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红烛幽幽地摇曳着。
    小非在窗边靠了一会儿，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幻术消除气息，才转头看向角落里的荆婉容。
    “不说什么吗？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荆婉容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宴会之后发生了什么？”
    小非走过去，垂下眼：“说起来，也算是我的错。那天的魔气已经不足以支撑我再给元修文造幻境了，他再次发作，之后就清醒了许多。”
    清醒了之后，发现自己忽然多了个女儿，自然是要去好好问问的。
    “……是因为要帮我，才会没魔气支撑吧。”她埋着头低低道，“这不怪你，是我自作自受。”
    小非半跪在她面前，笑道：“怎么是你的错？是我主动来帮忙的。”
    “给他造幻境，对你而言是很大的消耗？”荆婉容打量了一下他明显有些亏空的样子。
    她自己也进过几次幻境，不过都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她是无法想象制造幻境和控制自己在幻境中见到的人的，不过小非和元修文一个做了前者，一个做了后者。
    这两件事在她这里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都很伤身，还很耗灵力。
    “造幻境本身并不算多难，难的是越级迷惑比自己修为高的人。不过，元修文还算好应付，毕竟他自身也不排斥入幻境。”
    “但是你有点排斥魔气，是吗？”荆婉容看出他和自己不一样，不过她是很特殊的、能兼容魔气的修士，“你是修炼到半路堕魔的。”
    一般的魔修大多是修炼开始没多久，发现寻常修炼速度慢，心思一歪就走上歧路。虽然也有修炼到高境界才堕魔的，但这些人体内丰盈的灵气会很排斥魔气，最后也走不长远。
    荆婉容看出来，他堕魔时应该已经是比较高的境界了。他周身魔气虽旺，却一直在波动，甚至时不时还会将她的魔气吸过去填补空缺。
    “是啊……你也是。但是你却可以完全包容魔气呢。”小非换了个姿势，蹲下身和她平视，下巴搭在两条交迭在一起的胳膊上观察她。
    “很累吧？为什么要堕魔？为什么要来隐为宗？”
    小非慢慢地笑了。
    “我用来迷惑元修文的那个幻境……是禁术。”他绛紫的眼瞳里映出她的影子，“至于为什么来隐为宗……我要杀一个人。”
    荆婉容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元修文这样大乘后期的人都能被迷惑的话，其他人不是更轻松……你直接在对方沉迷幻境的时候动手不就好了。”
    “别人是进幻境，不是变成傻子。”小非失笑，“对外界的感知还在的。”
    “那要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么。我可不是白帮你忙的。”
    荆婉容就知道会这样，不过她也不了解他的计划：“我不知道我能帮上什么，最主要还是得看你。”
    “又不是只有一个禁术。”小非捧着脸，“我也不是濯丽泽那等老顽固。只要我愿意……”
    房间内的红烛渐渐燃尽了。
    夜已深，残月的余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被分割得整整齐齐的冷光随月亮一起慢慢地移动着。
    荆婉容盯着地砖看。小非出去了，听说她从地牢跑出来的事让元修文很头疼，还有她无意中放出来的、被关押在地牢的那些人，也是个大麻烦。
    其实现在她反而安全一点，毕竟元修文现在没什么心思找她，精力都放在解决地牢里跑出来的其他人身上了。
    那些碎肉堆……呵呵。荆婉容回想起来，忍不住笑。
    笑着笑着，她的表情又冷下来。
    不能想。
    一旦想了这些，就会勾起那时的回忆。
    她的手又下意识地去摸成吾剑，冷而带着纹路的剑柄一握住，就给她带来了安全感。荆婉容抱住剑，呆呆地盯着夜空中的一弯残月。
    “大师姐，我睡着的时候，你要握着我的手。”
    她呼吸越来越急促，手抓紧了剑柄，心跳如雷。
    那阵熟悉的绞痛居然再次蔓延上心头，荆婉容揪住胸口的衣物，按着胸膛伏倒在地上。
    她痛得不行，却还记得这种心绞痛，是在她和小师弟两人心魔发作时才会有的。
    如今他已经……那么，这阵疼痛无疑就是来源于自己的心魔了。
    荆婉容呆了半晌，最后竟然笑了出来。
    这样也好。痛的时候，就像是另外一个人在看着自己一样。
    “真麻烦……收拾那么多恶心的东西。”小非嘟囔着，快步往自己的院落走去，“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待着是个什么状况。”
    他推开门，被门口披头散发的人吓了一跳。
    荆婉容跪坐在地上，头发被扯得乱七八糟，看到他进来就扑过去。
    “不行了……”她抓着自己的头发拉扯，“好难受……”
    “你怎么了？”小非锁上门。
    荆婉容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就忽然蜷起身子倒在地上，身体不断地颤抖着。她脸色苍白如纸，手还抓着自己的发，似乎头皮被撕扯的感觉能帮她抵消一点胸口的疼痛。
    “真的……好痛……”她声音都小了许多，缓过来些许后便死死拽住他的裤脚，“帮我……”
    小非也被她的情况吓住了，控住她自残般扯头发的手：“我要怎么帮你？”
    荆婉容坐直了：“我要入幻境。”
    “你说什么？”
    “我要入幻境。”她忽然感觉身体不那么痛了，“我想见一个人。”
    “不可能。”小非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别想了。”
    “求求你。”
    “你知道强行入幻境意味着什么吗？”他气极反笑，“一旦入了，对你的认知和意志都是很大的打击，修为也会滞塞。你是没看到元修文入了几次幻境后那个疯癫的样子么？”
    “就一次，没关系的。”荆婉容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我被折磨得很痛……”
    “你这心魔……看来并不是第一次发作。就按照以前的方式解决不行么？为什么非要入幻境？”
    “我想见一个人……”
    小非的脸色彻底冷下来。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荆婉容，松松束在脑后的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谁吗？”
    “谁？”
    小非冷笑道：“元修文。”
    荆婉容一怔，松开了缠着他的手。
    她被他的话一惊，清醒了大半，默默地爬起来坐回角落。
    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再重蹈元修文的覆辙，真的变成失心疯。
    “大道无情、大道无情……”荆婉容小声地碎碎念着，多少缓解了一些。只是这一点还是远远不够，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她没忍住又开始在角落自残。
    小非原先不想理她，过了没多久看到她还在角落挣扎，终于走过去蹲下身，将手贴在她脸颊上。
    “一点轻微的幻术，可以暂时麻痹一下你的痛觉，没什么其他影响。”
    荆婉容微弱地呼吸着：“嗯……”
    她明明不能想的……现在只能找一些事做，来让自己短暂地遗忘一下这种感觉了。
    其实她已经知道自己现在做什么最能转移注意了。
    “我走了之后，我的那只灵宠……”
    “元修文带走了。不过你应该可以放心，他好像还挺宝贝那只狐狸的。”
    “是么？那就好……”
    “你知道他在找央娥上仙留下的某个东西吧？听说就在你的灵宠身上哦……”
    荆婉容瞳孔一缩。在雪华山的密室里，若是说有什么央娥上仙留下的、重要的东西，那必然是她取走的那块留影石。它的背面，是央娥上仙的印章，输入灵力就会略微感受到她本人的气息。
    可是那块石头，被自己拿走了，根本不在绒雪的身上。
    “你知道它被元修文带到哪里去了吗？！”荆婉容抓着他的手焦急道。
    从留影石就可以看出，元修文并不多喜欢绒雪。如今他还把它带走，去找一个不可能找到的东西……荆婉容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