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
    王玉莹搀着罗兰上了岸，走到了公路边，苏之燮见媳妇和丈母娘来了，为她们打开车门。
    这一次，王玉莹扶着母亲坐在后面，到了车上，罗兰靠在闺女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王玉莹搂住了她，轻轻地拍着母亲的膀。
    她像是在安慰着孩子一样的安慰着母亲，这个善良的，曾经饱受苦难的女人，王玉莹看出了她今天很难过。
    她猜得到，罗兰不可能是因为老王头的去世而难过，她应该是想二驴子或者是想小傻根了吧。
    毕竟是十月怀胎，可以理解。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低头看着罗兰鬓角白发，她突然发现，这半年，罗兰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女人一旦进入45岁后，就会苍老得特别快。
    罗兰也不例外，这半年，她老了不少。
    事实上，这半年，为了帮自己照顾孩子，罗兰也辛苦了。
    搂住了母亲肩膀，王玉莹脑袋冲着罗兰这边也靠过来，她想着，从此后，一定要更好的心疼母亲。
    这位一直特别心疼闺女的好母亲，她也是原主生前最放不下的人，所以，她要替原主好好疼她。
    窗外雪花飘舞，车里也有些冷，王玉莹把棉大衣给罗兰裹得更严实一些。
    这个时候，罗兰动了动。
    她吸了吸鼻子，抓紧了闺女的手。
    脑海里闪现过河面上飘过的那道影子，想起那句：“娘，这次，我真要走了呦。”
    “娘，以后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她会替我好好照顾你的。”
    罗兰身子再次微微颤抖，她抓紧了王玉莹小手，突然睁开眼睛看向她，“闺女，你以后不会离开我吧？”
    王玉莹一怔，随即安慰，“不会。”
    “娘，我不会离开你，永远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娘，我好爱你的，知道嘛？我真的真的特别爱你……”
    说着话，她小脸贴在罗兰脸上，紧紧的。
    罗兰伸出双手，颤抖地摸着她漂亮小脸，看着这张美丽的，动人的脸庞，罗兰泪水再也止不住。
    在车队缓缓离开那一刻，大雪纷纷，天地一片洁白！
    轿车缓缓前行，人坐在车里，回头去看，却发现，才不大一会儿，雪花已掩盖了所有痕迹。
    那些留在坟墓旁边的脚印不见了，老王头坟上一片白雪皑皑。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河两岸树木和庄稼全都覆盖上了一层雪花，天地万物一笼统，入眼处，是一望无际辽阔的雪后美景，丝毫看不出有人刚刚入了土。
    雪花覆盖了尘埃，覆盖了万物，覆盖了所有痕迹，刚刚走过的河边，此刻安静极了，似是什么人也没有来过。
    老村长看着老王头的坟头说：“这是吉兆，佑子村后代福禄绵长。”
    在农村，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块大地上的人，对一些事物有着自己的看法。
    他们认为，这是吉兆。
    老村长说完，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欣慰。
    一行人回到小安村的时候，老村长从拖拉机上跳下来，直冲着苏之燮轿车这边走来。
    在王玉莹扶着罗兰走下车时，他走到王玉莹面前，“好闺女，安大爷真心要谢谢你，你注意到你爹葬后的雪景了吗？”
    “咱们小安村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如此壮观画面了，我觉得，是你的孝心感动了上天，感动了你爹！”
    “这是吉祥之照啊！”
    说着，他又重重拍了拍苏之燮肩膀，“也谢谢你！”
    安国强觉得，人若是含恨而死，必然会有怨气。
    而若走得安详幸福，也必然会有吉祥之照，会给当地人及其子孙后代带来福音！
    作为老村长，他不想让任何人带着遗憾离去，包括年轻时坏话做尽的老王头。
    那时候，在他带着老王头去北京时，他还担心王玉莹不会原谅老王头，而今天所见让他心情舒畅。
    王玉莹没有太听明白老村长的意思，也不太懂得老一代对一些事情的独特看法，但是见老村长如此开心，她也笑了。
    苏之燮觉得，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就不是好人，死了之后，你还能指望他什么吗？
    不过，既然对于一个有悔过之心的人，多点宽容，就多了一份美好，看，安国强笑得多幸福！
    目送着老村长离开之后，王玉莹和苏之燮收拾了一下，就开着车带着母亲罗兰回到了县城。
    牛家庄。
    老王头的离去，最高兴的人就是牛家小老太太了。
    在听到这个“好消息”后，牛家小老太太兴奋异常。
    “老王头走了？哈哈哈，好，好得很！”听到这个消息，牛家老太太强行支撑起骨瘦如柴的身子，开心大叫：“三妹！去，去买鞭炮来！”
    “大牛二牛，三妹，快去买鞭炮啊！”
    “我要放鞭炮庆祝！庆祝老王头终于死在了我前面！”
    “哈哈哈。”
    “王学好，我终于熬到了这一天，终于活到了亲眼看着你这个老祸害到底是怎么死的了！”
    “你死了，你儿子死了，你孙子也死了，哈哈哈，王学好，恭喜你呀，你们爷三个可以到地下团聚了。”
    “啊哈哈哈……”
    等到牛家三兄弟买来了鞭炮放起鞭炮时候，老太太手扶着墙壁，踉跄着出了门，在震耳欲聋鞭炮声中，她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嗝……”大笑声中，老太太突然双眼瞪圆，一头栽倒在地……
    牛家老太太在大笑声离开人世，疯疯癫癫的牛三妹趴在母亲身上哭得死去活来。
    “娘，娘！”
    “娘你醒醒，娘你醒醒啊！”
    这一位老实巴交的姑娘，在命运蹂-躏下，好多年不太会说话了。
    甚至，有好多年，她甚至连娘都不叫了，而在这一刻，她似乎清醒了点，扑在老太太身上嚎啕大哭。
    一场换亲，毁掉了她整个人生。
    她曾那么努力地想和命运抗争，在电子厂，她努力工作，还找了对象，嫁了一个南方人。
    但是，好景不长，在对方知道她所有过去的时候，她遭到了嫌弃……
    家暴、争吵，最终让这个姑娘放弃了那里的生活再次回到牛家庄。
    只是，再次回到牛家庄的牛三妹有些疯疯傻傻，她得了精神病。
    间歇性精神病。
    严重的时候，谁都不认识，好了的时候，她会常常喊她在婆家生下的小男孩名字。
    反反复复的病情，彻底毁掉了她的人生。
    牛三妹，这场换亲中最大的牺牲品，最终没有逃脱一场厄运，在她三十岁那年，因为疯疯傻傻走出了牛家庄，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说，看见她进山了，可能是饿了到山上摘果摔死了。
    也有人说，好像是被人贩子拐走卖掉了。
    总之，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