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不收留他，那他就去做污点证人，把这些事全部抖出来，大家一起翻船，闹得鸡飞狗跳就成了。
    冴岛玖生真是要输给他了：“你真要这么做我也没有办法，但是这个地方不安全，我得送你去其他更安全的地方……”
    这个地方，说不定情报部门都要知道了。
    要是林燃松个口的话，他们肯定会直接查这里。
    叶尘秀就知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他肯定会顺着他的意思行事了。
    “你放心，我对你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威胁性，多给我点信任好不好？”
    他的目标，大概只有一个。
    那就是林燃。
    其他的，他都没有兴趣。
    冴岛玖生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也懒得去管他。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冴岛麻里的任务要结束了，应该回来了。
    他想了想，说：“我先处理路希维德的事，将他送回研究所，然后安排你去更安全的地方躲着，等天亮，我还要去接麻里酱……”
    路希维德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
    从人类的角度上来说，这么做是在透支他的生命。
    不过，他自己都没有说什么，他一个外星人，又什么好说的。
    契约者都是铁人来着的。
    ……
    1区主城区的夜晚，灯火明亮。
    整个主城区范围内，空气都极其清新，氧气充足。
    虽然没有随处可见的绿色植物，但是却谜一般，令城市中的人心旷神怡，这一点，与副城区相差甚远。
    地球的资源早在多年前就接近枯竭了，好在，濒临灭绝的人类，迎来了科技之光，人类创造了无数种资源替代品。
    然而，回望数百年前，如今的世界，真的更好了吗？
    在亚太区主城区之外，如同垃圾山一样堆积的集装箱房子，所谓墙壁只有一层金属皮，数不清的人，还生活在仓库一样的地方，生活在破旧老爷车里，生活在淘汰掉的火车车厢里……
    这都是……
    因为，战争……
    战争，使得人类的文明倒退。
    卡拉法尔望着主城区内，到处闪动的电子屏幕，脑子有些混乱，他第一次开始怀疑，为什么他的降生，是因为这种几乎要没救的文明呢？
    他的出现，果然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吗？
    人类世界之中，仍然存在着希望，然，这一份希望，又有多大的力量呢？
    他不是神，面对庞大的文明体系，他力所不能及。
    卡拉法尔在主城区内搜索了很久，很快就找到了无暇被关押的地方，地方并不大，在主城区内一条人工河里，周围设置了很多屏蔽装置，可惜对他没有什么效果。
    整个河底监狱，遍布无死角监控设备。
    过于依赖机器设备，并不是一件好事。
    设下多少道防，对他来说，似乎都无关痛痒。
    这里关押的是整个亚太区内，待审讯，或者审讯中的契约者，以及逆反契约者。
    无暇在二号。
    ……
    东方倩并不想放弃解读无暇脑子里的东西。
    可她一直做不到，也不好老待在这里了。
    她走了之后，也没有其他人来审讯无暇。
    无暇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穿着类似于防化服之类的衣服，闭着眼睛，感受着冰凉的液体，缓慢地流淌入自己的身体内，也许是葡萄糖，还有微量的镇定剂，或者是其他的药物。
    总之，他们不会就这么让她死掉。
    伤势恢复得很慢，痛感也不强烈。
    她算过了，大概四个小时的样子，会有人过来给她换药，从她醒来开始，已经换了好几次了。
    也就是说，算上昏睡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
    现在的话，短暂的几天，可以发生很大的变化了。
    不知道，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
    无暇的脑子里很多频繁地出现熟悉的人影，那时，季白霜，林燃，叶尘秀，还有微笑着的卡拉法尔……
    滴——
    答——
    身后的输液管内，缓慢地落下了一滴药液。
    没有任何声音，但她，却察觉到了端倪。
    无暇睁开眼睛，面前一片黑暗。
    仅有的灯光，是与设备连接在一起的椅子的光。
    微弱的光芒之下，隐约立着一道人影。
    她的伤势没有恢复，视线也有些模糊，可她确定，周围有人。
    这是她的直觉。
    无暇动了动脖子，牵动了身后的几根细小的管子。
    “谁？”
    黑暗之中，他眉头紧蹙，看着如今的她，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蹲在了她面前，手指轻轻搭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我带你离开这里，我现在就带你走……”
    长期的静脉注射，几乎让她整个手臂都僵住了，这些人明知道会这样，却不肯好好治疗她身上的伤，他们在用药物控制她的自愈能力，摧残她的身体。
    听到熟悉的声音，无暇一阵恍惚。
    他、他已经，没事了么？
    “卡拉法尔？”
    如果她听到的声音是真的，那么，路希维德就是成功了，神矩已经修好了？
    卡拉法尔的声音略显颤抖：“他们，怎么可以故意摧残你的身体……”
    无暇的手背上，隐约有温热的气息传来，她知道他想干嘛，他想帮她疗伤，并且拆掉她身上的设备。
    她抬起手，按住了他的手：“你别乱动，我没事，目前恢复的速度还可以接受，你不要插手，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你怎么过来呢？”
    卡拉法尔说：“没事，监控已经坏了，估计正在忙着，没有时间管我们这边，你身上的伤口缝合很粗糙，会留下疤痕的……”
    无暇很是漫不经心：“留疤就留疤，不差这几道疤，你没事就好，你能回来比什么都重要，我这边还好，他们找不到什么证据，毕竟我也没有做出反叛的事。”
    这种情况下，还因为一些小事离开这里，被发现逃走之后，可就麻烦了，几乎等于坐实了她逆反契约者的罪名。
    卡拉法尔有些不甘心：“你这是在帮他们说话吗？你明知道，他们都不相信你，正是因为不相信你，所以才关押着你，用药物控制你恢复的速度，你为什么，还要忍着？”
    无暇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像是无奈：“质疑，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的，最重要的是我自己，我得明白我自己在干嘛，如今的结果，在我看来已经很好了，对我来说，醒来之后能够听见你的声音，就很幸运了……”
    卡拉法尔想到之前的事，更是难以理解与接受。
    这么多年来，她从来都不去为她自己解释吗？
    她就是因为从来都不去解释，从来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才会让她自己，被那么多人误解。
    “也许，舍弃所谓的道德，信仰，你会过得更轻松，你可以不属于任何组织，你可以自由自在，你不必承受着那些人的白眼，不必承受着他们的嫉妒，不必在乎其他人的审判……”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说这种话。
    无暇的内心有些惊讶，他竟然会和她说这种话，她一直以为，卡拉法尔是世界上最纯粹的希望，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丧的一面。
    不过，她还是挺淡然的。
    “时隔几年，我已经明白了很多东西，这次回来之前，我就想过我会遭遇什么了，我回来，便绝不会再重走老路，这是我的决心，再也不会放弃了。”
    卡拉法尔单膝跪在她身边，隐于黑暗之中，微微垂下了头，没有足够的光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隐约察觉到，气场有些冷。
    他沉默了好几秒，才说：“你想重新寻找希望吗？你想成为希望吗？你想代表希望吗？”
    这就是她要做的事情吗？
    这就是她沉寂几年，思考出来的结果吗？
    无暇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可她还是坦然地跟他说：“我看到了希望，决定去追寻希望，哪怕到最后一刻，也不会放弃希望，我不是什么英雄，但我愿意相信，这个世界，能够被拯救，也始终值得拯救。”
    卡拉法尔问：“就算只剩下最后一丝光，也值得拯救？”
    无暇应声：“是的，这是，你教我的。”
    卡拉法尔不语：“……”
    这是他教给她的。
    人类文明存在的意义与价值，不可用数据估量。
    所有的人类，都是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奇迹。
    哪怕，他们低能，恶劣，虚伪，利欲熏心……
    只要，还有一个人怀着希望之心，这份文明都值得被拯救。
    他又沉默了很久很久。
    良久之后，才开口说：“你说的对……”
    无暇的腿脚被束缚在椅子上，她只有手腕能勉强动动，于是只能小心翼翼地挪动手指，去碰他的手背，略显艰难地搭到他的肩膀上。
    她一动，身后的设备，似乎也发出了轻微的滴滴声。
    像是难以察觉的心跳。
    无暇说：“一切都会结束的，等我好起来，依旧还是那个心怀拯救世界之心的我，这是个伟大的目标呢，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样子，有些让他难受。
    是了，她有着属于她自己的责任，他也一样。
    她拥有的能力，是为了拯救而生。
    正如他的出现，都是为了这份苟延残喘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