线结束了,一点也不着急。
    我们不能在大街上安居,因此我最害怕的时候是往回走,在凉粉担子当当小锣敲出的深夜里走回熟悉的大院,熟悉的楼道,熟悉的房门——咔嗒一声,门锁开了,一手推开满屋的黑暗。我们怎么又回到这个小屋?我们为什么只能回到这个小屋?我拿这个漫长的夜晚怎么办呢?
    三伯伯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长沙的。我猜想表哥一接到钱就知道我母亲误会了,但很多事情没法明言,也不便由他这个军官来说,只好请老人走一趟。三伯伯就这样带着四岁的小孙女南行,一路上停停走走,最后在一片荒地下车——据说整个铁路线处于半瘫痪状态,火车站被红卫兵占领,列车没法进站。她们是半夜下车,两眼一抹黑,摸索了好几个小时,到天亮时分才跌跌撞撞找到我家。我听到楼下有人喊,推开窗子一看,只见一老一少两张满是煤灰的黑脸,四只眼睛眨了眨,似乎是笑了,根本没法分辨谁是谁。一个旅行包丢在地上,看来她们已再没有气力把它拎起来。
    “你们找谁?”母亲问。
    “快叫舅外婆,快叫哇这丫头!”是湘西老家人的声音。
    “你是德芳……”母亲怔了片刻,露出了惊讶之色,很快又把神情整顿得非常冷淡,“你怎么来了?”
    我高兴地跑下楼去把她们接了上来。三伯伯一进门就抱着母亲痛哭,母亲则显得冷静许多,虽然也红了眼圈,但连连劝三伯伯去洗脸,去换衣,去吃面条。三伯伯当然吃不下,冲着一碗面条又哭。
    三
    小姑娘对大人们的哭声有点害怕,偷偷向我身边挤靠。她叫小红——那年头叫这个红那个红的小孩很多。
    她第一次见到我,却不怎么畏生,很快就胆敢揪我的鼻子和耳朵。她也把一切好的东西都判定为小红,比如图书上的小兔、红旗、苹果、小房子、风筝等等,她一看见就笑,一笑就指着说:“这是小红。”然后继续翻页寻找下去。
    离开图书以后,她对我的一个大贝壳羡慕不已,也指着它宣布:“这是小红。”
    我得意洋洋把哥哥带回家的一颗手榴弹找出来,向她讲解这家伙的威力。“这也是小红吧?”
    “不。”她不喜欢粗粗黑黑的军用品,让我不免扫兴。
    我指着桌腿上一颗冒出头的锈钉子:“这是小红。”
    “不,不!”她更急了,“这是你,是你!”她想了想我的名字,总算想出来了,“这是小叔叔!”
    我指着我的一双破布鞋:“这也是小红?”
    她气得跑过来要打我,追得我东逃西躲,怎么也没法摆脱她要抓要撕的两只小手,最后只好逃进男厕所。“我要屙尿了!”
    她毫不犹豫冲进来:“我要看你撒尿!”
    “哈哈,你是女的,怎么进了男厕所?”
    她想了想这个问题,撅着嘴退出门去。
    我是真要小便了,但没料到刚解开裤子,突然听到小红的哈哈大笑——她极其狡猾地又溜进来,弓腰缩头,手指我的裤裆:“我看见小叔叔的鸟鸟啦,我看见小叔叔的鸟鸟啦!”
    我来不及拉裤子,当下窘得一脸通红,心想怎么碰上了这么个疯丫头?
    她一路欢呼着跑回家去。三伯伯哭笑不得,拍了她脑袋一下,责怪她这么大了也不知羞。她背靠奶奶,黑白分明的眼珠朝上翻了一下。
    三伯伯拉着她要走了。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这就要走,要走到哪里去。后来我从另一个姑妈与母亲的谈话中,才知是母亲请她们走的。母亲太要强了,坚决不受三伯伯退来的两百多元钱,也不愿她住在我家,说是担心我家连累他们。我的另一个姑妈叫四伯伯。她几乎要哭了,说她住在工厂集体宿舍里,十几个人一间房,都是睡高低床,有些女工还有妇科病,厕所更是脏得一塌糊涂。大人就不说了,小孩子怎么能住在那种地方?天呵,天呵,我拿她们怎么办呀?嫂子你心别太狠……母亲仍然冷冷地说,我们这样的贼窝子,怎么敢高攀他们革命干部?
    “你不要翻老账了。他们当时也不是没办法吗?”
    “我不是翻老账。我是怕她们这一次来,与我们扯来扯去,到时候又添上新账,影响他们的前途。我可担不起这个罪责。”
    母亲的担心也不是完全无理。大院里还是迫害者们当权,警惕的目光经常有一下没一下地投向我家,谁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这样,三伯伯她们无处安身,在这个城市只待了两天就走了。我瞒着母亲去找过她们一次。她们住在一家小客栈里,房间很暗很潮湿,我进房门后好一阵才能看清房里确实有人,确实是她们。三伯伯呆坐着,还有二十几个小时才能上火车,但她无事可干就只能呆坐着。小红在哭,脸上被蚊子咬出十几个红点,又被自己的手指抓出了一道血痕。三伯伯闪闪烁烁地说道旅店蚊子臭虫太多,又说没什么没什么,这孩子真是太娇气。“痒什么呢?一点都不痒。蚊子咬几下痒什么?”
    她坚决不允许小红的皮肤痒起来。
    她说有苹果,定要洗给我吃。出去寻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水,便说用毛巾擦擦算了好不好?
    我吃了半个苹果,然后带小红出去玩。我让她骑在我头上,从中山路游到黄兴路,想好好地当一回叔叔。但我身上没有什么钱,只能带着她多看一些有意思的地方,比方说街头的爆米机,药局里的老虎皮,还有消防队红色的救火车等等。我累得满头大汗的时候,总算还好,有一个小店里卖绿豆沙,五分钱就可买一碗——我的钱刚够。我买了一碗让她吃,看她一口一口吃下去。她掩藏着自己的高兴,吃了一小口,眼睛朝上翻了一下,像是看头上油漆剥落的楼板。她的短腿吊在椅子上,不停地前后甩动。
    我吐了一泡口水,抹在她脸上的红斑上,说孙悟空被蚊子咬了就是这样止痒的。她笑着说她已经不痒了。
    也许是吃高兴了,她说:“小叔叔,我给你唱支歌好吗?”
    “你唱吧。”
    她从悬吊双脚的高凳上跳下来,背着双手,冲着一个脏兮兮的墙角鞠躬敬礼,把这里当成了演出舞台。刚要开口,她又想起一个重要问题:“我脸上没有抹红呀。”
    “不要红,你就这样唱吧。”
    她半信半疑地同意了。
    老子英雄儿好汉,
    老子反动儿混蛋,
    要是革命你就站过来,
    要是不革命你就滚他妈的蛋——
    ……
    她咿咿呀呀唱得不太清楚,我开始没听明白,一旦听明白了便顿觉恐惧,继而愤怒:“不要唱了!”我大喝一声。
    她吓了一跳。
    “唱得一点也不好!”我恶狠狠地说。
    她当然不知道我为什么发火,哇哇哭乱了一张脸。后来被我拉着往回走的时候,两脚乱蹬乱踢,把鞋带都踢散了。
    四
    我以为小红会记住这一天,记住这件事的,这是我的错误。十几年后她再见我的时候,已经是通体散发出成熟气息的大姑娘。她对那一天早已没有任何印象,只是一个劲要我洗手。她的未婚夫以及大哥哥全家都一个个热切地要我洗手,对我的手争先恐后地给予关心,使我擦了三道肥皂也暗自惭愧。
    他们为我摆上了丰盛的饭菜,安排了防疫病的公筷,然后神色紧张地讨论流行病,流感、流脑、乙肝、甲肝、二号病等等。她的未婚夫说了一个乡下人边揉面边揪鼻涕的笑话,小红,哦不,现在是小虹了——对他投去开心和欣赏的目光,抿着嘴带头笑了,于是全家也哈哈大笑。
    首都的周末之夜充满笑声。小虹关切地问我是怎么来他们家的。我说坐地铁。他们立即齐刷刷惊恐地睁大了眼,说你怎么能坐地铁?地铁最危险了,万一断电什么的怎么办?万一有传染病怎么办?他们强烈要求我今后坐公共汽车,再不就打个电话来,让你大哥哥派车去接一接。
    吃完饭,表哥披着他的将军服,正要同我说说中东战争。他的几个下级探头探脑来求见首长,进门后立即熟门熟路地把小筐荔枝和小箱鱿鱼送进厨房,并且对包括我在内的首长家人一一强加媚笑。表嫂嗔怪地说,老王你怎么又这样?被称作老王的理直气壮:“这有什么?我这次出差广东,一点也不麻烦么!”
    表哥只好放下中东战争,去与他们在客厅里应酬。我无事可干,只好看看他家的书柜,看看成套的党史、军史、哲学以及政策。书柜旁边挂有一只巨大的龙虾标本,冲着我张牙舞爪。
    表哥送走了客人,又过来与我聊天。他说你还在作协工作么?你们文艺界也真捣蛋。你看现在那些流行歌,成天就是爱呀爱的,战士要是都爱来爱去,还怎么打仗?
    我想说明作协不等于文艺界,我更不是文艺界,没法对流行歌负责。
    他没等我申冤就说:“我不准他们唱了!”
    “你这不是违反政策吧?”
    “哪来那么多政策?打得赢就是最大的政策!”
    然后,他再次叮嘱我下次来不要坐地铁了,地铁太容易出事。
    我说:“我坐公共汽车,不会坐地铁了。”
    “对,不能坐了。”
    “我不坐了。”
    “我马上要出差。不过不要紧,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来。住什么招待所?那多不卫生,就住到家里来么,这不就跟你家一样?好不好?嗯,我跟你说,不要坐地铁了呵。嗯?”
    我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是再次谈地铁还是谈招待所?我只能含糊地点头,看他急匆匆地寻找话题,似乎心事重重没话找话。
    我有点后悔到这里来了。我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骑到大哥哥的肩上,抢过他的军帽或者挂上他的皮带,而且愚笨得总是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那么来这里做什么?三伯伯已经去世,死于咯血,死前常闹耳鸣。我只能瞥一眼她睡过的那间房,那张床。那张床拥抱过一位老人的夜晚长达几十年——她给过我苹果,长相也与我极其相似——亲人们都这样说。因此我忍不住想象我的鼻形,我的眉形,我脸颊的线条,曾一次次淹埋在那张床上的黑夜里。那是不是我呢?为什么那不是我呢?如果说人都是首先以其面相而存在并且被人认知的,那么床上的面相为什么不就是我的一部分?
    是我曾经在那张床上咳嗽然后耳鸣和咯血?
    母亲曾经一直不让我们子女来这里走亲戚,我第一次来北京时就是那样做的。那一次我下火车时太晚,没法去找住处,我宁愿提着沉重的行李包走去天安门,在广场坐了一个通宵,也没有去敲响大哥哥家的房门——尽管我知道那繁密的灯海里有我的亲人,是的,是亲人。我在广场橘黄色的灯雾里抱着双臂,有点冷。
    我那次离开北京时听另一个来京的亲戚说,大哥哥一家在“文革”中其实也很难。他每次随军队去制止武斗,都是带血回家,一进家门就偷偷溜进厨房,洗掉脸上或身上的血迹,偷偷给自己包扎或换药,不让老母亲知道真相。亲戚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红红的。
    这些事都很遥远了,以后会更加遥远,被我淡忘。就像小虹一样,我以为她至少可以记住绿豆沙,我下定决心踏进这张家门,至少还可以同她说说这件事。
    但她不记得了。
    老子英雄儿好汉,
    老子反动儿混蛋,
    ……
    哪怕她能记住这首曾深深刺痛我的歌也是好的。不,她也不记得了。她的大眼睛里纯净得什么也没有。
    我还能说些什么?我说返程机票已经订好,是明天的飞机(其实是五天后的飞机),我今天算是告别了。真是不巧,真是不巧。表哥全家都为此遗憾。小虹送我去汽车站。她问我什么时候再来。她把她原来读中学时的那幢教学楼指给我看,把他们家原来住的破楼房指给我看,把她现在取牛奶、游泳、看电影、定做蝙蝠衫的地方指给我看。她偏转头的时候,乳房高挺突出。
    我毫不怀疑,长安街上秋夜里流淌着的橘色光潮,能够哺育太多这样美丽这样爽朗这样充满自信的少女。
    她以前的名字叫小红。
    这是小红。
    1992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