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气氛有微微变化。
    厉憬衍眉头微皱。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您别管，”他直接对厉老爷子说，“如果您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让人送您回老宅。”
    摆明了是在下逐客令。
    厉老爷子如今是越活越回去，跟个老小孩似的：“我还没见到我重孙呢，回去什么？来一趟人都没见到就走？哪有这样的事。”
    他坐在沙发上，就是不走。
    厉憬衍不想让慕时欢尴尬。
    “他不在，”他也不退让，“这两天有时间我会带他回来，到时就能见到。”
    “有时间是什么时候？具体哪天？”厉老爷子就是不肯走，“我就在这等着又不碍你事，你忙你的，我又……”
    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看了慕时欢一眼。
    “行，”他别过脸，有点儿尴尬，“我去念淮办公室坐坐，你们聊。”
    他说着就走。
    走到门口，他又转身：“我重孙回来了告诉我，今天不见到他我是不会走的。”
    说罢他也没等两人说什么，开门出去了。
    办公室里随即又只剩下了厉憬衍和慕时欢两人。
    “睡够了吗？”厉憬衍低声问。
    慕时欢点点头：“嗯。”
    “我打电话给唐遇问什么时候回来，等他们回来，要是无聊，你们先回去，我今天可能需要忙到很晚。”他说着拿出手机拨通了唐遇电话。
    小臣接的电话，听着乐不思蜀的模样，说玩够了就回来。
    “你唐遇叔叔也有事要忙，早些回来。”厉憬衍说。
    小臣眨眨眼，像是问了唐遇，回：“唐遇叔叔说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都是我的。”
    厉憬衍眉心按了按，没再说什么。
    “要联系黎烟吗，你可以和她出去逛逛。”看着重新在沙发上坐下的慕时欢，他主动问。
    慕时欢已经拿起杂志，没看他：“烟烟这两天也很忙。”
    “嗯，”厉憬衍低应了声，“那你……”
    “我答应了小臣在这里等他，”慕时欢翻了下杂志，说，“你忙你的，我不会打扰你。”
    厉憬衍想说他从不觉得她打扰，但这话堵在喉咙口，他怎么也没说出来。
    最终，两人谁也没再说什么。
    厉憬衍处理工作，或开会，慕时欢则始终坐在沙发上看着杂志。
    只是，一本杂志翻来覆去的看，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看了什么内容。
    小臣是在晚上时分由唐遇送回来的，一大一小两人在外面用了晚餐，还特意打电话回来让他们不用等他，于是慕时欢和厉憬衍仍和中午一样叫了外卖，相顾无言地吃完。
    而厉老爷子也真的等到了他回来。
    一见到小臣，他热泪盈眶，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最后还是在厉念淮的提醒下两人将准备好的见面礼拿出来，都有点儿紧张。
    反观小臣，年纪最小，却是最沉稳的那个。
    惹得厉老爷子不住地夸简直和厉憬衍一模一样。
    厉老爷子舍不得离开，但他还需要回家吃药，年纪大了也不能熬夜，只能回去，离开前拉着小臣的手嘱咐了一遍又一遍有空回家玩。
    小臣只说等爸爸有空。
    厉老爷子想到厉憬衍和家里的隔阂，到底没再勉强。
    “妈妈，”等厉老爷子和厉念淮都离开了，小臣才终于不再像个小大人一样扑到慕时欢怀里撒娇，“我回来了。”
    慕时欢摸摸他脑袋：“玩得开心吗？”
    小臣开心地点点头，但想到什么又说：“开心，不过还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玩儿最开心。”
    慕时欢听着，没有说什么。
    小臣便跟她讲今天都玩了什么，吃了什么，慕时欢认真地听着，嘴角始终噙笑。
    末了，小臣看向还在工作的厉憬衍，问：“爸爸，我和妈妈等你一块下班，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一起回家……
    此时办公室里的灯都开着，落地窗外是闪烁的霓虹灯，有难言的温馨悄然弥漫。
    “已经好了。”不动声色地将文件收起，厉憬衍起身站起来，朝母子俩走去，“我们回家。”
    小臣眼睛一亮。
    “真的吗？”
    “嗯。”
    小臣很开心，想到什么又问：“爸爸，我能坐你肩膀上吗，今天唐遇叔叔也这样陪我玩了。”
    厉憬衍没有拒绝：“好。”
    他说着便在他面前蹲下。
    小臣欢喜极了，爬到他背上：“好了爸爸。”
    “坐稳了。”
    “嗯！”
    厉憬衍抬脚。
    慕时欢跟在身后，主动给父子俩开了门。
    外面的秘书办还没有全部下班，冷不丁瞧见这一幕，激动的仿佛自己才是当事人一样，没一会儿，厉总如何宠爱自己儿子的事便传遍了公司。
    包括慕时欢一整天都在办公室，最后一家三口一起下班。
    这些，慕时欢三人当然不知道。
    他们很快回到了南山别墅。
    时家给慕时欢打来了电话，小臣先一一打招呼，而后看到厉憬衍在叫他，便跑了出去。
    “爸爸，”小臣跑到他面前，仰起头问，“有什么事吗？”
    厉憬衍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问：“今天是和唐遇叔叔商量好的，故意出去玩的，对吗？”
    小臣不擅长撒谎，尤其在厉憬衍眼神的注视下。
    “爸爸……”他有些心虚。
    厉憬衍摸摸他的头：“想给爸爸妈妈创造机会？”
    小臣眨了眨眼，点头。
    “爸爸，你不开心吗？”见厉憬衍脸上没什么笑容，他问。
    厉憬衍看着他，只说：“以后不需要再这么做，现在还没开学，你好好陪陪妈妈，妈妈和你分开太久了。”
    小臣沉默了。
    “爸爸……”
    “你说。”
    小臣低垂下脑袋，声音也跟着小了起来：“妈妈说不管爸爸妈妈在不在一起，你们都会很爱我，可是我很想你们在一起，爸爸，我很想家里有你和妈妈。”
    他眼圈微微泛红：“可是你说不能让妈妈不开心。”
    厉憬衍原本想说的话堵住。
    “爸爸，”小臣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他，有些哽咽，“你真的不能和妈妈在一起了吗？”
    厉憬衍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爸爸做错了事，”他开口，声音很低，低到几乎听不见，“很严重的事，让妈妈生气了，妈妈……可能没办法原谅我。”
    “所以妈妈不要你了吗？”小臣问。
    厉憬衍点点头。
    小臣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妈妈不要你，爸爸你就不要妈妈了吗？你不要妈妈了吗？”
    厉憬衍赫然怔住。
    “爸爸你要放弃妈妈吗？”小臣自己擦了擦眼泪，“可是你和妈妈都没有放弃过找我，唐遇叔叔说爸爸你为了找我受了很多伤，你都没有放弃我，为什么要放弃妈妈？”
    厉憬衍薄唇微动，想说什么，却突然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爸爸，妈妈要开心，可我也想你开心。”小臣握过了他的手。
    厉憬衍久久未语。
    而不远处，原本想来找小臣的慕时欢站定，偷偷地站在了门后。
    她的鼻尖有些酸。
    起先只是一点点酸意，后来越来越严重，仿佛要哭出来一样。
    这一刻，她是有冲动告诉小臣的，一直没有放弃找他的是厉憬衍，其实她这个妈妈……没有他说的那么好，她逃避了很久啊。
    像是再也待不下去，她转身走回卧室。
    她不知道的是，厉憬衍敏锐听到了声音，也看到了她落荒而逃一般的身影。
    厉憬衍沉默了很久。
    当晚，尽管小臣很想，但厉憬衍没有再和他和慕时欢睡一张床，他只嘱咐小臣不要把不开心的事让妈妈知道，也不要把父子间的谈话告诉她。
    小臣答应了，答应他会让妈妈开心。
    小臣去陪了慕时欢。
    而厉憬衍，他在书房呆了整整一晚上，抽烟抽了不少。
    之后接下来的几天三人还和之前一样，如果小臣想，便和慕时欢去公司和厉憬衍一起上下班，如果黎烟有空，则是她们两人带他出去玩。
    而晚上三人机会都会在南山别墅吃晚饭，基本都是厉憬衍亲自下厨。
    就这样差不多过了一周，小臣的身体调养的差不多了，时家每天一次地电话催，时庭周也特意跑来了江城，于是，小臣和慕时欢就要回平城。
    厉憬衍亲自送他们去了机场，眼看着他们登机后，自己去往另一个登机口。
    他还要出差，大约也要一周时间。
    这次出差很忙，连睡眠的时间都不能保证，小臣只和他视频过一次便贴心地没有再打扰。
    慕时欢重回平城后的日子和之前无异，除了有足够的时间陪小臣，早晚也安排了时间陪外婆一起念佛。
    有次家里人问他小臣上学的事，她沉默了两秒，把厉憬衍的意思说了，家里人很开心，连忙开始挑选最好的学校。
    慕时欢没有反对，她也会跟着一起看。
    只是……
    偶尔，她会走神，会想起很多事，但关于从前的记忆她仍然不能想起来。
    一周多后。
    有天下雨，她和小臣没有出门。
    佣人忽然上楼来找她，说是门口有位先生在等她，佣人说不是姓慕。
    不知怎么的，慕时欢第一时间想到了厉憬衍。
    她犹豫了很久，迎着蒙蒙细雨出门。
    果然。
    是厉憬衍。
    他站在她面前，手里捧着一束花，哑声说：“让我追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