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乐手
小刀饱饱地睡了一觉,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懈怠。
她甚至还想起有几次工作后,名不见经传却自以为是个人物的男演员、男歌手约她去酒店,小刀答应了,但是给自己画了特效妆去的,化成脸有溃烂的、流脓的,总之怎么恶心怎么来,把那些男的都给吓萎了。哦,小刀的意思并不是看人下菜碟,事实上有名有姓的也约过她,但她没搭理,只有戴引是意外。
小刀对苏彗没什么意见,她只是保存一点筹码在手里,等真要showhand,她不至于空落落只剩掌纹。
吃过晚饭,天色发粉,实在惹人心痒,想走进户外。小刀换上运动装,简单热身后出去跑步。沿着家附近的滨江跑道,一路吹着江风,跑得很适宜。绕江一圈,她觉得胸中越发磊落,极想大喊。但也不能就在江边喊,小刀洒脱,也还是看场合。思索片刻,她决定去ktv唱个歌。给陈怡打电话,对方说在加班,等下了班去找小刀。
小刀开了个小包,先点了十首歌唱起来。唱到差不多第五首,她已意兴阑珊,随意哼几句了,到第七首,小刀横在皮沙发上刷手机了。一阵尿意袭来,小刀跑出去上厕所,等她解决完回来,却发觉包厢里多了个人,不是陈怡。
那人正弓身在点歌机那里,手指划来划去,小刀只觉得那个人像只虾。不过,虾也不能乱来。
“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小刀说。
那人转过来,黑色冷帽包着头,居然还戴墨镜和口罩,小刀心里发笑,这样子都快赶上苏彗了。
“你戴墨镜看得清?”小刀一边问,一边走到沙发边,随手倒了杯冰红茶喝。
那人闻言取掉了墨镜,小刀微微发怔,看他又拿掉口罩,最后摘掉冷帽,白色头发就像浪花一样炸开。
小刀不语,这时就见刚才没注意的,银色的耳圈在电视屏幕前一闪一闪。
袁一霖把东西放在矮几上,说:“没人跟我来唱歌,又没包房了,看见你出去,我就进来了,唱一会儿应该不耽误你。”
小刀说:“你认得我?”
袁一霖道:“你给苏彗化妆。”
小刀觉得这两个人挺逗,也不知道该说他们关系好还是不好。但有一点,小刀知道:“谁说你唱两首不耽误我?一会儿我朋友还要来呢,麻烦你离开。”
袁一霖:“你朋友不是还没来吗?我还没唱呢,你让我唱两首好么?”
小刀看他一副瘾头发作的样,想到自己在江边也难捱欲望,颇有同理心,也稍具同情心,说:“看在苏彗的面子上吧,你快点。”
袁一霖却说:“希望你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我不需要苏彗的帮忙。”
小刀乐了:“你的面子?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凭什么卖面子给我?”
袁一霖站起来了,他又去点歌,然后站到立式话筒前,等屏幕上前奏响起,他才道:“就凭我唱歌好听。”
小刀被袁一霖给彻底逗乐了,中二病这么严重的人,自小刀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见过了。那袁一霖已经开嗓了,他唱歌确实不错,但也不至于像他说得那么惊为天人,小刀觉得无趣,给陈怡发信息问她怎么还不来。
袁一霖一首唱完,也没问小刀感想,紧接着就开始唱下一首,照旧是不错,但也就只是不错,小刀终于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去参加选秀,而为什么去选秀了又被淘汰。
音乐戛然而止的时候,小刀在回复一个工作邀约,等她回完抬头,却见袁一霖站在那,有点不爽。于是她低头继续发,压根儿不理他。
“哎。”袁一霖说,“我唱得够不够你买了我的面子。”
小刀摇摇头:“不够。”
袁一霖说:“你跟别的女的说得不一样。她们都说我唱得好。”
“说你唱得好,然后呢?”
“然后就跟我上床。”
小刀笑得厉害,字都不能打了,她摁着眼角说:“那可能是因为我不想跟你上床吧。”小刀又问,“你几岁?小学毕业了么?”
袁一霖不理会小刀话语中嘲讽,有点生气,又像是无所谓,他这个人就是有种矛盾感。“这里的设备很差,改天你可以去看我现场。”袁一霖拿起手机,“加个微信。”
“你们搞选秀的都这样?见面先是一顿装,然后又要加微信?”
袁一霖的动作停下来:“还有谁也这样?”
小刀耸耸肩,说:“我对你的现场没兴趣,不用加微信了。你唱完了?那你可以离开了。”
袁一霖愣在那里半天都没说话。他好像在思考下一步动作,但又有点像在放空。那种矛盾感又来了。小刀这时候发觉,袁一霖年纪应该也挺小的,甚至比苏彗还小也说不定。
这时候袁一霖做了一个动作,有点出乎小刀的意料——他突然地拿起了小刀喝过的杯子,就着杯口上的唇印,把剩下的冰红茶给喝完了。
小刀说:“这是什么意思?”
袁一霖擦擦嘴:“我对你很感兴趣。”
小刀笑倒在了沙发里。
陈怡回消息过来,说已经在路上了。小刀说,赶快过来看奇葩。陈怡打了几个问号。小刀也不避讳,对着袁一霖拍了张照片发过去。陈怡问:这是……那个和苏彗吵架的袁一霖吗?
小刀这时朝袁一霖看过去,漫不经心问:“你和苏彗怎么回事?”
袁一霖道:“就和节目里的差不多吧,虽然有剪辑,但不算恶剪。”
小刀说:“我没看那个节目。”
袁一霖说:“难怪你帮苏彗,却对我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他的意思好像在说,若是小刀看了节目,铁定会爱上他、退一万步也会站在他那边似的。
“苏彗花钱请我做造型,给钱也爽快,我当然帮他。你呢,却在这里蹭我包房,我没报警已经是给你面子。”
袁一霖说:“苏彗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副单纯样,他心机重,一开始跟我称兄道弟炒热度,等发现我没几个粉丝后立即跑路,你看他跟我打招呼吗?他就是个势利眼。”
小刀说:“我以为你是走高冷路线的,没想到你话这么多,不仅话多,你还小肚鸡肠啊。男人都像你这样吗?”
陈怡问是几号房间,她已经到楼下了,小刀立即回了过去,同时间也对袁一霖下最后通牒:“你走吧。”
袁一霖又开始把摘下来的帽子、眼镜、口罩,一一戴回脸上。他全副武装的样子很滑稽,小刀说:“你放心吧,你裸奔也不至于有几个人要看你。”
袁一霖说:“你大概真的不知道我在我们的那个圈子里有多火。”过一会儿他又说,“这种矫情毛病还是苏彗教我的,他说要防紫外线,不然老得快。”
小刀点头:“确实,你们人老珠黄了,就更没人要了。”
袁一霖对小刀有超乎寻常的好脾气,对她的所有尖言利语都照数消化,小刀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到了最后一刻,她才明白了。袁一霖就站在那个门口,要走不走,他望着外面,可是背后似乎也长了眼睛。踌躇了一会儿,袁一霖终于把手放到了拉环上,可是拉开了门,他也不立刻走,只是半拉身子卡在门缝里,摆出一副英雄就义的样子。
小刀几乎觉得这个男人做作得要命了。
袁一霖这才道出实情:“你……你能给我点儿钱么。”
小刀瞪大了眼睛看过去,惊讶道:“男人现在都像你这样直接出门讨饭吗?”
袁一霖说:“或者,你借我,我写借条啊。”
小刀说:“不是有很多人说你唱歌好听然后和你上床吗?你怎么不跟她们要、哦不,借呢?”
袁一霖:“她们不懂,会以为我混得不好。你懂。”
小刀说:“事到临头,你还挺要面子啊?”
袁一霖不说话了。
小刀也不动,就那么看他,看他要把这戏演到几时,她反正无所谓,就当是个蚊子一直在飞罢了,也不至于因为一只蚊子而失血过多吧。她兴致又来了,自顾自去点歌,点的还就是刚才袁一霖唱过的那两首,她也站在立式话筒前,等音乐响起来,她就唱,无所顾忌地唱。袁一霖惊讶地发现,小刀竟然唱得比他好。
门外的嘈杂突然灌进室内,又怦地一下消失,小刀再看过去,没了袁一霖的身影。这可真是场奇遇。没过多久,陈怡就来了,她一进门就嚷嚷:“人呢人呢?人呢?”
小刀说:“你来晚了,人刚走。”
陈怡了解小刀:“你又羞辱别人。”
小刀:“哪儿啊,我哪儿羞辱他?他那是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