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有为真的想抽自己两巴掌。
    昨晚、今天，两回遇见兰姐，他都差点动手将她打了。像是从前，自己开车回于家庄园的时候，兰姐依旧会在门口扒拉垃圾，然后瞅见于有为来了，上来喊两句儿，然而迎接她的却是于有为的嘲笑与殴打。
    彼时的兰姐，在于有为心中不过就是一个可以肆意泄愤的疯婆娘罢了：一天工作下来心力交瘁？拿女乞丐出气！被于宏图当出气筒骂了一顿？拿女乞丐出气！
    纵然如此，兰姐仍旧在每个晚上都会到于家庄园门口的垃圾堆里扒拉垃圾填饱肚子，顺带期盼着今晚能不能见到心爱的“儿”。
    哪怕现在陈枫给出了实锤，于有为依旧心存疑惑，或者说，就算兰姐真的是他的母亲，于有为也不会与其母子相认。
    毕竟一个和你没有丝毫感情基础的疯婆娘，她又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利益，你带回家养着只会消耗你的钱，还会让你脸面无光。
    可于有为这一刻，心中那些小把戏全都随风消散，愤怒、自责、惭愧、感动……各种情绪交织在心头。
    这世上最伟大最纯粹的情感便是母爱了，所谓母爱，便是能将自己拥有的所有都给你，不要任何回报。
    “妈、妈，您受苦了，您受苦了，妈！”于有为歇斯底里的哭声响彻小巷，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环抱住兰姐，任由泪水夺眶而出：“妈，您打我，您打我吧，我就是个畜生、人渣、混蛋！”
    说完，于有为抡圆双手，对准自己的脸颊狠狠扇去耳光！
    “啪！啪！啪！啪！”
    “别打、别打…”兰姐也泪流满面，抓住于有为双手，满是心疼的看着于有为那已经红肿起来的脸颊。
    “好了于少，现在你们母子相认，以后兰姐不用再受苦，这是好事。走着，咱先去找黄叔问清事实。”陈枫说。
    “好。”于有为擦干泪水，将母亲搂在怀中，一刻也不想松开。
    ……
    约莫一个钟头后，奔驰在清乐市郊区一处小巷前停下。
    跟着于有为一路绕来绕去，走进一栋两层楼的小木屋。家徒四壁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木桌上摆放着一碗已经发霉的面条。
    走向一间简陋的房间，一股子呛人的臭味顿时迎面而来。放眼望去，只见床上躺着一个约莫四五十岁，脸色惨白如纸的男人。
    “黄叔？”于有为皱着眉头喊了一声，躺在床上的黄叔顿时睁开眼，凭着窗台洒落的一寸光芒，他看了眼于有为一行人，眼眸突然泛起一抹惊骇，倏地从床上跳起：“大小姐，你还没死？”
    兰姐怔怔望着黄叔，过了许久，这才展开如见好友般的笑容：“阿黄，阿黄…”
    于有为给黄叔散了支烟，叹气道：“黄叔，我今天找着我妈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吧。”
    “唉，看来是瞒不住了，咳咳…”黄叔身体很不好，说两句话就咳嗽，他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深陷进去的眼眶中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眸，陡然射出一抹精芒。
    二十多年前，彼时的黄叔还是一位刚刚出社会的年轻人，经兄弟介绍，他跟着一位姓王的包工头开始闯荡社会。随着王总的事业越做越大，黄叔也跟着赚了个盆满钵满，在那个全国人民还没解决温饱的年代，黄叔买了村里第一台电视机。
    黄叔记得王总有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儿，名叫王兰，长得很标致，当时想给王兰说亲的媒人几乎要踏破王家大门。
    但王兰却对一个名为于宏图的年轻人情有独钟。在黄叔看来，于宏图身上压根找不到一丝一毫的闪光点：抽烟喝酒赌博样样都会，平常说话满嘴跑火车，除了长得帅和口才好外，于宏图不过就是个痞子罢了。
    王总自然极其反对这门婚事，但王兰态度坚决、以死相逼。不得已下，王总只得同意。这对小年轻的婚礼在桐州最好的饭店举行，还请了歌舞团来演出，宾客的红包也一分不收。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王兰和于宏图也诞生了二人爱情的结晶。但，就在一年后，开车前往表哥家喝喜酒的王总与王兰遭遇车祸，一辆大货车夺走了他们的性命。
    好在那天尚在襁褓的于有为没有被王兰带走。
    黄叔只以为这是一场交通意外，但在法院判决的那一天，他却惊讶地发现开车撞死王总的大货车司机，是于宏图的手下。再联想到于宏图动不动就和朋友表达对岳父的不满，黄叔可以肯定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至于兰姐，她可能当场就被撞傻了，自己一个人溜走了，找不着她的尸体，所以外界才认为她死了。
    “于宏图那畜生雇人开车撞死我外公，还把我妈给撞成了疯子？”闻言，于有为双拳紧握，指甲几乎要掐破手掌！
    “唉，怪我怂啊，少爷，当时我跑去于宏图家质问，被他的打手打了一顿。他还威胁说，如果我敢乱说，就弄死我的家人。只要我守着这个秘密并帮他一起圆谎，他就会好好对你。少爷，阿黄没用，不能为王哥和大小姐伸冤，你要怪就怪我吧……”说完，黄叔那张苍老的脸庞布满了浑浊的泪水。
    “有个问题，看来兰姐还保留着一部分记忆，所以这些年她时不时就会跑去于家庄园，蹲在门口只为了看有为一眼。可是，于宏图就不会发现吗？”陈枫眉头紧皱，兰姐疯了后，整个人邋遢极了，常人认不出来很正常，可于宏图连同床而眠好几年的妻子也认不出来吗？
    “于宏图认出来了。”于有为瞳孔几乎要射出怒火，咬牙切齿道：“我太了解于宏图了，他痛恨我外公，所以设计这场杀局夺走我外公的性命，继承我外公的家产。他知道我妈还没死，他对我妈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他就是想看着我妈像条狗一样沦落街头，以垃圾为生，然后不知道在哪个冬天，会在寒冷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