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凌寒璇花,更显青涩
夜晚被交织的思绪浸湿,躲过强烈的落差,不望时间便留了纸条出了门。
宋云哲家的门从来不锁,用尽蛮力下拉把手,一切悄无声息,走廊对着的两扇门其中一扇的罅隙中填满了灯光,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狭小的封闭空间充斥着速溶咖啡浓烈的纯香,地上满是这压缩饼干的渣滓。
“来了,要不睡会儿?”他出了奇地显得平静,头也不抬,好似被周围的黑暗镂空双眼。
“不了,我都一晚上没睡着了,这才来。”我说。
“算了,吃东西。”他递给我一包压缩饼干,吔口咖啡。
“你这一晚上都在干吗?”
他拿起手肘旁的一摞稿纸,章草的钢笔字迹写着“《飞鸾桥》”。
“你这不都刊载完了吗?”
“只是卷一。”
“这.......够了吧?”
“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第一卷反响好得很,何必不继续?老马还对我有厚望呢。”
我没说什么话,翻看着工整的字迹。
“作业写了吗都?”我问。
他指了指床头那一堆边角已类似丝绸的纸,“在那呢,你自己拿吧......”
“懂我。”
圆珠笔笔尖逐渐刻出棱角,笔画时而拐出直角,张扬着死死地压住每一段横线,俯下头,忍受着剧痛闭上双眼,像知觉一瞬间上了锁。
我们都迟到了,在数学老师眼皮子底下走进教室。他死托着的腮帮子幸运地重重落在桌上,如同从高楼纵身双脚触地瞬间惊醒,来不及提好裤子穿好垫在椅背上的蓝白校服,就踉跄滚出了家门儿。
嚼着压缩饼干猛力踩着单车,坐在后面的他依旧像一滩死水摊在身上,脑子或许在想好怎么在狭小房间里藏好小说和闲书后就没了踪影。看看他脸色灰暗得吓人,回头顷刻被突现的刺眼阳光烧灼,不免在大喘气的同时穿插几声叹息。校门紧闭,弄得满身是白灰和铁锈翻进连绵的围墙。
座位从不合理分配,按成绩排名然后依照某种近乎玄幻的思路胡乱码放,他趴在大高个同学的背后,讲台上便没人看得见他的影子。
把今早写完的作业一张张掏出来,补上几行字,删掉几行字,显得更加斟酌仔细,列上不知名的方程或算式,答案一个得数就没了太大问题。拉开肩膀,吸进的少有新鲜空气让身体格外清爽。
伴随拉扯筋骨耳边响起“呜呜呜”的声响,头脑微颤。然后睡眼清醒,脚底又是尤为冰凉,无羁的倦意再次敲碎心底儿微薄的玻璃,像打破了明镜,埋没了灯光,眼帘上深黑色的不明孤魂胡乱飞舞。
宋云哲又提起了蘸完墨水的派克笔,随后脱下外套,耳边摩擦出“吱吱”的刺耳静电声。巡查教导主任大步流星进了班收走了刘晏桌下掖着的《书剑恩仇录》,卷卷揣进兜里,办公桌旁摞起的、沾满尘灰的小说足矣开办一间书屋。
“操。这厮真他娘的烦人。”
“人家那是为了你好。你瞅瞅你,高考了还看什么垃圾东西。”
“你说什么?”宋云哲使劲用拳头敲着桌子。
“说你是个垃圾。‘元风’就是你吧?还想闷声发大财呐?”
我使劲推开他,一脸愤恨地回过头,“坐下,你管得有点多了.........”,我说。
他鼻子里窜动着股股强劲的气流,眼球血丝膨胀,腿脚发颤着坐了下去。
“没事儿,没事儿.......”我拽他出去,最近的我们似乎爱上了学校废弃的天台。
“这班里都出了什么二逼东西。”班里某个奇形怪状的声音叫着。
“你冷静点儿,别跟贱人计较。”我趴在冰冷的栏杆上,凝视着喷薄黑烟的烟囱插进云端。“你笔名儿吗?”
“对,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发现,操!”他的唾沫星子背着我喷了一地。
“总会扛过去的,别急。新一年快来了呢......”
“凭什么有那么多人跟我们作对!操,凭什么?!”他喊道,泪水悬挂在眼眶,随着微风令人恐惧地摇摆。
“因为他们都是一群牲口,而你不是天才吗?就他妈这么简单。”,“该抵触地的时候就要尽情纵火,要不没人把你当人看。还有大半年,必须挺住!”我说。
“嗯!”他的眼睛因为泪光而变得尖锐,握住我的肩头,斜视着斑白的水泥地。
拐角遇见了单思宇,“今儿放学找个地儿,咱得商量一下那事儿,我们班也跟你们似的出了点事儿。”他面目凝重地说完转身便走。
“天台?”
“放学我来找你。”
体育课改在了在班里上,上午装了个逼就跑的教导主任踩着铃声把体育老师轰了出去。一脸臃肿油腻地站在了讲台上,鞋底不时打滑蹭出刺耳的声响,双手支在讲台上以免倒下,身体前倾把大而方正的脑袋伸向我们。
“已经是最后冲刺阶段了!但我发现现在不务正业的人越来越多。”他拍着的讲桌疯狂地震动,锋利的声音刻在墙梁上。
“从现在开始,在学校然我看到谁要在看什么闲书,上课画什么破画儿,一律给我把家长请来。这件事儿已经跟你们各班班主任说了,你们现在瞎干闲事儿,你们过两年也就是别人眼里的一堆闲事儿,自己不知道周围有多少跟你争的对手!”
“卧槽,什么狗屁理论?”我跟他俩说。
熬过晚自习,用薯片和压缩饼干替了学校食堂的大绿白菜,没有收拾的精力一把拽上背带,月光皎洁地四射金光,在无边的夜魇中散漫着未知的一切。
“走吧.......”他来了。
“走吧。”我叫上宋云哲。
乔叶习惯性地拽住我的校服一角——“送我回家好嘛?”
“对不起昂。我今天实在是有事儿.......”
“你不喜欢我了吗?”
“没有没有,放心,我承诺过你。”,“咱们不是要永远不长大的吗?”我抱有温存地说。
“嗯,那你路上小心啊。也.......别着凉。”她微微笑着。
“得了吧,你还关心我呢?自己多注意昂。”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挥手再见。
“没事儿,走吧。”我搭上宋云哲的肩膀,丢掉了路口的一次最温暖的拥抱,努力去笑着.......
一群人从教室后门排队走了走了出去,消失在漆黑的走廊尽头的楼梯口。
单思宇叫了隔壁班四个人,费力地登着每一级台阶,紧抓着木质扶手。
“我们班也有一小群不情愿把樊晨请回来的。”
“傻x还是读书牲口。”我荒谬地笑笑说。
“哼......贱货无耻......”
我领头推开天台紧闭的门,寒风顷刻地吹在脸上,门框上一盏夜灯发出耀眼白光,随即一阵猛击坠落在脸颊上。
“你他妈很牛逼是不是!”是那两个上午奇形怪状的声音。
一阵强有力的不真实感紧紧包裹住燃烧的心火......
后面的一群人一股脑冲击着,两股人流撕扯在一起。
我在银白的灯下默默看着腥红的血滴落在水泥地上,握起拳头吵闹着冲向那个嘶喊着的人形声音。
“你他妈活着多好!”我骑在这肿胀不堪的瘦弱身躯上,抡动每一个关节,死死地泄出浑身的气力。
嘶哑的空气中掺杂着硬塑料碰撞的尖锐声响,望向混黑的人群里时而闪现出暗黄色的光,我听不清身下的那个人在喊什么,完全在夜色中看不出他的形体。
“滚蛋吧你。”黑暗中突出一股强有力的脉冲,我倒在地上隐约看着足迹摇曳着的混乱纹理。
嘶叫着扯开两只肮脏的手,看清那熟悉的身影,强抢过高举的三角板,猛力往后甩去,听得见碎裂的脆落响声,隐约听得见身后空洞的躯壳下那层朦胧的恐惧。
不久被扑倒在地,无数汗水的腥臭和唾液交错在一起,外围熟悉而亲切的身影飞快地移形在周围的人影中,叫喊着。听得见南山燕雀扇动翅膀的浑厚响声,想象得到那在惊慌中枯叶飞旋在夜风中的凄惨模样.....
不知多少次起身,再起挥起拳头,这次,我们没再倒下地面。
浑然不知一群人从门前进了来,高举着照明灯,放倒那些贱人,冲过刺眼的白光,丢了魂一般冲下楼梯,全身早已没了知觉,耳旁只有深沉的呼吸声和沉重混乱的脚步声。
所有人过了两个路口散了,在珊阑的街灯下看不清彼此的面目,使尽最后一丝力气,挥了挥手,然后在凝滞的时光中再也不见。转身的瞬间,每一处关节与肌肤迸射出钻心的疼直插心口像是旧年的回忆被永久封存......
他拉着我上了西边的小山,点燃了山头小庙的一炷香火。从内兜里抽出泛黄的崭新信封,缓缓地对我说:“想.....看看吗?”
我假装着莫名迟疑片刻,接过,信纸柔软而光滑,墨迹能反射出月火的金阳:
“不说明天
不愧对少年
不会结束
不放下心愿
不改热血
不灭童心
不在世间
永远在这里。”
“一切都会好的.......”
“我相信这一切。”
把一角放在泛着火花的顶部,放在铜盂中,无神地望着。少年祭,闭上眼默默将思绪伸入干枯的土地,满月高悬,惊雪席卷了风中的尘埃,落在眼角,撕扯着仿佛前年的伤痛,正六边形的雪花融化在脸颊旁,看着一丝丝律动的星火,摸不清红热的脸庞流过雪或流过泪......
......
一颗流星划过废宅上的星空,我看见了薄凉的光剑斩断银河。蜉蝣在夏木哀嚎生命终结,孤雁昏倒在邃暗中。心乡无计,梦里戏中人,仓皇坐起......
一切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活着多好?
望着黑暗中的双手,都坚决不信这心——如今那般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