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太过平静，连艾伯都打了个激灵。
    “你、你要是不爱吃就别吃了……”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都给我吧，你不要勉强。”
    坎蒂丝：“我没有勉强。”
    刚刚差点打起来的两人面面相觑，最后齐齐看向路西恩。
    但这人从上船起就处于掉线状态。
    就像此时，他面前的桌面还堆着一堆小白花，手里捻着一朵，不停霍霍上面的花瓣……不知道这些花那里惹到他了。
    坎蒂丝将最后一块面包咽下，又把豆子汤一饮而尽后放到一边。
    “正好大家都在，我来跟你们说说岛上发生的事。”
    ***
    船舱内静得可怕，只有隐约的海浪声从船底传来。艾伯甚至觉得路西恩拔花瓣的声音都非常清晰。
    “……你确定吗？这推论是不是有点太勉强了？”艾伯放下手中的叉子，有些焦躁地揉了下发顶，“就算那个孤儿院真的得罪了‘黑星’，这也不能证明他们就是‘晨星’的余部啊。”
    坎蒂丝点点头：“没错。可如果我本身就是那张拼合的书页，一切就都对上了。”
    艾伯深吸一口气，劈手夺过路西恩手里的花：“这时候你还玩什么啊！赶紧想想，你当时手里真的只有一个封皮吗？！”
    路西恩手心一空，拔花瓣的机械动作忽地顿住。
    “嗯，没错。”他没有抬头，默默又拿起一朵，“那是她身上自带的，这也是她为什么能进入英雄之墓的原因。”
    坎蒂丝终于将视线落到他身上。
    “我猜，他们最开始想要制造的是能与巨龙的残魂完美融合的……人偶。”辣手摧花的动作顿了顿，又不疾不徐地将花瓣扔到地上，“可能连他们也么想到，你居然会变成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人类，一个与巨龙完全不同的，普通的人类。”
    坎蒂丝沉默片刻，问道：“如果那时候你没救我，我会怎么样？”
    “没有跟书封融合，你的就身体与普通动物的肉|体没有区别。灵魂再强大也抵御不过那么严重的损伤。”
    最后一片花瓣飘飘荡荡地落到地上。
    “如果我当时没把封印之书的书封给你，你必死无疑。”
    路西恩终于肯把手里的花梗扔掉，对上坎蒂丝的视线后勾起一个笑。
    “现在后悔了吗？”他依然保持模式化的笑容，翘着二郎腿地坐在桌子对面，“隐瞒这个是我的不对，如果你不想继续履行我们间的约定也没关系。”
    后悔什么？
    后悔知道真相？以莫丹人的身份生活了二十年，才知道自己原来只是莫丹人刻意制造出来的“人偶”？
    吱——嘎！
    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很刺耳，把一边的娜娜吓了一跳。
    坎蒂丝扶着椅背站起身，漆黑的眼中依旧平静地如同一潭死水。
    “当然不后悔。”她深深看了路西恩一眼，“我答应过的事就会尽力完成……我不会毁约。”
    “到达风之城我们就去英雄之墓。”
    碰————！
    随着木门被甩上，众人才纷纷回过神。
    娜娜“哎”了一声，急急打开门冲出去。
    艾伯慢一步站起身，正要追上去，余光扫见还一动不动地男人。
    “你怎么回事啊？！”
    他一把拉起路西恩的手臂，焦急道：“你怎么那么不会说话！快追啊！”
    路西恩像是卡壳的风车，慢了大半拍才问道：“为什么要追？”
    “解释啊，哄人啊！”艾伯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平时那股黏糊劲呢？！用上啊！”
    “哦。”
    路西恩随着他的拖拽歪了下身子，却依然没从椅子上站起。
    “说了有什么用？”他偏过头，小声咕哝道，“她又不会喜欢我。”
    第247章 因为是你 通天塔2
    “等等、等等我坎蒂丝！”
    娜娜缇娅在对方即将关上门的时候一把撑住门板, 侧身挤进来：“你真的没事吗？”
    对上她那双溢满担忧的眼睛，想说的话化为一声叹息。
    “现在有点乱，有些事我需要再好好想想。”坎蒂丝摸摸她的发顶, “回去吧, 我真的没事，只是需要点时间……”
    可这次娜娜没听她的话，固执地将人拉到桌边，按着她的双肩让她坐到屋中唯一的椅子上。
    一站一坐，娜娜的身高终于占了上风。
    “坎蒂丝，我不是小孩子。算年龄我也有你的两倍了！”她按住坎蒂丝的肩膀, 认真直视她的眼睛, “我们是同伴, 你有什么事想不通都可以跟我们说的……就算办不上忙, 你说出来也能发泄一下啊。”
    她的目光太过纯粹, 坎蒂丝只是接触一瞬就再次错开。
    不是不信任娜娜，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慌乱从何而来。
    坎蒂丝将其归咎于基础的认知被打碎时带来的不安。
    纵使理智知道慌乱什么都无法改变，情感上还是难以接受……
    她感觉喉咙有些干涩，打算倒点水。结果手没拿稳，把一旁没来得及收起的小坩埚碰倒了。
    哗啦——！
    石英制成的小坩埚很脆，掉到地上就碎了。
    她愣了下，急忙弯腰去捡, 精神恍惚间手指被碎片边缘划出一道口子。
    “你别用手捡啊……喂！”
    娜娜赶忙跟着一起蹲下，就见她呆呆看着指尖上的血滴, 下一秒将手指放到唇边, 舔掉上面的血珠。
    然而她并不是在止血，在没有血液流出后反而用力去挤压周围的皮肤。
    娜娜被这一举动吓到，赶忙抓住她的手：“你在干什么啊！”
    “是咸的……”
    血还是血的味道, 与过去没有区别，
    只是愈合的速度以肉眼可见速度变快，这道浅浅的伤口已经挤不出更多血液了。
    知道答案后再往前追溯，会发现很多细节都透着不对劲。
    比如自打从英雄之墓中出来后她再也没来过月经，明明很长时间没拎什么重物，手心磨出茧也没有消去。
    过去的疤痕都在，可新添的几道重伤都没留下疤……她的身体似乎停留在了某个时间点。
    这些应当都是封印之书给她身体带来的变化……也许拥有完整封印之书的“她”，才是那些人真正想要的“晨星”。
    坎蒂丝看着那条短短的红线，泪珠在闭眼的瞬间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背：“我在想……我究竟是什么？我该去哪里？等一切结束后我又要怎么办……”
    她抬起头，里面是娜娜从未见过的脆弱。
    仿佛一个迷失在森林里的孩子，在寻找回家道路的途中才得知自己原来没有家。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好像都不属于这里……我不该出现在这里……”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娜娜用双手包裹住她的手掌：“不是这样的，坎蒂丝……”
    微红的眼睛对上闪着泪光的眼睛。
    “你看……我们都会流泪，我们都能感到悲伤。”她捏紧对方冰凉的指尖，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对方，“我们都能感到疼痛，也能感受到温暖……我们是一样的。”
    娜娜牵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耳朵上：“坎蒂丝……你会因为我不能使用魔法就认为我是异类吗？你会因此讨厌我吗？”
    坎蒂丝愣了愣：“当然不会……”
    “我也是啊……”娜娜缇娅终于抑制不住地提高声音，红着眼眶说道，“我永远不会讨厌坎蒂丝，不管你究竟是不是莫丹人！”
    “不管是我还是艾伯，我们喜欢你、想要跟在你身边是因为你是坎蒂丝，才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或者别的什么。”
    她吸吸鼻子，轻轻用额头撞了一下她的。
    “只因为你是坎蒂丝而已啊……”
    ***
    路西恩最终还是被艾伯拽到舱门前，刚走进就听到娜娜缇娅的“告白”，敲门的手就那么停住了。
    “咳咳……我们再等等。”他一把拉住路西恩的手臂，“你不要跑！”
    路西恩眼神飘忽一下：“我没有。”
    艾伯：“……我都看到了，你往旁边移了一步。”
    “我只是觉得这样做没有意义。”路西恩据理力争，“而且我要跑早就跑了，还能让你抓住？”
    艾伯：“…………”
    呵呵。
    就嘴硬吧，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碰————！
    门板突兀地从里面打开，从艾伯的鼻尖扫过，直直撞上一旁的木板墙。
    娜娜红着眼眶从里面冲出来，瞪了两人一眼，转身把舱门关好。
    艾伯摸摸凉飕飕的鼻尖，赶紧问了一句：“没事吧？我们要不要进去……”
    娜娜的语气依然不太好，还带了点鼻音：“不用，坎蒂丝要睡觉了！”
    艾伯：“不是吧……你不是去劝人的吗？”这还能把自己劝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