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姚秋意十八年来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哪一刻让她觉得如此尴尬不安。
    此前，在她开店之前邻居当着她的面讽刺女孩子家读书太多把脑子读没了的时候，她也没有如此惊慌过。面对眼前这个笑得紧张又灿烂的女孩，姚秋意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刚才她看见的，那张纸，那么像是夏薇的手笔，但是，宋伊人如果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
    她又怎么会摆出这样天真无害的小脸看着姚秋意，姚秋意的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侧，刚才她还想要吓唬宋伊人一下，却没想到，被吓了一跳的人反而变成了她自己，权衡许久，也或许只是一瞬间，姚秋意决定暂时不要提。
    “伊人最近怎么不去店里呀，大家都想你了。”
    姚秋意从来不知道自己演戏会如此自然，刚刚那一瞬间的惊愕也被她很好地掩饰起来，她伸出手胡乱比划了两下，讪笑着说。“我看见你在画画似乎很出神的样子，就想从后面吓你一跳，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言语之间，好像从来没看到过那张手稿，宋伊人也被这伪装的太平给蒙骗过去。
    “你刚发出声音了，我想不注意到也难呀。”
    她笑着说。
    姚秋意分明看见她的手指在颤抖，宋伊人察觉到她的视线，将手往后背了背。
    有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宋伊人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我最近没去是因为我很忙，学院开了一个艺术设计比赛，大家都在为了这个比赛竭尽全力......我也想拿到好名次。”
    她一直很羡慕姚秋意和夏妍能够出国学习，回来以后很快就建立了自己的事业，声名鹊起，但是普通人家的家庭条件，很难支持一个孩子出国去读书。
    还没等姚秋意说什么，宋伊人很自然地拉过她的手臂，带她去看自己的画板。“姐姐你看，这是我想出来的创意草图，确定以后我就会去画成设计稿。”
    她的画风随性又清新，让姚秋意想到了此前在巴黎看到的那些街头艺术家。
    他们就随意地坐在街头，为过往的行人画速写肖像画，收费并不贵，大多数买单的都是游客。之前姚秋意和夏妍也动过心思想要去做这个，但是因为手速不够就放弃了。
    能干这行的也需要一点本领的，姚秋意仔细看了看那画，和翡冷翠店里的服装等明显不是一个风格，但是很能突出宋伊人的个人风格，在她看来这明显是一个很好的设计。
    只是，心里多了一份疑虑以后，姚秋意就无法坦然大方地夸奖宋伊人了，她只是看着画点点头。
    她将视线移开，忽然瞧见宋伊人家的房子门口堆了很多纸箱，便随口问了一句。
    “伊人，你家是要干什么，怎么这么多东西？”
    纸箱倒也不像是货物，因为它们摆放并不是很整齐，倒像是屋子里的人在收拾东西拿出来的。
    姚秋意蹙眉，不解地看着宋伊人。
    宋伊人的脸顿时涨红了。
    “我们......”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姚秋意摆摆手。
    “没事，你家的事情我就不过问了，那你专心设计吧，如果累的时候可以来逛逛街，看看我们。”
    面前的少女一双眼眸起了雾气，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姚秋意不敢多问，包括宋伊人手边那张手稿，姚秋意也也不敢多看一眼，不知道自己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以后，她回了家，像是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
    “秋意啊，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姚夫人从屋里出来，瞧见姚秋意在门口气喘吁吁的，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情了？”
    姚秋意摆摆手。
    “没，今天下班早，回来时候运动了一下。”
    她说完以后，看了看自己的长裙和高跟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么拙劣的谎言，只有家人不会恶意拆穿。
    “那你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饿了吧？”
    “嗯，妈妈今天要做什么好吃的？”
    姚秋意一边走向洗手间，一边回复母亲，她已经差不多平静下来了，语气没有一丝颤抖，戴上了一种小女儿的欢欣。
    姚夫人钻进了厨房，似乎是没听到姚秋意问了什么，而姚秋意其实也没有过多期待她的回答。
    她将手伸在水龙头下面，让凉水缓慢地流过指尖，夏天到了，凉丝丝的水总让人觉得舒服。
    她慢吞吞地洗手，打香皂，冲掉手上的泡沫，再用毛巾擦手，好像这样就可以完全忘记刚刚在路上，双手手心那种汗津津的感觉。
    从宋伊人家里出来以后，她只是觉得惊慌，她忽然想到，宋伊人之前隐隐约约提过的，她有个男朋友，是在工厂打工的。
    当时宋伊人只说，是男朋友代表工厂去她们学院推销一些布料和配饰，因为在艺术设计学院很多学生都需要自己找材料做衣服，那时候宋伊人对他一见钟情。
    虽然两个人看似不是一个世界的，却很快就在一起了，听宋伊人那甜蜜的口吻就知道，他们感情很不错。
    姚秋意越想越觉得那张画着高跟鞋的纸张在自己脑海中闪烁，边缘锋利地如同匕首划过她的脑神经，而她丝毫想不出什么不把这些细节联系在一起的方法。
    “吃饭了。”
    姚夫人敲敲小儿子的门。
    姚秋实打开门，嘟囔着嘴。
    “我作业还没有做完呢......”
    话还没说完，他看见了姐姐。
    “哇，姐姐今天下班这么早！”
    他们见到姚秋意都是一个反应。
    姚秋意笑起来。
    “是啊，你喜欢我回来早吗？”
    姚秋实坐到了桌子边，一本正经地回答，只是现在，他们也要知道这其中的一些问题才是最为真实的。
    “我喜欢跟姐姐一起吃晚饭。”
    以往姚秋意回来的晚，都要热饭吃的，更不用提她爸爸了，回来的时候都是披星戴月的，姚夫人如此形容。
    弟弟慢慢长大，姚秋意看着他的时候，也总有欣慰感。
    “对了，秋意啊，你最近有没有跟伊人见面啊？”
    姚夫人夹了一筷子青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