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来镇上做什么的？
    是给家里捎炸天消息来的。
    本来以为早就阵亡的林老爷子不仅没死，反而在那边重组家庭生儿育女了。
    这消息别说林阿婆接受不了，家里受过高等教育的林大姑都瞬间炸毛。
    林佩兰一听陈建国这话，心里就一突，这下家里恐怕又不得安宁了。
    “是那边的来信吗？”
    “是。”陈建国感受到林佩兰的僵硬，安抚的拍拍她的背，“不要多想，现在的时局不一样了，要不然这信寄不过来。”
    以陈建国对林望祖的了解，也是不想给这边添麻烦到现在才来信，也是观望很久才下的决定。
    “这事和能不能来往是两回事。当年不能说，现在也一样。”
    当年那事只和林大姑提过，被她按下不让说，如今再提的话，以林阿婆现在的状态哪能再接受这种现实。
    “先看看情况吧！当年的时局不允许，现在能回来了……”
    林阿婆是老派的人，一辈子谨守礼节，性格柔中带着刚烈坚强，这事打击可不小。
    陈建国这话纯粹是安慰，谁心里难受谁知道。
    毕竟事在人为，到处再无奈的时局，林老爷子能不能守住，还不是要靠自己。
    林佩兰没有多话，只让陈建国看看信里怎么说。
    现在政策好了，从八七年就陆续开始有回来探亲的，周边林佩兰也见过，有回来阖家团聚的，也有满怀希望回来，只落得孤寡一人的。
    打开信里面除了日常问候外，就是林老爷子对故土的怀念。
    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希望有生之年可以落叶归根。
    哪有游子不想家的。
    林佩兰就着陈建国的手看了那封信，心里是五味杂陈。
    几十年都过去了，当年林老爷子走时还年轻，又另外组织了家庭也是儿孙满堂，可独留林阿婆一人艰难困苦的抚养五个子女，这也是事实。
    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这事放谁身上都受不了。
    “当年听大姑的话瞒着大家，现在再说，还不知道怎么开口。”
    隐瞒了那么久，陈建国心里其实一直吊着一块石头在，总觉得对不住林家人。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阴差阳错的成为了林家一员，他更想要把这事解决了。
    “没事。待会儿带话让詹亮他们多留一天，以他们订婚的由头见见亲戚，我去请大姑他们回来。”
    林老爷子回归是早晚的事，陈建国没有林大姑那么多顾虑，但作为女婿他首先还是得征求她们的同意才好给林望祖回信。
    说做就做，当下就给林大姑去了电话。
    今年林大姑也退休了，子女结婚的早，不像陈母现在还要带孩子，她闲暇时间也发挥余热，在妇联帮忙给妇女儿童做体检啥的。
    接到陈建国电话还很惊喜，听陈建国说起林老爷子这事，也没有当年的那么极端愤恨了。
    “都已经另外有家了，装什么深情呢！你们别和阿婆说，我明天回来再打算吧！”
    “大姑，那我去接你。”
    “不用不用，多大点事。佩兰有了身孕这事我也听说了，正好过来看看你们和你妈。”
    这就是有回旋的余地了。
    那难熬的几年，林大姑作为长女为了帮母亲养大几个弟弟妹妹牺牲颇多，这事不用说心里都难受。
    这也是以前林家上下对林大姑的话言听计从的原因，在林家，林大姑的地位等同于林阿婆。
    晚边林大伯他们送生茶来，陈建国特意和他说了明天林大姑二姑，她们要回来见见新女婿的事，让林大伯回去和詹亮他们带句话多留一天。
    林大伯当然是同意的。
    这闺女仓促的定了亲，新女婿也是会来事的，这会儿家里已经开始放露天电影了，村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他看着心里也高兴。
    还想着时间太紧没法把詹亮介绍给姐姐她们，现在能把几位姐姐喊回来见个面，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能行。我这就回去和詹亮说说，让她们多留一天。”
    茶厂现在有简高明他们管理，林佩兰也不需要管，帮忙他们一起收了生茶，工人开始上工，就和陈建国回家去了。
    杨金玉和陈母的那点隔阂也不知道怎么就解开了，虽然有大刚媳妇帮忙，杨金玉还是重新开始两边跑着帮忙带小瑞。
    见他们夫妻俩回家，杨金玉就把炖好的鸡汤给端了出来。
    见林佩兰喝了几口就喝不下，杨金玉还不肯让她放下。
    “你爸特意让人从村里买的鸡给你补身子，厚厚的一层黄油去了，看这汤多清亮。”
    “亲家有心了，佩兰你得多吃点，这身子好了怀孕才不累。”陈母也在劝。
    “妈，佩兰现在吃不下，待会儿饿了再吃吧！”
    林佩兰知道大家都担心自己身体受不了，再吃不下也吃了一个鸡腿，晚饭扒拉几口饭吃不下，陈建国也知道她的胃口小，也不让长辈劝。
    吃了饭林佩兰就去隔壁陪林阿婆说话，看着记不清眼前，开口闭口都是过去，但神色轻快闲适的老人家，这一刻林佩兰很希望她连那几十年的记忆也没了。
    至少遗忘后，就没有背叛带来的痛苦。
    詹亮他们倒是听话，知道陈建国不会无缘无故留他们下来，第二天一大早带着林大伯夫妻俩就来了镇上。
    陈建国对他没有隐瞒，毕竟他们家从政，两人在书房把这事说了一下。
    “没事。现在政策宽了，都是一家人，昨晚得回来。没有那么多忌讳。”
    詹亮知道这个政策，实施好几年了，没想到林家也有人在那边。
    “倒是你亏大了啊！”正事说完，詹亮促狭陈建国，“让你来带话的，你倒是找个媳妇，把这辈分都拉低了。”
    “说挺好啊！”以后别说了，“你还不是一样喊我姐夫。”
    这挨揍的货。
    陈建国斜了詹亮一眼，这家伙当初对自己媳妇想入非非过，别以为自己忘了。
    听话听音，詹亮也品出意思来，摸着鼻子嘿嘿直笑。
    不打不相识。
    谁也没法对优秀的人，有抵抗力。
    半上午林大姑林二姑就来了，除了在外求学的几个孩子，和林三叔不在家没有到场外，一大家子难得齐聚一堂。
    林阿婆越发认不得人，看见儿女也只疏离的笑笑，再没有以往殷切的叮嘱和亲密的亲香女儿，只端着木盘捻茶珠。
    一大家子都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血脉相连，可哪个她都不认识了。
    看到这一幕，谁喉头不梗住。
    “有件事我让建国瞒大家五六年了，当年老爷子并没有牺牲，而是把抓去了对面……”
    林大姑这些年性格越发平和了，没有了以前的拔尖，握着林阿婆的手摸了泪，就把话直截了当摊开说了。
    话音一落，偌大的客厅瞬间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