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爱昏昏沉沉中感觉鼻子下方火辣辣的疼，脑袋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眼睛似乎跟不上思绪，挣扎了半天勉强睁开。
    看到两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她立即转头，映入眼里的似乎是片花海，又转到反方向是一面墙，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遗体告别厅里。
    笑爱被扶起来后，偷偷瞟了一眼玻璃盒子方向，确认那里躺着的是姜江才敢移开视线，跟着眼前的两个人走了出去。
    到饭店后，笑爱看每桌都星星点点的坐着人，自己一个也不认识有些尴尬，想想也没必要非得吃这顿饭，转身往外走去。
    突然听到“哎”了一声，一转头看到是刚刚扶起自己的一个女孩。“你是姜江微信里的好友吧？”
    笑爱看着她没给反应，“我是姜江的表姐，这次表妹的事情比较难看，所以姨妈姨夫不允许通知她的朋友，而今天来的宾客我们唯独不认识你，所以我猜昨天和我通话的是你。”
    笑爱挤了个笑容，“我”字一直停在嘴边，后面的语言还没有组织好。
    突然被表姐拍了一下，“跟我过来，我给你安排一下。”笑爱一言不发的跟着走了。
    “你肯定是看到朋友圈里发的内容了，她怎么这么狠心，发完就跳了下去。”表姐说着哼笑了一声，“我估计她的朋友笑爱听着怔愣了一下，跳下去，她居然选择了这么痛快又无法后悔的方式，这是厌倦活着到何等地步。
    “姜江生前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笑爱急的问了一句，表姐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指着旁边的椅子让她先坐下。和同桌的阿姨们介绍了一下便离开了。
    笑爱看着表姐走远，不知道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转过头挤着微笑说“阿姨好”。
    一个阿姨丧头丧脸的看着笑爱，“你们这些年轻人，太不懂事。”说完还拿手点了两下。
    旁边的阿姨看笑爱面部肌肉动了动，赶紧拦住那阿姨的手，笑呵呵的看着笑爱，“你别介意不是说你，冯阿姨和姜江妈妈关系太好，伤心的过了头。”
    笑爱微笑着摇了摇头，越来越好奇姜江怎么会走到了这一步。
    宴席结束后，笑爱在饭店门口守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了姜江表姐。她忍不住的冲了过去，拽着表姐拐到了旁边的胡同里。
    表姐扫了一眼饭店门口，叹了一口气：“这件事的根源，我一直觉得就是七大姑八大姨的那些封建思想。”笑爱听着皱起了眉头。
    今年年初正是姜江报考硕士考试的准备阶段，她第一年没考上是因为短短的一年语言还不是很溜，这回信心百倍也摸清了套路。
    报考前姜江开开心心的和父母提到报考，开玩笑地说国公立学校和私立学校都报名试试，如果能考上国公立学费不贵，自己打工的钱节省一点还能寄给家里。
    只是报名资料不够了，需要家里帮着跑跑，开些成绩证明、学历证明、父母收入证明什么的。结果一头冷水泼了过来。
    “有啥用，那硕士文凭有啥用，三十五岁的一个单身女人，拿着个硕士文凭有啥用。”
    姜江还很认真的给解释了一遍，说北京上海的公司，招聘信息上都会写一句海外留学优先。
    “去什么大城市，三十五了结不结婚，没个老公孩子，到那里自己闯来闯去有啥用。”
    姜江刚说出个“如果想留在日本”，后面的“需要日本学校的毕业文凭”还没说出口，又是一声乱吼乱叫。
    “留什么日本，我和你爸你不管了。留那边有啥用，三天两头就地震，那么个小岛，再过两年就没了，咱一家三口大海里喂鱼啊。”
    姜江的脾气好，即使说成这样她也不会挂掉视频电话，脑子里反倒想着如果刻假章，这些资料是不是都能办全。
    这时视频里出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老脸，“姜江啊，姥姥都想你了，再不回来看看，今年就见不着姥姥了。”
    姜江的思绪一下被打断，喊了一声姥姥，告诉她好好活着，说考试结束后就回家，给她带当地特产。
    “特什么产，考什么考，还没听明白吗？让你毕业就回国。要不是学费不能退，现在就让你回来。”姜母突然插的这一句声音尖锐，震得姜江下意识的伸直了胳膊，让手机远离自己。
    姜姥推着姜母，“你起来，我和孩子说。”
    姜姥揉着眼睛抽噎着鼻涕，“孩子你不知道呀，你妈在这中间受着夹板气呢。
    你爸一米八的大个才一百斤，就是因为天天惦记着你的婚姻问题。他那些兄弟姐妹看了能不心疼吗，都说你妈惯孩子放任你，见面就磨叨她，让她把你叫回来，说你这行为是不孝。”
    “妈，跟她叔伯姑姑没关系，我姐和我们的意思也是让姜江回来。”伴随着旁边的声音，视频里的脸已经换人了，一会儿换成阿姨一会儿换成舅舅。
    “回来吧啊。舅舅给你介绍个一米九大个的男朋友。”
    “家里多好呀，哈尔滨也要修轻轨了，那小国家有吗。”
    笑爱听着心中直叹气，一脸无奈动了动。轻轨有吗？触手可及。
    最终姜父姜母愣是没给姜江准备报名材料，并且天天给她洗脑，把哈尔滨这座城市夸得独一无二，世界仅有。
    姜江回国后的经历，表姐简单讲了讲。
    姜江三月末回国，四月找工作。一个优秀的建筑设计师，几家公司都只给到月薪两千，面试倒是简单，不看作品，两千工资你愿意来上班马上就来。
    姜江决定离开哈尔滨却发现身份证不见了，坐汽车倒也可以，可选择回国骨子里还是孝顺的。
    五月末接受了一家月薪两千的公司，确实没有北京上海的设计公司累，可两千块钱能做什么。
    笑爱听到这插了一句，“还好你家在市里，我家在郊区，两千还得花一半租房子呢，要不然……哼。”
    表姐听得不是很明白，但也没有问继续说了起来。
    六月姜江就在七大姑八大姨的介绍下开始相亲，工资五千以上的小伙一听到姜江的收入，连人都不见，直接说不合适。
    最后找了个工厂里的大学生，好歹也是本科文凭，税前月薪四千，听着还不错。年龄同岁怎么看怎么像是缘分。
    姜江居然同意七月就结婚，表姐也搞不懂姜江是真的累了想有个家，还是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结婚后姜江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也不用应酬这些亲戚们，找了一份必胜客服务员的兼职工作，这对于她来说比日本的服务员轻松的多，还可以改善家庭状况。
    可前一段时间，婆婆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得知了姜江打工的消息，愣是说姜江太累才怀不上孩子，她丈夫劝她辞掉兼职她完全不听。
    婆婆带着亲戚打到了姜江父母家，说自己家这辈子就这一个男孩，姜江的任务重着呢，全家人都盼着抱孙子，而且三十多岁再不生对她自己身体也不好。
    一场喧闹过后，姜江表明了态度，夫妻二人月收入达到一万以上再考虑生孩子。
    婆婆的一句离婚吓到了姜母，而姜江倒是无所谓的态度。姜母给了姜江一巴掌，自己跪在了婆婆面前。
    姜江捂着脸跑掉后就再也没出现，直到家里接到警察的电话。
    “太乱了、太乱了”，笑爱感慨着扶着墙走了两步。
    姜江的目标是那么的清晰，硕士毕业后取得一级建筑士，进入优秀的建筑公司工作，几年后用积蓄买块地，盖上一栋自己设计的一户建，接上爸爸妈妈和姥姥同住。
    至于结婚的事情，在努力的途中等待缘分就好。回国之后全部打乱，这么看来倒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自己没有那么多事的七大姑八大姨，只有一个抑郁症的老爸，他不吃不喝不睡也只是为了把自己骗回来，至少他知道，比他一个退休老头薪水都少的公司不能去。
    笑爱想着低下头，用脚搓着墙边的土，突然想到那个二十七岁被逼婚自尽的女孩，叨咕着：“她为什么不去找我，她遗憾那个女孩的选择，可为什么走了她的老路。她为什么不敢勇敢的活下去。”
    表姐听的不是很清楚，拍了拍笑爱，“你没事吧？”
    笑爱抬起头讲了姜江曾经说过的话，表姐轻轻地叹了口气，“也许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能体会当事人的心情吧。”
    笑爱此时确实体会不到，抿着嘴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