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八中的医务室陆思恺不是第一次来。
    上个学期因为班上有位女同学跑800m缺氧晕倒，她召集了班上一堆男生把女同学“运”到医务室——这是她与医务室的缘分开端。
    当时手忙脚乱也没注意医务室到底长什么样，今天趴在王俊凯背上与他一起来，……果然也还是普通医务室的模样。
    值班的老师看到他们两人进门，忙抬了下眼镜，“哎哟，怎么回事啊？不能走路了？”
    王俊凯把陆思恺扶到长椅上坐下，“扭到脚了，这会儿都肿起来了。”
    女老师大约四十左右的年纪，一对兔牙十分显眼，走到陆思恺身边弯腰看了下，又伸手去捏
    陆思恺猝不及防，没忍住，“嘶——”了一声。
    王俊凯忙出声，“怎么样？”
    “肿得挺厉害，不过应该没有伤到筋，”女老师点点头，又摁了一下陆思恺的伤处，陆思恺这会儿有心理准备了，没再喊疼，只是用力扣紧了椅子的扶手。
    女老师抬眼看她，“我去找点冰块，你先把脚平放在长椅上，别乱动。”
    她站起身，把手揣进白大褂口袋里，对王俊凯点头道，“我一会儿先给她冰敷，等一下再给你们开一瓶扶他林，揉个一周左右，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一顿，她又抬头去看药柜，细细探了一圈，“好像医务室这里没有扶他林了，这样吧，我现在去一趟材料室，顺便把冰块也带回来，大概十分钟左右，你好好看着她。”
    王俊凯颔首，示意明白，就走到陆思恺身边蹲下，把她扭到的右脚在长椅上放好，不过男生脸色还是没有放缓下来，眉头皱着，像两条扭曲的蚯蚓。
    陆思恺拍他放在长椅边上的手，“不就扭了下么？怕什么。”
    “你知道什么？”王俊凯瞪她一眼，“伤筋动骨一百天，而且就算不严重，这几天你也只能一蹦一蹦走路，舒服啊？”
    当然——
    不舒服了。
    陆思恺撇撇唇，没顶嘴。
    透过医务室玻璃窗投下的日光在男生眼睫处落下阴影，她忽然明白，也难怪电视剧里那些女主角老是受伤，被人关心本来就是件开心的事，更何况是被喜欢的人关心。
    她心里跟灌了蜂蜜似的，甜到要发腻，而陆思恺又不是懂得掩藏自己情绪的人，一高兴起来，喜悦跳跃在眼睛里，像马上要开启旅程的星星。
    王俊凯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愣，这家伙，受伤了还这么开心？
    他有点无奈，又觉得想笑，感觉陆思恺简直了，都不知道她这样缺心眼，前面十几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王俊凯推她脑袋，“你没毛病吧？扭到脚还笑成这样。”
    “本人天生乐观开朗怎么啦？”
    陆思恺不服，扭头躲开王俊凯的“魔爪”，“不要随便碰我脑袋，下次考试考不好赖你！”
    “我看你这么蠢，也不知道平时都是怎么考年段第一的。”
    “这叫‘大智若愚’，你就别不懂装……呸！我看起来也不愚，浑身上下都写着‘聪明’，你看你看，这么大两字你都看不到，啧啧。”
    “你害不害臊？”
    两人就在医务室里你说一句，我应一句，拌起了嘴。
    王俊凯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干过这么幼稚的事了，偏偏还挺乐在其中，感觉只要和陆思恺待在一块，他整个人都和从前不太一样。
    变得傻了一点。
    他蹲在地上久了，渐渐地腿就有些发麻，于是便站起来，想要活动活动筋骨，但没想脚下一个不稳，差点跌向正坐在长椅上的陆思恺。
    陆思恺猛然被一个狼扑，整个人都懵住了，虽然王俊凯很快扶着她的肩膀站起来，但男生额前垂下的刘海在她左脸颊上轻轻拂过，“心怀鬼胎”的陆思恺便忍不住抿了下嘴唇。
    额，情况好像有点……微妙。
    这并不是他们俩人第一次独处，但却是陆思恺察觉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王俊凯以后的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又是在空无一人的医务室，大门阖着，只有玻璃窗开了一道缝隙，有风从外面钻进来。
    刚刚斗嘴热热闹闹的时候还好，现在两人一安静下来，她就忍不住开始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譬如王俊凯的眉眼，王俊凯的手扶在她脚踝处的温热，还有自己这颗正活蹦乱跳的心脏。
    唯物主义虽然认为存在决定意识，但意识往往也能更凸显存在，现在陆思恺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那么猛烈，王俊凯得是个聋子才听不到吧？
    王俊凯站好，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声。
    他也在这样静谧的黄昏时刻猛然意识到了一些什么。
    但懵懵懂懂的少年此前只是一阵顽风，因为见过壮丽河山，便从不曾低头留意路边花期，所以那忽然而至的情绪于他而言并没有形状，只是不知为何，教王俊凯想起了刚刚篮球赛开始前，崔平说，陆思恺会不会是他“年段第一的弟妹”。
    这帮人也太无聊了吧，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王俊凯皱起眉头，心里明明是觉得有点烦的，但扭头去看陆思恺低着脑袋，光洁的额头在日光下有饱满的弧度，粉色的嘴唇轻轻抿着，又觉得……
    也没那么讨厌。
    毕竟他一点也不讨厌陆思恺呀。
    不过，好像确实像他们说的，陆思恺还……挺可爱的。
    四月份，春分已过，日落时间比冬天晚了许多，此刻太阳未落山，窗外还有暖熏熏的光映进来，情绪和光一样，大概都是会不问理由地传递给别人的。
    所以迟钝如少年，也忽然察觉到了一点点女生低眉垂目间送来的情绪。
    四月份的光是宝藏，把粉色具象化，暧昧如同空气弥漫在安静的医务室里，王俊凯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沉默，陆思恺又为什么沉默，就觉得，好像这时候说什么都显得怪不对劲的。
    他看了眼女生，对方眼睫毛颤动的频率都像被放了慢镜头似的，看似轻，此刻却在他眼里那么清楚，像蝴蝶煽动翅膀而引来的烈烈飓风。
    一阵门锁扭动的声音传来，王俊凯周身一顿，回过头去，果然是值班老师带着扶他林和一袋装着冰块的布包回来了。
    他倏地回过神。
    “你跟我这把扶他林的钱刷了，然后给她敷一下冰块。”女老师没注意到医务室的氛围，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在学校统一的刷卡机上摁了几个数字。
    王俊凯把钱结掉，就抓起布包，再次回到陆思恺身边蹲下，在她肿起的脚踝处为她冰敷。
    屋内终于多了第三个人，陆思恺这才从刚刚紧张到要爆炸的氛围里抽身而出。
    她自觉她似乎太“暴露”了，虽然她很喜欢王俊凯没错，虽然“喜欢”本身也没有错，可关键是，王俊凯好像还喜欢着白溪呢。
    尽管白溪对他没什么感觉就是了……
    陆思恺有些烦恼。
    她肯定是不能贸贸然就去告白的，看王俊凯现在对她的样子，似乎是真的把她当好朋友在相处，万一告白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完全可以慢慢来，慢慢来，多在王俊凯面前晃悠，展露一下自己的魅力，相信假以时日，王俊凯一定会折服在她的百褶裙下！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也不应该老是一副“怀春少女”的模样，动不动就脸红心跳，乱了阵脚。
    嗯！
    这个思路就对了！
    陆思恺自己在脑子里权衡了一遍，思考了一番，得到了貌似很有说服力的结论，便立马整理好表情，朝王俊凯若无其事地挤了挤眼睛，小声道：“这个老师好冷漠，应该她帮我敷脚的，她为什么要让你帮我敷？”
    王俊凯低头，很认真地按着布包，没有抬眼看她，“我反正都要待在这的，闲着也是闲着。”
    “哦，”他不愿意多说，陆思恺也没话了，就点点头，“……也对。”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也不知道是不是陆思恺多心，总觉得王俊凯从刚刚没站稳跌到她身上开始，就有一点……奇怪？
    完了，他不会已经知道自己对他有“邪念”了吧？
    陆思恺惴惴不安，眼睛在男生脸上滑来滑去，像一把发誓要认认真真扫过每一处角落的小刷子。
    王俊凯虽然低着头，但陆思恺的眼神实在太肆无忌惮，使得他埋着脑袋，执拗地越发不肯抬眼迎上女生的目光。
    真是的。
    刚刚比赛也是因为她这样盯着自己，才害他没接到球，要不然也不会有后面这么多麻烦事了，这家伙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太过分了吗？
    那是一种过分坦率、过分直白的明亮眼神，甚至称得上“横冲直撞”。
    王俊凯觉得陆思恺似乎太崇拜自己了，这样虽然没什么不好，但他会害羞啊。
    他可是个谦虚的人。
    有时间一定要好好教育她，不能再这么看他了，女孩子最好不要把爱表现得如此狂野。
    ——当然，王俊凯对陆思恺的“爱”的理解似乎与本人有一些偏差。
    想通了以后，因为莫名其妙的愉悦翘起嘴角的少年又在心里琢磨道：
    不过就收敛一点点就好，一点点就好啦。
    [第三期原作：卷毛先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