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不过一瞬。
    死后，前世今生所有的恩恩怨怨，对她而言，便再无了任何意义。
    正是因为，她经历过。
    所以，她知道什么叫做“生尽欢、死无憾”！
    她上辈子是带着深深的遗憾和怨念死的，这辈子，她再不能叫自己如上辈子那样。
    她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来得及和他说。
    “轰——”
    又一声震天巨响。
    漫天的火光似乎越来越浓烈。
    顾青萝眼眶里的泪水如豆子一般，一颗一颗地就往下掉。
    “爷爷！没时间了，你放阿萝出去吧！你总不能看着我带着遗憾过一辈子吧！”
    顾泰清双手猛地握紧。
    那句“你总不能看着我带着遗憾过一辈子吧”何其相似。
    许多被他刻意埋藏的事情，像是洪水一般向顾泰清席卷而来。
    叫他的双手，忍不住地发抖。
    顾青萝几步走到顾泰清的面前，重重地跪下：“爷爷。阿萝求过你一次，你也便答应我了。今天阿萝再求你一次，你就当孙女顽劣不堪，放我走吧……”
    顾泰清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而北城门的攻势却越来越急。
    顾青萝便是跪在这儿，也忍不住望向那个方向。
    顾泰清再睁眼，就看到她人虽在这儿，心却早就飞了。
    “罢了，罢了！”
    顾泰清一声长叹，声音里的苍凉直叫人心疼。
    “你走吧。”
    顾泰清终于松口。
    然后，他又从身后拿出一件外衣，递给她：“生死祸福，都是你自己的选择。爷爷，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顾青萝看着爷爷手中的外衣，心里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打了一下一般。
    她这样不管不顾地要去找他，甚至不惜让自己陷入险境也不退却。
    爷爷都还是替她着想，为她准备好了抵御严寒的衣服。
    顾青萝眼前一片湿润。
    她知道，爷爷心里应该很失望、也很难过。
    他看着她长大，虽不说对她有多大的厚望，但肯定也是希望她快快乐乐、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可她却辜负了他作为一个爷爷对孙女的最大期望。
    顾青萝重重地朝着顾泰清磕了几个响头。
    “爷爷，孙女不孝，或许这一走，孙女再不能承欢膝下，但您的恩德，阿萝永生难忘。但愿下辈子，阿萝不再做爷爷的孙女，再不叫爷爷这样担心难过……”
    顾青萝从地上爬起来，根本不敢多看爷爷一眼。
    只能埋头，朝北城门的方向跑去。
    她跑得很快。
    她奔向的，不仅仅是他。
    也同样是她两世所有的遗憾。
    她要将它们都抓住，再狠狠打碎，不留任何遗憾。
    等到顾青萝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顾泰清才叫下人将他的轮椅转了个方向，朝着大门左边的拐角处，唤道：“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拐角处很黑，很暗，没有一丝光亮。
    随着顾泰清的这句话，一前一后两道身影走了出来。
    终于，当天空即将东沉的月亮照在来人的脸上，下人才认出，这不是子荣少爷么？
    他们还觉得诧异呢，京城出了这样的事情，老爷又病得这样厉害，少爷怎么不在府中。
    他们问过几次老爷，老爷都只说少爷有事在身，暂时不能回来。
    可看这架势，或许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吧？
    顾泰清轻咳几声：“你们都退下吧，我有事和子荣说。”
    下人有些犹豫，毕竟跟着子荣少爷一起的还有一名陌生的女子，虽然那人长得和皇后娘娘有几分相似，但他们还是担心就这样离开了，会不会老爷有危险。
    顾泰清却执意叫他们都离开，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陆子荣的脸上：“子荣在这儿，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陆子荣听出了顾泰清的话里有话，也开口：“你们放心吧。”
    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丢给了他们：“将这药瓶里的粉末兑水划开，喂福伯他们喝下，一盏茶的时间就能醒过来。”
    下人们一听，忙拿着东西回到府中。
    陆子荣也给湘音一个眼神，示意她先退下。
    但是湘音却提醒到：“公子，你别忘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主人派人飞鸽传书，说情况紧急，叫少主无论如何必须尽快回去。
    陆子荣只冷淡着眸子，冷冷地扫了湘音一眼。
    湘音只能闭上了嘴，退了下去。
    顾泰清坐在轮椅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深邃的眼瞳缩了缩，终是开口问：“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陆子荣？还是北燕的二皇子太史尧？”
    陆子荣没有回答，只握紧了双手。
    顾泰清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其实他一直都不是很确信。
    但他感觉得到，陆子荣一直都要瞒住什么事情。
    前段时间，顾家在北燕的探子传回来消息，说北燕的皇帝高调宣布，自己失散多年的二皇子找到了。
    他当时就立马想到了陆子荣。
    当年，他就是在北燕边城捡到了还不过七八的他。
    同时还捡到的，便是一枚用北燕文字刻下一个“尧”字的玉佩。
    顾泰清很敏锐，知道这玉佩肯定大有来头，便一直将那杯玉佩小心藏好。
    可前段时间，那枚玉佩却不见了踪影。
    他便有了这样一个大胆的猜想。
    竟被他猜中了。
    “其他人知道么？”陆子荣有些警惕。
    毕竟，他暂时还不想让过多人知道他的身份。
    顾泰清摇头，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虽然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来头不小，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就要替他保密。
    顾泰清看着陆子荣，又说：“你今天来这儿，应该是想带阿萝走吧？”
    再次被人戳穿了心事。
    陆子荣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拿捏住了要害一般难受。
    顾泰清却笑笑：“你无须紧张，我只是和你好好说说话罢了，你我似乎已经很久未有机会好好聊聊了。”
    陆子荣抿了抿唇，面对这样一个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好。
    终于，思索了良久，陆子荣才开口：“爷爷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