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末醒了之后就一直盯着何连连看。
    何连连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悄悄往封天麟身后退了半步。
    “没想到天下人渴求的仁道之剑竟在一个孩子手里。”陈末叹息，“真是世事无常。”
    “我也不知道那个严先生为什么要让我拿着这剑。”何连连回想起在黑月寨和严先生顾思南还有那些土匪待在一起的短短数天，“他行为作风处处透着诡异，还在我身体里种了蛊。”
    “对了，陈叔对蛊了解颇深，不知可听说过独情蛊？”封天麟赶紧把躲在背后的小孩拽出来，“陈叔帮忙看看吧，这孩子被人下了独情蛊的母蛊。”
    陈末奇道：“这就怪了，你们是怎么知道他被下了这种蛊的？这种蛊极其罕见不说，在身体里也是全然无害，别说诊脉，就算是把他生剖了在血脉中一寸一寸地找也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正风在一旁道：“追杀他的人的刀还没砍到他身上就炸成了血雾，连着炸了几个。”小孩一身血糊糊的样子至今还历历可见，“我也只在奇门诡术的典籍上见过描写这种场面，才大胆猜测。”
    陈末盯着他看了一会，正风坦然与他对视，封天麟左看右看，心思还挂在小孩的情况上，追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解蛊么？”
    “这蛊对你无害，下蛊的人一定觉得你有利用价值，所以他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一定会护住最后一个被种了公虫的人。”陈末神色淡然，“这种蛊世所罕见，原是南疆蛊门天才养出来用以控制教众的，这蛊的制作方法失传已久，非要蛊术大师沥尽心血才能养成，其价值不亚于半座城池，无论是谁给你种了蛊，都不会随随便便就让你带着这蛊死去。不过这位正风小哥年纪轻轻就见识广博，我着实没有料到。”
    从前何连连身如柳絮飘萍，自觉命不足惜。他几次想过自尽，只是不忍其他被种了公虫的无辜的人因自己的怯懦逃避白白死去。后来在侯府，受大家照顾，心中有了希望盼头，就不想死了，想好好活，守着对他好的人。
    “既然性命无虞，就不需要担心的，再纠结也只是徒增烦恼。”封天麒拿起湛卢，“这东西放在侯府并不安全。”
    “当今大庆以仁道治国，君王自称仁道表率，湛卢正是他彰显德行的最佳道具。”封天麟最懂那老皇帝的龌龊心思，“若被人知道侯府里藏着这剑，便是想谋朝篡位的铁证了。”
    何连连一下子紧张起来，“这剑会带来这么大麻烦？”
    虽然他经受重重危险皆是因为这把湛卢，但他仍然真心喜爱着这把剑，每晚都要用干燥软布细细擦拭。每当这时，他心里就非常安静平和，好像剑在陪伴他一样。
    但若是这剑会给封天麟带来危险，让本就风雨飘摇的侯府雪上加霜……
    小孩脸色煞白，封天麟一下子后悔把话说这么重了。
    何连连已经向着陈末问：“天下如此之大，总有仁者道行足够持有这把剑，我只是个普通小民，怎么担当得起这样的责任呢？”
    看见小孩吓成这样，封天麟正要安慰。
    陈末忽然道：“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仁者能够资格持有这把剑呢？”
    何连连张了张嘴，想一想，又说不出话来。
    封天麟恍然大悟。是啊，“仁”有什么具体标准么？是乐善好施？是兼济天下？“仁道”无形无质，只在人心。
    “若一个人认为自己是在施行仁道，并且认为自己的道行配得上这剑，那他就已经背离了真正的仁道了。”陈末把剑重新用布细细包裹好，交给何连连，“都说仁者见仁，但还有一条，仁者不见己仁，方为仁道。”
    何连连似懂非懂，封天麟拍拍他的发顶，“既然这剑选择了你，那就是命运的安排，非人力所能更改。”
    大家都围过来宽慰何连连，只有封天麒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
    耶律钧德在幽州境内被杀，死得离皋兰山不足百里，仿佛公然挑衅一样。
    十三部落一下子炸了。
    耶律达拉痛失唯一的弟弟，此刻跪在汗主大帐前，求汗主让他领兵攻入大庆境内复仇。
    萧擎以手支颌，倚在虎皮王座之上，“耶律达拉？不见。他们兄弟俩都是废物。”
    大祭司就这样消失在大庆境内，他还以为陈末会回到村子，可村子刮掉一层地皮也不见这人。
    说不定已经死了。
    萧擎猛地攥紧了王座的扶手，“陈青呢？把陈青给我带过来。”
    旁边的宰相元岱劝道：“陈青好歹是功臣之子，汗主还是宽仁待下为好。”
    萧擎冷笑道：“不过一个小小遗孤，我已经把他嘴里的东西榨干了，杀了便是。”他缓缓精神，长舒一口气，“无论如何，都要先找到大祭司，其他事才能打算。”
    过了一会，有人来报，“汗主，陈青已经在狱中咬舌自尽了。”
    萧擎却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眉头也舒展了，“去把耶律达拉带进来。”
    耶律达拉一进大帐，纳头便拜，“汗主，大庆人杀我十三部落的使臣，等同于撕毁条约，请让我带兵攻打大庆境内以示震慑。”
    萧擎缓缓摩挲着一只小巧的银酒壶，“耶律达拉，我没想瞒着你，你应该知道你弟弟究竟是怎么死的。”
    “对汗主不忠不敬，妄图欺上，他死一万次都不足以向汗主谢罪。”耶律达拉面不改色，“能为汗主的大业献出生命，是他最高的价值了。”
    元岱悚然变色，这人竟然在知道是汗主逼杀亲弟之后还如此镇定效忠，可见心性何等冷血狠辣，“汗主，这……”
    “那你去吧。”萧擎忽然笑了，嘴角的弧度里是漫天腥风血雨，“给你五百骑兵，足够你像宰羊羔一样杀掉大庆那些废物了。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