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何连顺利地又一次蹭到了封天麟的大床上。
    “今天皇后提起我爹娘了。”封天麟倚在床头，一边慢慢擦拭着紫云枪一边跟何连轻声交谈。“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爹娘的死没表面上那么简单。”当皇后提起父母的事，老皇帝的确面不改色，可他后面发怒时的那一句“和你父亲一样”却总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老皇帝这些年几乎从不提及他的父亲，毕竟从前镇远侯如日中天时那是个不小的隐患。可这些年他时常以长辈的姿态同他讲话，毕竟父亲从前年轻时也是皇帝麾下的少年将军，却从不提起父亲，不提起皋兰山的事。
    如果皋兰山的那一次战斗与老皇帝无关，他没有必要这样讳莫如深。
    “五年前在皋兰山，哥哥不是亲自去那个村子查探了么？”何连眯着眼睛看他，“那一次有没有什么线索？”
    即使是当年蓝石楠最亲信的人前去查探了，不可能还有什么遗漏的线索，但封天麟还是想亲自看看。那个村子就如陈末所言，坐落在靠近山顶的一处温泉旁边，若不是那里风雨也无法抹平的烈火的创伤，当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萧擎下令毁掉这里的时候，大概是忘记了往日在这里度过的时光吧。
    在焦黑颓败的房舍中，小侯爷找到了最高大的一间，那时大祭司世代居住的屋子，里面倒是没什么东西，应当都被萧擎取走了。封天麟就把陈末带来的一些随身的东西 放在了屋中供奉先祖的神龛，又用陈末留下的匕首削了一个牌位立在那里。
    蓝秋娥的尸身就是在大祭司的房间附近的一个小山洞里找到的。那个山洞里还有很多村民的尸骨，基本都是属于祭司的，他们在这里保卫着宝藏的钥匙，但最后还是没能抵挡住十三部的铁骑。
    当时天气炎热，他们不得不将尸身火化带回神都，所以许多关键的证据都遗失了，并不能反应当时的情况。而且刘将军曾经问询过幸存的村民，他们对宝藏的事一无所知，而且当时山洞里所有人都死去了，这件事就彻底成了永远的秘密。
    如果当时发生了激烈的战斗，那么总会有人见到父亲是怎么死去的，尸体也不可能就此失踪。因为十三部有信仰，只要人死了尸体就是神圣的，哪怕是敌人的尸体也不能亵渎，所以十三部对父亲做了什么，可能性太小。
    而皇帝在最初的怀疑之后，也接受了封天麟伪造的封季远的尸身，小侯爷不相信皇帝没有暗中派人来调查，也不相信如果真的查出了什么皇帝就会放过这个彻底按死他的借口。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皇帝策划了一些事情，但结果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又鞭长莫及无法改变，所以干脆装作无事发生。
    时隔多年，封天麟好像一直被蒙着的双眼的布被揭开，他看见了一些模糊的真相。
    虽然只如同管中窥豹，但好歹不再眼盲心瞎。
    这种种推测在他脑中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他面上却不显，只替已经睡熟的何连塞好了被角。紫云枪被搁在床头，枪尖在从窗纸漏进来的朦胧银光中闪闪发亮。
    就像从何连领口中滑落在枕畔的那枚枪头一样。可以看出何连对待这个礼物是多么精心，五年来枪头一丝锈痕都没有，光亮如新，可见时常被打磨擦拭。封天麟侧躺下来，捏起那枚吊坠在指尖细看。
    何连撒梦症似的，呓语两声，忽然就张开掌心握住了小侯爷拿着吊坠的手。
    封天麟躲闪不及，又怕吵醒他，想要轻轻挣脱，结果何连不仅捏得更紧，还把那只手往胸口带，最后他的手被迫紧紧贴上了少年火热结实的胸膛，因为睡前乱动，这胸口的衣服敞开了些，露出小半片浅浅的小麦色皮肤，他的指尖正抵在上面。
    感觉那处指尖像火烧一样，封天麟顾不了那么多，猛地把手抽出来，然后侧过身屏住呼吸看何连的反应。
    何连手一空，他摸索两下，将方才重新落回枕上的吊坠抓住，咕哝两声，又陷入了安眠。
    这是第一次，封天麟意识到何连已经是一个接近于男人的存在了。有完全不输弱冠之人的强健体魄，眉目坚毅俊朗，个子也比他高出了半个头。
    何连是个男人，而不是七年前那个瘦小的别扭小孩。
    或许对其他人来说和自己的弟弟睡在一张床上并无不妥，但封天麟很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这五年来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情去寻找一段几乎不可能维持下去的关系，往事已经不可追忆，现在也没有可以将整颗心托付的的存在。
    至少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
    正沉思着，旁边的少年又动了起来，这一次大概是睡舒服了，长手长脚直接撂在了封天麟的脖颈和腰间，一声闷哼之后，可怜的哥哥成功被一只写作弟弟读作大狗的动物裹在了怀里。
    从前何连小小的一只，身上又热乎乎的，封天麟经常睡着睡着就把小孩抱在胸口，导致小孩早上起来就一副被蹂躏坏了的样子，气鼓鼓皱着眉头用谴责的目光瞪他，他就大笑着扑过去把小孩的头发揉成鸟窝。
    当然之后他必须用更长的时间把小孩折腾到打结的头发梳顺。何连在这种时候常常保持着安静，头发被扯痛了也不会出声。
    如今封天麟算是知道了什么叫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被整个人抱住实在有些过于亲密了，不是对于哥哥和弟弟，而是对于一个独身已久的断袖和一个皮相身材都是极品的少年。
    他一边谴责自己的想象中竟然用这种话来形容何连，一边承受着整个侧脸贴在年轻的肉体上的奇怪感受。
    这不对，他拼命告诉自己，可这种感觉非常，非常好，他觉得十分安稳，可心却又忍不住跳得飞快。没有人能拒绝这样可爱可亲的孩子，拒绝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向自己求情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