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张汝京的视角，没有误判，是谁也没想到的金融危机。
    但也误判了，数个地方带来的规模膨胀放大了风险，存储血跌、台记诉讼、金融危机……这些叠加起来造成中芯技术脚步的迟滞。
    不过，方卓和张汝京都清楚，所谓回头总结经验教训都是没什么意义的。
    且不说人在当时环境下的局限性，企业战略决策往往就是成败论英雄，没熬住是这样说，如果熬过来了，那又是另一番境地。
    但冰芯还是有借鉴意义的。
    过去的冰芯是保持规模，重点攻坚，现在的冰芯就可以扩大规模，技术传导了。
    整个经济大环境是金融危机后的持续增长与产能需求，这是更好的扩大规模和产业整合的机会。
    以及，方卓还有着张汝京无法比拟的钞能力。
    等到晚上吃饭，席间聊起冰芯的产业整合和压力测试，这种话题虽然是闲聊，倒是让裘迪的发声更为谨慎了。
    但他听到方总说要给华虹资金补偿，还是忍不住出声劝阻。
    “方总，不能给高价啊，华虹投资的钱肯定都没花多少，意思意思就够了。”
    方卓哑然失笑：“我可不想被华虹的人指着脊梁骨骂，你这真是从上海走了就不认人了。”
    “不是我不认人，是不能让企业吃亏，又不是不给钱，多给点意思意思，真要是冰芯吃亏了，我们这地方上也过意不去，我们是让你们来做事的，又不是宰羊的。”裘迪摇头道。
    方卓：“……”
    裘迪又问：“上海那边是谁和华虹谈的？”
    方卓答道：“我哥。”
    裘迪放心的点头道：“那更不会让你吃亏了，哎呀，产业整合，倒逼国产，华虹以后也是受益的嘛，它不好从国外买设备，冰芯是畅通无阻的，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大家？方总，不能妇人之仁啊！每一个钢镚都要花到刀刃上！”
    方卓不得不由衷了：“你真是我老领导……”
    臭味相投的晚饭气氛就格外欢快。
    方卓和张汝京从琴岛到北京到杭州谈了国产供应商的现状与难度，但和裘迪这样非业内的就不太聊这个了。
    “明天拜访省里，老领导，我可是拖着等你回来呢。”
    “方总……”
    高山流水，执手泪眼。
    裘迪就是有点遗憾，方总全程喝果汁，这情绪就上不到脑袋里。
    冰芯计划在西安投资，这事自然获得省里万分的欢迎。
    陕省对于半导体的口号就是“引进一个企业，壮大一个产业”，想通过龙头企业的强磁场来进行带动和辐射，逐渐完善西安的集成电路产业链。
    冰芯毫无疑问极其符合要求。
    不过，方总也明确了类型，计划来西安这边的是冰芯杭州的存储厂，借助的正是奇梦达在西安建立的产业环境。
    这是一次接过奇梦达成果的规划，用最大助力、最小风险来完成冰芯的规模扩大，进而进行产业整合与国产促进。
    方卓从张汝京这里交流的便是这种思路。
    以及，老领导说的也对，钢镚要花在刀刃上，冰芯还没有到挥霍的时候。
    7月21日，裘迪代表省里送别方卓一行人。
    他还专门从西电喊来了学生代表。
    “方总，这是你那个奖学金的获奖学生曾伟荣，校内表现十分优异，希望以后也能在冰芯闪亮发光。”裘迪为方总示意有些腼腆的学生。
    “曾伟荣，嗯，你好，你是今年拿到的奖学金？”方卓询问。
    曾伟荣声音有些小：“不是，我是大一就拿了‘我看’奖。”
    方卓和善地说道：“没事的，你可以把奖学金全名说出来，没人敢笑你，获奖光荣啊。”
    曾伟荣有些期期艾艾，这个奖学金的名字有些特殊，向来是同学们的一个话题……
    他在方总鼓励的眼神下说了出来：“我拿了‘我看谁不喜欢半导体奖学金’。”
    然而，曾伟荣的脸色还是不自觉红了，念出这个名字的感觉好奇怪啊。
    张汝京放声大笑。
    方卓也跟着笑。
    曾伟荣隐约还记得方总刚说过，没人敢笑……
    “走了走了，曾伟荣，好好努力，你的不少学长都在冰芯呢。”方卓止住笑声，勉励道，“冰芯买房有免息贷款，一年15薪，项目带分红，待遇还是可以的。”
    “哎，哎，方总，讲点高大上的。”裘迪示意还有摄像机在拍摄呢。
    方卓看了眼镜头，有些为难。
    张汝京在旁边接腔道：“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芯在玉壶。”
    方卓补了句：“也在西安。”
    裘迪哭笑不得：“好，方总，张总，我谨代表省里热烈期盼你们的下次到来，希望西安能为你们提供最好的产业环境，希望这里也能开出一朵漂亮的冰芯之花。”
    第438章 盛情难却
    从琴岛到北京再到西安，等到一路南飞，方卓一行人抵达广州的时候便是最为热情的官方接待。
    只是，广州经济虽然发达，但半导体领域确实不足。
    更深一层，可以说是珠三角这方面比不过长三角。
    这次在广州第一日的接待，既有省里，也有地方，还有企业，以及投资界的朋友。
    按照投资朋友们的说法，就是他们即便在这边投了公司，也有很多主动或被挖去了长三角。
    上海、合肥、苏州、无锡等地汇集在一起已经在冰芯、中芯、华虹等公司的带领下形成了一条强力的产业链，对着新兴的半导体公司具有很深的吸引力。
    而地方上的便利政策也是和产业环境相辅相成，再加上产能排期、封装便利等问题，形成了强者愈强的发展之势。
    冰芯落地合肥，直接落出了个国家半导体产业基地，这让很多人都意想不到，都捶胸顿足。
    如果说上海因为与方总的渊源，捶在第一位，那广州就是顿在第二位。
    因为，冰芯前期开展城市选择的时候，广州这边与方总相谈甚欢，几乎都要确定项目的归属，当时已经喊出了“让这个项目成为广州的中芯”的口号。
    13亿，5+5税收以及其它条件，广州这个高富帅是极其豪爽的。
    只是，最终是被合肥砸锅卖跌断路的给出更优渥条件，加上“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的真诚，横刀夺爱。
    从03年到10年，7年时间的耐心耕耘，这是不少城市在分析合肥案例时注意到的特点，要给半导体行业更多的耐心，更持久的投入。
    当然，也要选对人。
    就要选那种能霸占首富多年还屹立不倒的人。
    琴岛合作实验室，北京见领导和跑研究所，西安筹办新生产线，纵使方卓低调处理在三个城市的作为，业界的消息还是传过来。
    这是冰芯，是方总，想在产业层面有新动作了！
    值此之际，广州的热情丝毫不显过期，比7年前更为热切。
    因为，半导体真是一个艰难险阻但又后期发力的英雄。
    因为，冰芯已经用7年时间蹚出了艰难险阻，现在要做产业要做规模，珠三角还是一个很不错的位置的。
    再退一步来说，好好好，冰芯在合肥根基已深，在上海背靠长三角，我广州抢不过来，那我抢你西安的总行了吧？
    就在方卓抵达广州的第一晚，他什么都还没说，这里已经递上了条件。
    “冰芯来广州开设新生产线，前期费用全部由广州垫付，后期可以回购形成合资，生产线的经营主导权绝对是冰芯掌控。”
    方卓在听完粤省这边领导的话，冷不丁的发现，这不是类似中芯当年在武汉办厂的条件吗？
    晶圆生产线最让人顾虑的费用都不要了，就是让你来。
    这……
    深夜时分，方卓和张汝京谈到这件事，忍不住叹道：“我体会到你当初选择的痛苦了，这最开始要是这条件，我得立即按手印啊。”
    “你不混出名头，谁能开出这条件呢？”张汝京笑道，“中芯刚成立的时候也是磕磕绊绊，谁当年碰见这条件不立即同意，生怕对面反悔啊。”
    如同方卓理解张汝京面对条件时的选择，张汝京也很理解方卓现在的感慨，万事开头难，嗯，万事中间难，万事结尾难……
    冰芯到了这个地步，尤其方总实力雄厚，资金确实依旧重要，但不少情况下的优先程度或者没那么高了。
    张汝京看着思考中的方卓，有些好奇他的选择。
    半晌之后，方卓幽幽叹道：“缺人啊，这边缺人啊。”
    冰芯扩展规模需要优秀的工程师团队，在西安可以谈存储生产线是因为那边有英飞凌/奇梦达以及地方上围绕着打造的产业基础，在上海可以谈收购华虹五厂乃至并购宏力半导体，这也是因为它们本身自带团队。
    但广州这边不一样，相较于长三角以及西安、蓉城，它的人才储备很不足，即便有“市场需求的驱动”……在长三角的芯片产品也可以拉过卖……
    整个国内的半导体行业人才缺口超过20万，这两年随着大基金的运转和政策的加强，ic设计的从业人数增长最快，其次是封装测试的从业人数，垫底的则是制造业从业人数。
    “方总，这里的领导可是盛情难却啊。”张汝京笑着提醒道。
    方卓同意这一点：“确实，盛情难却。”
    但他又说道：“不却，我不却，不过，盛情可拖，过两年，等冰芯消化这一次的规模增长，我就来这边开厂子。”
    不是不来，是过两年再来。
    到时候来开个大的，直接让富哥垫付前期资金。
    方卓这么一想忽然开怀起来，有人惦念总是好事。
    没等他琢磨如何委婉的在这里表达自己的决定，手机打入了一个陌生号码。
    方卓通了电话，有些惊讶于另一端的身份，是北京那边的某院参事。
    “方总，九月份北京这边有个涉及集成电路产业的专家会，要论证11-15年的产业规划，我这里有几方面的论题，希望你先准备准备。”
    方卓听到要求内容，失笑道：“卢参事，我也能当专家吗？这样，让邱慈云邱总参加，他是真正的专家，要不，让梁孟淞博士参加也行。”
    “方总，你是属于企业界的专家。”卢参事认真地说道，“这个参考很重要，是要多次组织讨论的，方总，你要重视。”
    方卓沉吟道：“那张汝京张总参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