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顶闻珑淡淡应了一声。
    “你知道？”单八宝斜眼看他。
    顶闻珑没有否认，“正常来说，他不是妖族，本不应该活那么久，现在又将全部妖血剔除，成为纯正巫族，所以现在只剩下二百年的寿命。”
    “那蝶儿……？”单八宝愣住。
    “蝶儿虽然沉睡了这么多年，但她的身体一直被某种能量滋养，神魂封印没有损耗，而且这也是另一层保护，她至少还有万年寿命。”
    顶闻珑俯身摘下一朵花，将上面的雾凇去掉，淡蓝的花朵生机勃勃。
    单八宝现在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有办法么？我们空间里还有很多灵植和丹药。”
    顶闻珑没有说话，只是揉了揉她的头。
    单八宝眼神暗淡一瞬，她知道巫蜂这种情况不是丹药可以解决，喃喃道：“二百年……太短了。”
    两人采了一捧花，单八宝准备将它们拿回去装进花瓶里，再给蝶儿送过去。刚把花装好，便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正是她。
    蝶儿醒来当天一行人便回到兽人城，她们这段时间相处的非常好，已经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顶闻珑以为她们又要说些女孩子间的悄悄话，正准备出去给她们腾地方，被蝶儿阻止。
    “我是来找你们帮忙的。”她轻声道。
    单八宝和顶闻珑面面相觑，他们都从蝶儿的眼中读出‘孤注一掷’四个字。
    “坐下说吧。”单八宝想到某种可能，勉强笑道。
    “我……”入座后，蝶儿刚要开口便被单八宝打断，她拿出一盘灵果，并着其它吃食，又给她倒了一杯茶，热情道，“尝尝，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呢。”
    一个月以来，她待在兽人城没什么事儿，从空间里翻出来不少有的没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练习了下厨艺，没想到还挺有天赋。
    蝶儿无法拒绝，只能先喝口茶，吃了一个灵果，又尝了几口点心。
    在单八宝还要劝着她多吃点时按住她的手，柔声道：“你不可能一直拿这些东西堵住我的嘴呀。”
    单八宝微微低头，被按住的手缓缓握成拳。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蝶儿轻笑，“这样也好，否则我还不知道要怎样开口呢。”
    她是一个非常温柔和善的姑娘，与整个兽人城其他女孩的彪悍作风格格不入，也正是因为这份温柔让她十分受欢迎。
    即便是单八宝都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我希望你们可以帮我剔除妖族血脉。”她单刀直入。
    “蝶儿……”单八宝尽管早有准备，真的听到这句话时还是不想接受，“巫蜂的事儿还没到绝境，二百年的时间，或许等一等就找到办法了呢？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蝶儿面色非常平静，“我想了许久，不是一时冲动。”
    “你也知道他现在是纯血巫族，即便我和他在一起，生下的子嗣也是巫妖混血，可如果我也成为巫族，那么我们的孩子必然是纯血。”
    这个理由在单八宝这里完全不成立，“即便你们的孩子是巫族那又怎么样？他们迟早要和其他兽人通婚，他们的孩子依旧是混血。”
    蝶儿没有反驳，只是柔柔地看向她，轻声道：“你知道这只是我的借口，说服你、说服阿峰的借口。”
    单八宝狠狠闭了闭眼，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么滑稽、一戳就破的借口除了骗自己又能骗得了谁。
    说到底，蝶儿不过是不想独活，她知道直接说出来巫蜂肯定不会同意，不如拿‘大义’和‘奉献’做借口，让巫蜂心里好过一点。
    可是巫蜂真的会如她所愿么？
    “我不同意！”
    门一把被推开，巫蜂气喘吁吁站在门口，他上前几步将蝶儿搂进怀里，重复道：“我不同意。”
    “巫族早就没有了，我根本不在意！”
    单八宝对顶闻珑使了个眼色，小声道：“你叫来的？”
    顶闻珑点头，伸手将她拉出房间。
    “我觉得这种事还是让他们两个人说清楚比较好，我们毕竟是外人。”
    单八宝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沉默片刻，她再次开口：“你说，巫蜂会同意么？”
    顶闻珑没有回答，反问道：“如果你是蝶儿，你会怎么做？”
    “和她一样吧……”她叹息一声，正是以为如此她才无法拒绝蝶儿，因为她懂她的想法，也理解。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同意。”顶闻珑将单八宝搂进怀里，“我很自私，宁愿让你和我一起死，也不愿意让你独活于世。”
    “嗯。”单八宝双手搭在他的腰上，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我喜欢你的自私。”
    活着固然很好，但被单独留下的那个人余生，拥有只剩痛苦的回忆。
    他们静静拥抱，享受片刻温馨。
    房间内，在怎样都无法让巫蜂改变想法后，蝶儿幽幽问道：“你在我沉睡的那些年，独自活着的时间里，觉得幸福么？”
    “这不一样！”巫蜂反驳，“我那时候是被困在地下牢笼，不得自由。可没有人困住你，你可以去看花、看树、看山，养小动物，我们的后代会照顾你，幼崽在你膝下承欢，你不孤独。”
    蝶儿握住他的手，“那时的你知道我还活着，你身体被禁锢，心却没有。你坚信自己会救出我，我们有团聚的一天。”
    “可我呢？那时的你已经不在，我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念想，剩下的只是一副身躯，禁锢自己的行尸走肉。”
    “你想想，如果在一开始我不是沉睡而是消亡，你会怎么样？”
    巫蜂沉默，若他不知道蝶儿活着，恐怕他早就疯了或是自我了结。
    蝶儿与他四目相对，“我听八宝说过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虽然不是很适合用在这个场景，但确实是这个意思。”
    “你让我想想……”巫蜂站起身，“让我想想。”
    这是他第一次丢下蝶儿独自离开。
    单八宝和顶闻珑看着他旋风一般掠过他们，转身进房间找蝶儿，发现她十分淡定地在喝茶。
    “他同意了？”单八宝诧异。
    “没有，”蝶儿摇摇头，“不过他会同意的。”
    巫蜂这一躲就是七天，谁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跑去哪里，七天后的清晨，他带着蝶儿敲响单八宝家的门。
    看到他们一起出现在家门口的那一瞬间，单八宝和顶闻珑知道蝶儿赢了。
    在蝶儿剔除妖血前，她笑着安慰神色紧绷的三人，“其实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就像八宝之前说的那样，还有二百年的时间，如果在此之前没找到续命的办法，那我和阿峰死同穴，若是找到了，我们便能活下来，不管生死，只要始终在一起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说完她微微合眼。
    全部妖血剔除后，蝶儿将血团交给单八宝，“我是金翅蝶一脉，虽然比不上噬灵蜂的威名，但也曾称霸一方，如果发现我族还有可造之材就把这妖血给它提升血脉，这些足够它返祖。”
    单八宝和顶闻珑震惊，两人都没想到这么柔柔弱弱的蝶儿居然是金翅蝶，这个种族用翅膀做武器，无坚不摧，听说连神器都能割断。
    她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单八宝捧着两团血，颜色深一些的是精血，浅一些的是普通妖血，将妖血妥善保管在空间里，关心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身体难受么？”
    “不错。”蝶儿不是逞强，而是吃了他们给的丹药，真的感觉挺好。
    “对了，我觉得你可能需要这个东西。”她摊开右手，上面出现一个金色的菱形物品。
    “这是……”单八宝一开始觉得不可思议，将它拿到手之后，居然真的是自己想到的那样东西，“‘金母’？”
    蝶儿笑着歪歪头，“我曾听阿峰说过你们在找五行之母，这个应该就是。”
    单八宝和顶闻珑之所以在第四层逗留这么久，根本原因是这里还有最后一件通关道具——“金母”。
    他们一开始也不知道，按照之前的经验每一层只有一个五行之母。
    在蝶儿醒来之后，两人原本打算用白鹿送的‘土母’离开第四层，前往最后一层也就是第五层，却发现‘土母’无法带他们离开。
    不可否认，那一瞬间，单八宝心里是有些慌的。
    后来还是顶闻珑想到她和巫蜂签订的契约，契约中表明巫蜂需要帮助他们找到第四层通关道具，如果第四层的通关道具只有‘土母’的话，他们之间的契约完成，应该已经消失。
    可事实是，单八宝还能明显感应到契约的存在，也就是说，第四层还有一种通关道具，五行之母最后一种——‘金母’。
    顶闻珑和单八宝将整个第四层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丝毫有关‘金母’的线索，没想到居然在蝶儿这里。
    单八宝看着‘金母’愣愣道：“你从哪得来的？”
    蝶儿一派天真，笑眯眯回答：“这是我们金翅蝶王族的力量本源呀。”
    她将妖血剔除后连金翅蝶都不是了，留着力量本源也没用。
    单八宝：“……”
    心情复杂，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不过找到‘金母’她还是挺开心的。
    蝶儿虽然活蹦乱跳，但毕竟失去一半血液，巫蜂强制让她在家修养，这段时间单八宝没事儿就来陪她，顺便炼制一些丹药留给蝶儿和巫蜂，尽量延长他们的寿命。
    至于顶闻珑，他不知怎么突然对巫族铭文感兴趣，每天都去找巫蜂学习。
    当蝶儿再也憋不住想要出去玩，巫蜂终于松口，确定她身体无碍。
    单八宝和顶闻珑在这时提出告别。
    狮雅趴在单八宝肩头嚎啕大哭，单八宝哭笑不得地劝道：“好啦好啦，我一定会回来的，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去其他层看看，去外面看看，这又不是永别。”
    “你、你一定要说话算话。”狮雅哽咽道。
    单八宝揉乱她的短发，“我保证。”
    “记得带上我和阿峰，”蝶儿在一旁凑趣，“而且你可得快点呀，不知道第五层和第四层的时间流速是否想同，可别一个没注意，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和阿峰已经死了。”
    单八宝：“……”
    她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把她曾经的柔弱美人还给她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剔除妖血的缘故，蝶儿的性格越发活泼，看来曾经流传的‘金翅蝶都是一群装柔弱，扮猪吃老虎的家伙’并非不是毫无道理。
    “我只是实事求是啊，想听好听的，你家阿珑说的还不够么？”蝶儿吐了吐舌头，笑眯眯的。
    “闭嘴吧，你个促狭鬼！”单八宝捏了捏她的脸，笑骂道。
    巫蜂将一本册子递给顶闻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学习巫族知识，你有你的理由，我不多问。只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把它传承下去。”
    在蝶儿也只剩下二百年寿命之后，巫蜂彻底看开，或许巫祖当初说的‘巫族的荣光’指的不是血脉，而是知识。
    血脉总有断绝的一天，知识却可以永远流传下去，只要有一个人使用巫族铭文，那么巫族就始终存在。
    顶闻珑接过册子，他没有做出什么保证，只是对着巫蜂行了一个半师之礼，巫蜂坦然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