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沉默着，他的指尖是颤抖的，眼神是躲避的，嘴里吐出来的话，也充满了让人无法相信的虚假：“我……后悔了的……”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扒开灰烬以后，被烧的跟焦炭一样的女儿，可是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的儿子没有事。
    毕竟儿子是他的命根子，而女儿呢，迟早是要嫁给别人家的，是别人家的人。
    儿子要是死了，谁也不知道他老婆还能不能生出第二个儿子，女儿如果要是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越来越心安理得，甚至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无比英明，因为那个时候家里太穷了，养一个小孩子已经很费劲了，更何况养两个呢？
    女儿的意外死亡，反而减轻了他们的负担。
    不止是他，他的妻子也是无比庆幸的，甚至会把这种庆幸挂在嘴边：“还好我们的儿子没有事，真的是老天爷保佑。”
    女儿呢？他们所有人都选择性的忘记了自己的女儿，甚至在以后的生活中，逐渐的抹去了那个女儿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再也不曾提起她，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所以哪有后悔呢？根本就没有过。
    我看的比谁都清楚，心也就比谁都痛，女儿和儿子难道不一样吗？为什么要这样区别对待，仅仅是区别对待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女儿的性命都可以罔顾，就好像死掉的不是女儿，只是小狗小猫一样，就算是小狗小猫，养久了都会有感情啊！
    换作是我，我都没有办法原谅这对父母，就算你们当时没有力气再去救一个人了，那么在逃离现场以后，有力气去求救，为什么没有力气顺嘴提一下还留在火场当中的女儿？
    等到整个屋子完全被烧没了，才想起你们还有一个女儿吗？
    小鬼的血泪已经慢慢止住了，它好像已经逐渐镇定下来，没有最开始那种情绪波动了，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它，只能站在后面攥着拳头生闷气。
    中年男人很无耻的道：“我后来后悔过很多次，但是当时是真的没有办法，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救你啊，毕竟你是我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也不管我现在插嘴合不合适，愤怒的道：“哦，那你当时求救的时候，为什么不跟其他人提，你女儿还在火场当中？据我所知，最后还是你的邻居提起来你还有一个女儿没有找到吧！”
    是的，是村子里合力灭了火以后，他们都已经被送进了医院，才有一个邻居提起，这家子还有一个女儿，怎么没有看到。
    有些人勇气比较大，闻言刨开了还散发着热度的灰烬，最后在灰烬里找到了小鬼的尸体，它就趴在门槛前面，指甲已经完全折断了，地上还有它抓出来的血痕。
    一个小女孩，被活活烧死，那种痛苦可想而知。
    连围观的那些群众都看得心酸不已，热泪盈眶，而这对父母呢？他们当时在干嘛？
    “我……我当时昏迷了啊，根本没有来得及说。”中年男人支支吾吾好久，才找到了一个借口，我冷笑一声：“那在医院当中醒过来以后呢！”
    中年男人再也说不出话了，我继续道：“需要我给你补充吗？你的儿子年纪比较小，被烟呛了以后情况有点不好，就在抢救，你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儿子，完全忘了还有一个女儿吧？”
    是的，就是这么可恨。
    我看过小鬼的记忆，它不肯把火场里的那些分享给我，说那些记忆太过痛苦了，我看过会很难受，甚至会影响我的神智，只是把后续它作为鬼的时候，看到的一些东西告诉了我。
    这已经足够让我气愤到快要崩溃了。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呢！
    “儿子和女儿不一样吗？都是你的孩子，除了性别不同，还有什么不同？女儿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我很没有办法理解这种人，因为男孩子可以给他传宗接代，女孩子不可以？
    那他们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所以必须要生个儿子，来继承他们家‘优良’的基因？
    可笑至极。
    “当然不一样！女儿养了也是给别人家养的！”说完以后男人就后悔了，他大概是怕刺激到小鬼，脸色更加惨白了。
    我都气笑了：“那你这个儿子很优秀喽？”那辆车子应该要花十几万吧，十几万足够翻新一下家里的房子，盖个体面的二层小洋楼。
    可是现实呢？他们家还是住着普普通通的瓦房，普通到相比其他人家，都有一些寒碜，父亲穿的是十几块钱的地摊货，儿子穿的是几千上万块钱的牌子。
    一般人这个时候应该在工作吧？可是他们的儿子呢，开着车四处闲逛，据说是要去ktv的，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还特别能败家。
    这就是他们拼了命也要保住的儿子？
    中年男人不说话了，大概是被我戳中了他的痛处，按照青年的年纪，他现在应该刚刚大学毕业，然后就整天呆在家里啃老，呵，真的是个好儿子呀……
    那个青年已经完全呆滞了，死死地盯着小鬼，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他年纪还小，根本就不记事，小鬼死了以后，家里人也再也没有提过，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曾经还有一个姐姐，死在了火海当中。
    而且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颠覆了他的世界观，要知道他是从来不信鬼神的，可是现在有一个活生生的鬼，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青年双腿都在哆嗦，差点儿尿裤子了：“有……有鬼啊！”
    他声音尖锐，简直到了有点刺耳的地步，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给我闭嘴！”
    大概是我看起来太凶了，他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我看了看小鬼，把我想说的很多话都咽了下去，我很想为它出头，可是它现在需要的不是我帮它出头。
    它只是想了结自己的执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