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法尔不能确定，那些阴暗的想法，是不是他自己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些阴暗的想法，与他有所关联。
    当他看到有人用特殊的眼光看着他的时候，他就会不高兴，对所谓的人类文明大失所望，甚至会想要消灭掉他们。
    上次，看到那么多人，联合起来羞辱无暇的时候，他也很生气，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论坛上的人，要对无暇的生活指指点点？
    他的内心深处，无数次冒出来诡异的声音，杀掉他们，消灭他们，这些肮脏的人类……
    但他没有，也不能，他为了不让无暇担心，始终强行压下这种想法。
    可这一次，他实在忍无可忍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积蓄的一切都爆发了出来，平时不敢作声的人，见到她受了伤，一个个都冒出来了，阴损至极，人类的心思竟然险恶至此！
    他想要杀了他们，消灭这些人类，没有人可以阻拦他，谁也做不了……
    冴岛玖生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其实人本来就是这样，这个世界上哪里都有恶人，战争年代，可谓到处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物，任何人都有其内心的阴暗面，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做过太多好事。但我的心中，也有特殊的光，不仅仅是麻里，还有很多东西，对我来说都挺重要，我更愿意去相信美好的事物……”
    卡拉法尔低着脑袋，没有回话。
    冴岛玖生继续说：“麻里总是说，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她都愿意相信爱，我偶尔也会好奇，爱能值多少钱，比命还要重要吗？吃不上饭了，睡不好觉了，也还有心思去相信这种东西吗？后来才明白，爱有很多种样子，她看到新开出来的花朵都会笑，一只猫咪也能让她感受到生命的活力，最重要的是，她说，她珍视着对我的感情，哪怕我什么都不用做，她也会觉得快乐……”
    以前总觉得，人类总是享受着很多人爱自己的感觉。
    后来他才慢慢了解，真正快乐的人，更愿意享受真挚勇敢地去爱另外一个人的感觉。
    卡拉法尔苍白着脸色，抬眸看了他一眼：“你对麻里的感情，是不是，那种？”
    冴岛玖生的脸色顿时怪怪的，说道：“不要胡说，我们是正常的兄妹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听到的这些，都是人类创造出来的，那些如同奇迹般的词语，如同奇迹般的感情，都是人类体会到的，人类文明的伟大，不是在于人类本身有多高尚，而是在于，这一步一步走来，逐渐创造的各种奇迹。”
    事实上，他以前没有时间去思考这种问题，直到认识了卡拉法尔，才去研究了一些专业的学术论文。
    原初宇宙之光。
    人类文明之光。
    深入了解之后，他也明白了麻里的想法是怎么一回事。
    卡拉法尔怔怔地看着他，对他的意思，有所理解。
    他所热爱的，便是这样的文明之光。
    卡拉法尔犹豫了一会儿，从茶几底下翻出了纸和笔，蹲在了茶几边上，默默在纸上画了起来。
    冴岛玖生略显茫然地看着他。
    几分钟之后，卡拉法尔将画好的图案放在了他面前。
    图案上，似乎是一个特殊的菱形矩阵，不同的柱子搭建在一起，极为复杂繁琐。
    卡拉法尔问：“你知道dna吗？”
    冴岛玖生不明白：“嗯，不过，这和dna有关系吗？”
    “这是神矩，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dna，形状很复杂，我画给你看的是最简单的样子，这个神矩是双层结构，在我诞生之初，我抛弃掉了一部分，这一部分，就是安拉尔。”
    “然后呢？”
    “安拉尔与我，原本属于同一个生命体，只不过，他代表着阴暗面，他回到我的身体里，算是大势所趋，因为他一定会回来，必然会回来。”
    “嗯，生命的矛盾性……”
    “当初剥离神矩的时候，用的是原初宇宙之力，现在想要融合，必须要纯粹且完整的原初宇宙之力。”
    “你现在的状态，也就是说不可能有。”
    “没错，因为我的本意是舍弃阴暗面，一直不肯接受安拉尔，现在的局面，似乎也是必然的，神矩出现了很多断层，只要一使用自身的力量，就很容易波及全身。”
    冴岛玖生沉了沉脸，说：“你已经展示过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卡拉法尔有些无奈：“以路希维德的看法，是以基因研究的方式，进行融合，如果失败的话，要么拆解，要么以安拉尔的方式存活……”
    冴岛玖生皱了皱眉头：“为什么，安拉尔可以用破碎的神矩？”
    卡拉法尔说：“因为我死了，他就不算是完整的生物，他是力量本身，他不需要真正的神矩，也能使用光之影的力量。”
    安拉尔是阴暗面。
    他是只有阴暗面的存在，他不算是人，甚至算不上生物。
    他只要复制一个简单的模型，就能使用属于光之影的力量了。
    冴岛玖生半懂不懂：“所以，安拉尔是讲不通道理的？”
    卡拉法尔点头：“嗯，原初武器，人，神，原来我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我自己……路希维德所说的方法不一定能行……”
    他喃喃地说着话，继续在白纸上画着神矩的样子，隐隐约约中见到的光柱一道一道地交织在一起，迷了他的双眼，他不知道，最完整的神矩，应当是什么样子。
    画着画着，似乎莫名烦躁了起来。
    冴岛玖生看着他撕掉了手中的纸，脸色都变了，有些担心他突然又变成另外一个人，他要是再失控，他可拦不住他。
    他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说了一句：“你别画了，你这样我很害怕……”
    卡拉法尔怔了怔，手中的动作一顿，黑色的钢笔直接被折断了，浓稠的黑墨溅到了他的手背上。
    冴岛玖生的心跳都停滞了半拍。
    卡拉法尔垂眸：“抱歉。”
    冴岛玖生拿了纸巾递给他：“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我相信她，而你大概，比我更相信她。”
    他口中的她，是指无暇。
    只要无暇还活着，事情就永远都不会进入绝境，对他来说，无暇是特殊的救赎之光。
    永远。
    卡拉法尔没有再说话。
    冴岛玖生只好小心翼翼地帮他擦了擦手，也跟着沉默了起来。—
    “许小姐，真是没有想到，研究所的委托你还要亲自过来，不过仓库里面可能会很危险，你真的不要人陪同吗？”
    “没有什么好危险的，那些都是没有生命的武器，我又不会乱动，我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
    “好的，那我在外面等你，等登记好了之后，我亲自送你回去。”
    “谢谢。”
    “许小姐客气了……”
    战时废弃武器仓库所在的位置有些偏，许雅若过来的时候，整个地下仓库外面的运输车队，正准备离开，一切都井然有序，严肃认真。
    她的保镖以及车辆停在外面的空地上，在军方负责人的带领下，许雅若独自去了地下仓库里。
    事实上这里存放的武器种类很多，不仅仅是虫族抛弃的武器，还有一些古老废弃的旧武器，都各自分好了所在的仓库。
    人类与虫族交战时期，保存的残骸与旧武器最多，整个地下仓库内，温度很低，冷气嗖嗖，数不清的高大金属架子整齐摆放着，不同的东西放在不同的地方，外面都贴上了标签。
    许雅若并没有让人陪同，也没有人刻意跟着她，反正她只是以研究所的名义，拿一个不大不小的东西走而已。
    她拿出图纸，低头看了看，一路往小型武器以及残骸那边走过去。
    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放在角落里的一个特殊的金属柄，漆黑的金属柄像是一把特殊的钥匙，有她的半截手臂那么大，外表刻着复杂的纹路，清晰深刻，有如林立在金属外面的微小刀片。
    这个金属柄与图上画的差不多，安静地放置在一个木架子上，下面贴着标识。
    第二系冷兵器，虫族造变形金属。
    虽然图上给了其他的选择，不过她先看到了这个，索性就拿这个好了，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无暇要虫族的东西，但是她愿意相信她。
    说是相信无暇，倒不如说是，她愿意相信许雅瞬，看得出来，对许雅瞬来说，在无暇身上，他有所悔恨。
    许雅若很清楚，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性格的人，骄傲非凡，轻易不会将其他人放在眼里放在心上，尤其是女人。
    能够让他感到惭愧，或者说后悔的人，绝不会那么简单。
    金属柄没有包裹，看样子是可以直接拿的，标识也没有说不能碰，许雅若也没有怎么多想了，拿起笨重的金属柄，准备包起来放进包里。
    这个东西比她想象中要重一点，感觉应该有个十几公斤，她差点就拿不动了。
    放进包里的时候，刚松手，手指就被擦伤了，一时之间流出了一道血痕，几根手指指腹，都涌出了豆大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