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霍乱
泰诺下胃的滋味不好受,右侧的脖颈痛得像体温般异常。白盒板蓝根,三杯吐然诺。
若世上无霍金,《时间简史》的作者必然是我,摘下眼镜的双目紧闭,梦里天空黯淡紧密,扬长紫色的传说中的招魂迷雾,时间从四方压榨,南北的童年一步步穿向东西的现在,像精子落在惆怅的海中,找不到境界的方向。三维的图像渐渐磨平,粉碎为空间上的一颗微粒,响一声星云的啼哭,在漆黑的宇幕中洒出暗红色的泪水。这可能就是天文争论已久的“黑洞”一词,或是佛说参透的时光与顿悟。
那一早家里没有任何人,我的膝上夹板中有一摞泛黄起毛的稿纸,我看着与昨晚梦实质相关的《查理和他的巧克力工厂》,虽然旁人看着十分怪谲听上去很是荒诞,像是一群小学生中站出一名婴儿般不和谐,但这就像电学脱离不了灯泡,高等数学脱离不了四则运算一样没什么可解释的。
弗洛伊德的《解梦》有我的一席之地吗?
乔叶发短信来问我,我不知道我的手机号藏在了她海马体的哪道罅隙里。
——“今天的安排照常吗?”
“嗯......”手指没什么力气,泰诺的药效依旧没过,下午的我甚至自己都不清楚我是人是鬼,以至于我现在要澄清当时的约定是鬼话还是人话......
“我等你。”......
烧也总算是退了,躯体仿佛退化成植物,细胞液像灭火后的开水一样冒泡疯狂缓冲热浪曾经的沙场。我的床头正对柳条街,正午的道旁正摆满焦圈和火烧铺子,旁边是一所职业高中,叉错的十字路口人来人往意识里不知去向,未来的这儿或许一片春花,也可能一瓢冰凉的水人间汪洋恣肆。职高一楼厕所里总站着像是便秘的学生,有的小聚居玩着《塞尔达传说》或是像五六岁少年比较尿柱的高低长短。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却相信死无报应。
糊涂的眼在纠缠醒来时就瞥见了六点的表盘,家里就没人,父母应酬飞奔仕途,明早估计才归,我大骂“shit”吵得楼上金毛狺狺狂吠。
总之失尽了素质,就连一丝楼道通风口的磕碰也差点出口成脏。
乔叶穿着一件比作业纸白的衬衫,除了胸前的商标没有任何一丝点缀,像是遭天谴的夏末天气闷热的如同狱火中烧,蒸腾压榨着她颈旁青春的汗水和我粘稠的满身虚汗......
“对不起......我。”
她一步跨到了我面前,没来得及给我解释的时间,“你怎么了?”衬着满脸心诧。
“小感冒而已。”
出去的她不久回来,便当冒着热气,饭菜的上方有层层滚烫的气浪,有一碗皮蛋瘦肉粥摆在面前的桌上。虽然闻见油烟便胃口翻滚,看着无邪的目光,下肚的感觉,秀色若可餐,连忙地遮掩,生怕在这一泓清泉中照映出卑微和狭窄。
“没必要这么细心,基本已经好了。”
“咋成?你知道吗?女生如果不细心的话.......以后没人疼的。”语气轻快玩笑。
我本想一笑而过,不由自主声带惊颤蹦出来一句——“我倒希望十八岁那年有人这么紧紧依偎。”。
病娇的矫情,我靠。
我像圆月似的睁开了浮肿的眼睛,心中孕育着月圆之夜的恶念......
“出去玩儿吧,我已经快闷吐血了。”
“不是一起复习的吗?”
“还没学够啊?励志成仙不成?”
“行吧......只要你身体行.......没问题,我随意。”她的父亲允许她十点前回家,心目中的女儿在和同性朋友干正事儿。
单车在柳条街上穿过四合院和赌牌桌,偶尔还能看见角落的大瓷缸和抱着破旧吉他的梦,我跟她诉说这条街生我养我的种种顺便有范飚出几句洋气的英文小段,嘈杂中有中西贯通的流浪气氛和现实主义。内心肿胀,翻出伪文青宋云哲的小民谣:
“若是风,
风吹山海间;
若是花,
花开满湖边;
若是海,
未曾定名先;
若是你,
相逢许多年......”
不害怕,不嫌害臊,想像宋一样说:“我是个诗人,冒着被抽的风险来到人间。”
我开始理解他了。
“诶,你知道吗?女孩子仿佛天生对文艺毫无抵抗力。”我几乎打小深信这个观点,语言这东西,说白了不就是“人学”吗?在车座上的我强装矜持不怕倒地。
“没我倒觉得我不是,但没看出你这么......啊哈哈。”
“我说实话我都搞不太懂我自己呢。管他呢,i’ve seen youth that move the mountains and seas。”天地躁动不安,斜阳像落网野兽般撕扯天空。
面前的人看着依旧天真,在言行中却仿佛没什么童年。巷子个个飞去,有一排排酒酣的桑树,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但貌似没人和我相互致意。我跟她讲没迷失时的我,当年的少年恣谑无忌,去树林后的枣林吃枣摘梨,像仙人在葱绿中细品花叶露水,南边有一大片麦田,中间的小路无论何时都走不到头,养鸽老大爷的心肝在蓝的吓人的晴天中徘徊悱恻。天海蓝无魂,让人充满敬畏,风的命运钟摆,让心魂看穿童年。我指给她那几片新野,如今一马平川铺张绿油的网布,像魔兽的瘟疫之地,平整的程度几乎令人惊恐。她或许不太感触,得益于她可敬的老母亲,每天的营养伙食丰富:“词汇句型汤、爆炒史地政、凉拌文言文、几何炖代数..........”三菜一汤,天天如此天天快乐。换做是我,臃肿油腻似家豚,只待斩杀。
“娃,多吃点,锅里还有呢。”
强顶风的刘海恣汪洋肆,手握湛泸金剑,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仿佛属于我的百世流芳。此刻,沉默是金,我引以为傲,或许因为攒掇了一个不安的魂,或许找到自己的天空。
“话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呼啸的风凝固在耳边,一锤定音。
“我不知道啊.....”并非我故弄玄虚。
“嗯?”她一脸what fuck 的神情。
“哦,我的意思说,我也不太确定喜欢谁吧......”我死盯着她的瞳仁,像是猎户盯着大雁。
“想想,我可能也是.......”气泡似的空气浸泡着四周的生陌和静谧。
“我们该试试相信时间。”实在的动人吗,看她的样子或许在联系上下文。
“我对你有了那么一点正经人的看法,哈哈。”
“我不喜欢当正经人啊!”游戏般的语气。
有人生来狂野,这种人天生无悔
早秋暗影的时间越来越长,月亮越升越高,越高月亮,像一颗信号弹,在战乱时期预示血雨腥风,十点的时间越来越近,我想着、看着着八方,真的不平凡啊!
我不再有愧于今晚的毁约,甚至一分骄傲自满。
“挺喜欢和你在一块的。”
她无邪地笑着,张开双臂,像是我记忆中的蓝天。肩胛仿佛隔着一层海绵。长久汲取森林的灵气,手掌所处的骨凸格外分明像是麦田的丘陵。
心是海,波平无澜,塞壬悠长地对我说:“放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