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诸多想要言说的，此时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无暇犹豫了几秒，还是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要离开这里了，如果真的没有办法的话，她只能选择放弃。
    开心她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她不该去承受这些，无暇回想起开心说起那些话的表情，便深刻地明白了，很多东西她其实都知道，但是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江翰义给她取的名字叫开心，便是希望她一直开开心心，所以她为了父亲，从来都不去刻意铭记那些——她生活在一个人人自危的世界之中，不管是谁，都必须拿起武装获得微小的安全感。
    江翰义看着她：“既然这三十六剑器对你来说这么重要，你为什么要把它们卖掉？”
    从无暇的表情来看，她似乎是准备放弃了，她的确没有要伤害开心的意思。
    但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些帝王级武器都是无暇自己流放到黑市上面去的，当时还闹出了不小的轰动，市面上出现了一些仿造品，无暇卖出的价格应该也不高。他不明白，为什么无暇要把这些武器卖掉？
    无暇沉默了一会儿，满含无奈地说：“这是一件复杂的事情，或许人总是这样，一定要失去一次，才会彻底觉悟，才会懂得珍惜。”
    江翰义说：“你说，你找回这三十六剑器，并不是为了你自己？”
    无暇说：“我需要完整的帝王剑鞘，来尽我所能，守护这个世界，守护一切值得守护的东西……”
    这是她的觉悟，史前文明在指引着她的方向。
    江翰义听不得这些话语，顿时嗤之以鼻，满含不屑。
    “守护这个世界？你觉得契约者的存在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的吗？”江翰义问。
    无暇说：“有些人觉得契约者的出现是救赎，也有些人觉得是毁灭，可事实上，救赎与毁灭本来就没有清晰的界限，就好像光和影子一样，没有光也就没有影子，只要有光，就一定会有影，救赎和毁灭是同时存在的。”
    而她选择的路，是守护与救赎。
    江翰义仍旧不屑：“守护？你以为你能守护什么呢？你以为，你能改变这个世界吗？真正的拯救，结束一切痛苦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让史前文明彻底消亡，毁掉所有和史前文明有关的东西，史前武器，契约者，都该毁掉……”
    无暇垂眸，站定在他面前，再度沉默了起来。
    或许，江翰义说的是对的，终结这一切最好的方式，就是摧毁掉所有与史前文明有关的东西，她也明白，她是个人，她不能做到完全的完美，她也想不了那么长远的东西，她只能在当下，做好能做的一切。
    “你说的很对，可是有些事情，哪怕只有一点作用，都得有人去做，我先走了，我不会去伤害开心，以后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祝愿你们能继续这样相依为命快乐地生活下去。”无暇说。
    她缓缓说完，转身往楼梯口那边走去。
    江翰义看着她的背影，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特殊意志力，脸上的皱纹仿佛都颤了颤，他老了，已经没有那么多想法了，他早就失去了改变其他人的动力，可如今听到无暇说出的这番话，心中仍然会动容。
    有些事情，哪怕只有一点作用，都得有人去做。
    而她，恰好是选择了做这一类人罢了。
    无暇离开餐馆，行走一会儿后，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她抬头往二楼看过去，正好对上了二楼窗前的一张小脸。
    开心抱着胖胖坐在卧室内的床上，正打开着窗往下看，她略显懵懂茫然地看着她，似乎在猜测，她和爸爸说了什么。
    无暇温和地笑了笑，伸出手与她打招呼。
    再见了，拥有一个好父亲的小女孩。
    招了招手后，无暇转身，加快脚步离开这条街。
    开心靠在胖胖身上，很是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看见无暇的笑容之后，她好像也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无暇没有父母，可她好像能够理解开心的幸福。
    没有疼爱她的父母，可她有个真心对她好的师父。
    那时也舍不得她受到半点伤害，那时说，她的力量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假如可以不用长大一直无忧无虑下去，那便永远都不长大，只要一直做个爱吃泡面的小女孩就够了，他爱护着她，却也有着属于他的志愿。
    那时的目标是终结第三次世界大战带来的乱世。
    他在那一场斗争之中牺牲了，那时的离开，让无暇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失去。
    回想起来，她忽然很羡慕开心，至少，江翰义还活着陪在她身边，而无暇，早已没有了半个亲人。
    无暇回到旅舍之中，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她整理了一下背包之后，开始查询最早的火车票。
    这个小镇距离最近的火车站差不多有10公里，或许她应该租个车过去。
    最早的火车票大约是在今天晚上八点半，在这边休息一两个小时，再租车过去或者直接过去都行，无暇坐在床上长长地叹气，百无聊赖地翻了一下之后，整个人都倒在了床上。
    她举着电脑，目光不知不觉间便呆滞了起来。
    轻薄的电脑屏幕上的光打在她的脸上，显得有些阴沉颓丧。
    无暇在网上买了车票后，将电脑放在了一边，缓缓闭上了眼睛。
    明明在这边什么都没做，无暇却觉得很累，比跟人来回打了好几架还要累，也许她更适合和人打架，不适合安静下来思考乱七八糟的问题，恍恍惚惚之间，无暇又开始回想，几年前一直纠缠着她的梦境，以及她把帝王剑鞘里的三十六剑器卖掉的原因。
    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呢？
    拥有帝王剑鞘，拥有号称最强契约能力的神之裁决，她曾是个传说……
    一个赫赫有名的传说，却没有几个能叫得上名字的朋友，其实也并非是没有人愿意和她交朋友，只是她站得太高了，她还很骄傲，特别地骄傲，骄傲到了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当许雅瞬拒绝她的时候，她才会一蹶不振。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承担起什么伟大的东西，她只是无暇，她相信着她这双手，无人敢欺负她。
    如今回想起来，过去的自己还真是糟糕。
    梦魇缠身，都是她自作自受。
    就这么半躺在床上，脑子里混乱不堪，以前的事情与现在的事情交织在一起，一片混沌，无暇竟是逐渐睡着了过去。
    “无暇……”
    “无暇……”
    “无暇……”
    依稀之间，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叫她。
    无暇急急忙忙地回应着，询问着：“你是谁？”
    “一定要找回完整的帝王剑鞘……”
    无暇看不到人影，唯有分辨不清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她迫切地想要找到对方在哪里，可是却什么也找寻不到。
    为什么？
    他说要找回完整的帝王剑鞘？
    为什么？
    她一直都能听到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
    无暇疯狂地寻找着，最终，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望着天花板，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神色略显苍白。
    梦。
    又做梦了，奇怪的梦。
    无暇深深呼吸着，缓缓坐了起来，起身之后才发现，天竟然黑了下来。
    窗外一片漆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无暇连忙去看时间，正好是晚上七点。
    她立即回想起来，她好像是买了八点半的车票，没想到就躺一会，竟然就睡着了，差点耽误了回去的时间，她现在时间很宝贵，圣裁内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去处理，她不能一直拖着，什么都找别人帮忙，她也会良心不安。
    无暇匆匆收拾着东西，将背包整理好，而后急忙下楼，去旅舍的老板退房。
    应该还来得及，毕竟她的脚程很快，不至于赶不上火车。
    旅舍的老板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她，目光有些猥琐，一边猥琐地盯着她看，一边给她办理退房手续。事实上，这里的手续都称不上是手续，只要有足够的钱，哪怕是在逃的犯罪分子，不用任何身份证明，都能直接入住。
    无暇想到，很久以前，有一个词，叫心累。
    她觉得这个词是用来增加喜感的，没想到，原来人是真的会感到心累的。
    旅舍老板将她的订金退给她，无暇利落地从柜台上拿了现金，背着包离开旅舍。
    无暇大步往外走着，脚步越来越匆忙。
    几分钟之后，便走到小镇的入口处。
    冰凉的月色洒在地面上，略显陈旧的公路上闪烁着银色的光。
    无暇因为赶时间，急急忙忙地出了小镇，走了两步之后，似乎又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顿时停了下来。
    她转身回头去看，发现小镇的入口处，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车身很整齐光洁，但是可以看出来，车身的构造是厚重的黑金属，半装甲结构，这些厚重的车皮之下，绝对装载着数不清的重武器，轮胎也采用了顶尖科技，可以直接喷射飞行，也支持悬浮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