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空间里，气压诡异低到极致，就连空气都是冰冷的。
    慕时欢大脑嗡嗡作响，直到寒意深深的话再次砸下——
    “离开老厉。”
    心，猛地颤了颤。
    疼。
    慕时欢恍惚抬眸，一下撞入唐遇幽暗狠戾的双眸里，那里面的厌恶毫不掩饰，且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浓厚强烈。
    心跳骤然加速，浑身泛起冷意，她努力冷静开腔：“我和……”
    “怎么，你是想说你和老厉的事我管不着？”
    话，被打断。
    慕时欢紧攥住手指，逼着自己镇定对上他的视线。
    “是，我……”
    “呵，”眉间染满阴鸷，唐遇忽地冷冷笑了声，“慕时欢，话我只说一次，主动离开老厉，别再害他，拖累他。”
    害？
    拖累？
    慕时欢倏地一怔。
    “你什么意思？！”她想也没想追问。
    刹那间，她只觉有股难以形容的感觉从心底涌了出来，她很想分辨清楚，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都不行。
    偏偏，唐遇的眼神……
    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心跳亦是愈发狂乱，之前慕斯年在餐厅说的那些话重新冒出来，和这些融合在一块向她袭来，慕时欢几乎无法躲避。
    她的脸色渐渐发白。
    努力想要在混乱中找回冷静和清明，除了冷漠厌恶再无其他情绪的嗓音在下一秒陡然砸下——
    “当年老厉眼睛看不见，你慕时欢做了什么？你头也不回地决绝离开，说不会陪着瞎了的老厉一辈子……呵，慕时欢，你根本不爱老厉，如今，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轰！
    像是一道惊雷毫无预警地在头顶炸开，瞳孔重重一缩，慕时欢呼吸停滞，脸上血色在瞬间尽失。
    倏地，她想到了厉念淮说过的话，他说她在失踪前做了对不起厉憬衍的不能原谅的事，后来她问厉憬衍，厉憬衍没有否认。
    难道……
    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唐遇止不住地冷笑，几乎是同一时间，胸腔里的那股怨恨横冲直撞像是要冲出来。
    “慕时欢，”他盯着她，一字一顿从喉骨深处溢出，深深慢慢皆是嘲弄和警告，“离开老厉，滚得远远的，否则，我一定让你后悔。”
    ……
    暖晕路灯笼罩而下，依然散不开唐遇周身的晦暗和寒意。
    一抹猩红在指间明明灭灭，徐徐吐出烟圈，他要笑不笑地看着追来的慕斯年，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唐遇，你想做什么？”对上他的视线，慕斯年淡然地问。
    掸了掸烟灰，唐遇唇角间的笑意似乎更明显了些。
    “什么做什么？”凉声反问，他兴致缺缺地浅吸了口烟，青白烟雾下，他的容颜显得模糊让人看不透。
    慕斯年忽地扯了扯唇，转身就走。
    “虽然慕总是她小叔，但终究男女有别，还是别让人误会的好，吃饭什么地方不能吃，非要来情侣餐厅？”
    凉漫的一句飘来，带了几分游戏人间的玩味。
    脚步不曾停顿一秒，然而慕斯年眸底的暗色却在这一秒见间汹涌如潮。
    烟燃尽，唐遇又点了根。
    视线里，慕斯年的身影早已看不见，但他所见的慕斯年握着慕时欢手的画面却是格外清晰，始终不曾消失。
    他看得清楚，慕斯年看慕时欢的眼神，分明……是男人看心爱女人的眼神，是占有。
    呵。
    好一个身上谜团多到数不清的慕时欢。
    他是答应过老厉不再插手他和慕时欢的事，可如今，他怎么可能不插手？
    就算兄弟闹翻，这事，他也插定了！
    慕时欢他妈的就是一个祸害！
    ……
    南山别墅。
    浑浑噩噩一路，大脑混乱一片，慕时欢茫然无措，仿佛没有了灵魂。
    高芷曼的电话便是在这时打来的。
    只是一眼，慕时欢浑身神经一下紧绷，深埋在骨子里的排斥倏地涌出，压抑感同时将她包围。
    她一点都不想接这个电话。
    但，她又不得不接。
    手指划开，唇瓣未动，冷冽质问率先钻入耳中——
    “你父亲的死……你究竟有没有在调查？！”
    父亲两字，堪比最尖锐的利刃，毫无预警快准狠地刺在了慕时欢心上！
    鲜血淋漓。
    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惨白，同一时间，慕斯年今晚说的那些话在她脑海中清晰回放。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你忘了，忘了他是为救你而死的，是吗？”
    冷冷的一句，看似平静。
    一股强烈酸意却骤然冲上慕时欢眼眶，下一秒，眼泪从眼角滑落。
    心，好疼。
    手无意识地攥住胸前衣服试图阻止，可她还是疼得弯下了腰。
    “……没有，我没忘……”良久，她才艰难地挤出一句。
    她试图解释。
    “我……”
    可高芷曼丝毫不给她这个机会。
    “你有，你已经忘了他是为了你而死，忘了因为你我才没了丈夫，忘了你的慕家责任，忘了我让你做的所有事，你什么都没做。如今，你享受着厉太太的身份，和厉憬衍你侬我侬的慕时欢，哪里还记得她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哪里还记得如果不是她的父亲，她又怎么可能嫁给厉憬衍？”
    “慕时欢，你有资格享受自以为是的爱情？”
    “嘟嘟嘟……”
    电话，被掐断。
    忙音一声又一声，像是巨石重重砸落在慕时欢心上。
    眼泪忽而肆虐，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往下掉。
    慕时欢想要擦掉，却是怎么也擦布干净。
    眼睛朦胧，脑中今天种种一遍遍地回放，提醒着她，也折磨着她。
    忽的，慕时欢蹲下，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按着脑袋，但即便如此，那些折磨依旧如影随形。
    她的内心从未有过的备受煎熬。
    第一次，她是如此地恨自己失忆，恨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
    慕家责任、压力、失忆，还有……厉憬衍的不回消息，无意不在折磨着她，她想躲，然而无处藏身。
    曾经告诉自己一定可以，曾经自信勇敢地以为会慢慢揭开真相，恢复记忆，可今晚，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有些承受不住了。
    泪眼朦胧间，她想到了厉憬衍，唯有他。
    她想他能在她身边，想听他的声音，想……
    才想到，她的身体已快大脑一步，拨通了他的电话。
    “嘟……”
    慕时欢死死地咬着唇，努力逼眼泪回去，她从没想过等待电话的感觉这么难受，这么煎熬，简直度秒如年。
    突然，电话通了。
    心狠狠一颤，委屈汹涌，慕时欢脱口而出：“厉憬衍！”
    “……太太，我是莫远，厉总正在开会。”
    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浇灭了所有的欢喜和期待，慕时欢怔住。
    下一秒，在私厨洗手间发生的种种浮现。
    她在孟粱的手机里听到了厉憬衍的声音，在此之前之后，厉憬衍都没有回她的消息。
    而现在……
    久久没听到慕时欢的声音，想着她刚刚的那一声似乎有些不对劲，莫远不由担心。
    “太太，您怎么了？”
    慕时欢回神。
    她怎么了……
    拿着手机的力道无意识加重，另一只手的指甲不知何时已掐入了掌心里印出道道痕迹，慕时欢张了张嘴。
    “……没事。”她摇着头说，浑浑噩噩。
    莫远不放心，想了想说：“太太，您是有什么急事吗？不如我现在……”
    “不用，”慕时欢拒绝，重复，不知是在告诉莫远，还是在说服自己，“我……没事，找他也没事，不用告诉他。”
    说这些的时候，她的神色很淡，淡得……让人看了心疼。
    “真的没事，”慕时欢仰起了脸蛋，试图用这种方式不让眼泪掉下来，“就这样。”
    没有等莫远再说什么，她狠下心逼着自己掐断了电话。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在问，是真的在开会么？
    ……
    国外。
    结束会议已是一小时之后，不曾有片刻的喘息，国内的视频会议接上，全程，厉憬衍始终是一副傲视群雄模样，冷冽淡漠，杀伐果断，无人能窥探他半分真实情绪。
    终于忙完，他按了按眉心，跟着点了根烟。
    这两天，他的烟瘾再度恢复，且极大。
    莫远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他面无表情抽烟的画面。
    他想到了慕时欢打电话来时的异样。
    这两人……
    “厉总，”他忧心忡忡地走近，低声说，“您开会的时候太太来了电话，我听着……声音似乎有点不对劲。”
    厉憬衍抽烟的动作微顿。
    莫远敏锐瞧见，更加肯定两人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厉总，”他把开会时放在他那的手机递给了男人，到底还是多嘴说了句，“冷战解决不了任何事。”
    瞥了眼男人似乎冷了不少的神色，他很有眼力见的不再说话。
    烟一直燃着，厉憬衍看着手机，眸色晦暗难辨，直到烟燃到了尽头刺痛了肌肤，他才回神，将烟头摁灭。
    而后，他拿起了手机。
    划开，屏幕上是慕时欢的照片，也是她半撒娇半威胁强迫他换上的，她说要他每天都想着她，看到她。
    他点开微信。
    她的那条消息，其实，他看了很多遍。
    指腹在她的头像上摩挲着，几秒后，他到底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