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魔。”
    当黑色身影完全显现时，一名天君失去了道心的平静。
    八名天君身上都闪现出洞天的气息，他们濒临衰劫，已经无所谓隐藏洞天，每个人身上都绽放出教人惊悚不安的威压。
    昆仑山附近已经来了许多修士、妖族，他们见到昆仑众修的心火焚毁了金瞳天君，这万古罕见的壮举在心中的震撼还没过去，如今又似乎见到了远古的大魔苏醒。
    八名天君携带洞天之力，封禁虚空。
    这是教人毕生难忘的画面。
    虽然不知远古大魔的深浅，可是八位天君濒临衰劫天君爆发出的战斗力，简直可以超越众修士想象的极限。
    何况这大魔即使逆天战胜了八位天君，势必也要举世为敌。青帝更不会放过他。
    这不是清河子那样的坠入魔道，而是真正的大魔。
    妖族的感情格外复杂，曾几何时，妖魔并称，它们无须走元神正道，虽然有十死无生的天雷劫悬在头顶，却也有属于自己的道路。
    它们试图在大魔身上，找到祖先的影子，以及太古时代的神魔荣光。
    这种感情却不能表露得太明显。
    “这头远古大魔一定是刚刚复苏，他庇护昆仑众修，或许跟昆仑山有渊源。”
    “都不重要，他很难面对八位全力释放洞天之力的天君。”
    “青帝不会放过他，他的魔气，必定惊动天庭。”
    “在太古时代他当能纵横一时，可惜魔的时代已经过去。”
    “时代变了。”有老辈修士发出感慨。
    他们看到大魔，更像是看见一个灭绝的物种重新现世。品评是为了卖弄学识，并不畏惧。
    一个远古大魔，抗衡不了整个元神修行世界。
    他的出世，意味着举世皆敌，没有容身之处。
    八位天君的气机没有驱散黑雾，虚空中无形的气场笼罩，洞天杀机仿佛陷入泥淖，艰难地朝黑色身影过去。
    这气场，犹如神秘的道纹，在虚空布下大阵。
    终于有一位天君忍耐不住，拍出青色的巨掌，虚空如布匹一样抖动，荡起波纹。
    下方玉虚宫的废墟受到掌劲的余波，登时化为齑粉。
    但是巨掌到了黑色身影近前，像一团烟气般溃散。
    浓重的黑雾蔓延开，八个天君完全被浓雾笼罩，看不清真身，只能见到洞天的光芒穿透浓雾。
    里面的景象很是模糊。
    一名天君举起一根长枪，散发出无尽的神芒。
    刺破浓雾。
    枪尖凝聚出无穷的道气漩涡，另一位天君祭起一个古朴的陶罐，那是远古圣皇的宝物，里面倾倒出沉重的血红尘沙。
    每一粒尘沙都有剧毒，杀人于无形之中。
    幽沉的黑光自黑色身影勃发，形成诸多大大小小的漩涡。
    激烈的碰撞声，如同虚空在悲鸣。
    其余六名天君同样出手，他们艰难地向着黑色身影所在前进，每行进一步，虚空就发出长串的音爆，洞天为之颤抖。
    八座洞天的光芒更加旺盛了。
    浓厚的黑雾散去不少，如同八个大日横在虚空，喷薄的造化道芒，酝酿着极致的毁灭气机。
    天地法理清晰地在虚空闪现，交织道纹。
    八道身影在虚空闪现，比雷轰电闪还要快，观战的修士、妖族没有一个人能看清他们交手的情形。
    只看见仙血洒满长空，却没有落下来。
    虚空似有不可见的黑洞吞噬了这些仙血。
    在交手过程中，八股天君的气机交汇，形成无比可怕的力量。他们虽然不是同门，可是凭借天君的境界，很快找到了彼此呼应的办法，八股洞天杀机完全融汇，如同演练过成千上万次。
    昆仑山的大地在塌陷，虚空如琉璃碎裂。
    即便如此，黑雾也只是变淡，没有消失。
    “这便是远古大魔的力量？”
    凡人尚且一夫拼命，十人难近，何况八个拼死一战的天君？
    八名濒临衰劫的天君，全力释放洞天之力的情况下，即使三劫天君都要绕着走，四劫天君也要皱眉。
    可怕至极的洞天神芒一遍又一遍的打出。
    八位天君企图磨灭周围的魔气，直接用无上攻伐手段招呼黑色身影。
    他们才能真正体会黑色身影的可怕。
    明明看得见他在那里，但是要靠近，却艰难得难以想象。
    惊天动地的神芒一次又一次地冲击黑雾，起了效果，雾气越来越薄，黑色身影越发清晰。
    八名天君极致地催发法身的潜能，滚滚精气，如同狼烟！
    “交出至法，回归封禁之地！”一位天君发出金铁一般的铿锵之声。
    澎湃的法力，生出可怕的狂飙。
    黑色身影背负的双手伸出一只，晶莹如玉，他轻轻地抬起手，天崩地裂一般的道力落在了这位天君的法身上。
    砰！
    天君法身几乎爆开，一团血雾融进黑雾里。
    这名天君神光闪烁，眼中有难以言喻的惊悚。
    八名天君的气机融合得更深了，简直是一块铁板。他们的学习能力很强，模拟出昆仑众修的众心为一心。
    面对如此可怕的强敌，他们不能有任何退缩、保留。
    八座洞天的光芒，笼罩昆仑山。
    “诛魔！”
    “诛魔！”
    “诛魔！”
    八道声音同时响起，杀机凝成劫云一般，朝着黑色身影压过去。
    惊世杀机，连南天门也被惊动。
    黑色身影没有后退，他再次负手，虚空如大地一样凝实，他一步步往前走去。
    他不是踩在虚空上，而是踩在贯穿虚空宇宙、过去现在未来的大道上。
    奇异的大道律动在天地间响起。
    这律动绝不沉重，甚至没有引发山崩海啸。
    甚至有些宁静。
    多么诡异的形容。
    远处的修士、妖族没法体会到律动的恐怖。
    八名天君体会到了。
    他们的天君法身竟有些提不起力。
    杀机如冰雪化开。
    可怕的是，他们凝聚的洞天神芒，此刻悄无声息地开始瓦解。
    洞天的天道，受到了这律动的侵袭。
    他们的天道在破碎。
    这可怕的响动正在一步步消解他们的道。
    确实是一步步。
    律动声越来越清晰，那是脚步声。
    杀道于无形的脚步。
    脚步声能杀人，他们知晓。
    但是脚步声杀道，他们还是第一次碰见。
    每一位天君心中都生出难言的苦涩。
    这似乎和他们印象中的远古神魔不太一样，他们知晓远古神魔能移山倒海，摘星弄月，他们有无匹的神力。
    但大魔神通的诡异，超出他们固有的认知。
    可怕的脚步声居然能消解天君修持的大道。
    脚步声还在洞天中回响，他们仿佛在渡过天人衰劫似的，正在不断被削弱。
    他们的道悟在被剥夺！
    绝不能坐以待毙。
    八名天君忍受着杀道于无形的可怕脚步声，打出各自的大道法则，虚空中，道纹如天罗地网一样清晰可见，这是天地间法则力量的实质显现。
    八座洞天，八方天道，一起镇压黑色身影。
    “镇魔！”
    天君之音如雷霆汇聚，引动大道法则。
    法则之网裹住了黑色身影。
    成功了？
    并没有！
    黑色身影的体内飘出一朵朵细小的黑莲，大道法则之网瞬间被黑莲的莲叶割断，散为云烟。
    黑莲不住旋转，莲叶如能割破虚空的刀片，在天君们身上刮出大片的血花。
    这是惨不忍睹的凌迟。
    八座洞天黯淡许多，八位天君从进攻方变成了防守方。
    无数细小的黑莲正如潮水般淹没他们。
    “还有谁？”
    黑色身影再次开口说话，魔音灌世，传遍了昆仑山每一个角落。
    修士、妖族们颤抖不已。
    修士是畏惧，而妖族们却是激动。
    它们如果走上神魔之路，是不是也有一丝机会抵达这样的层次呢？
    这条路才是它们该走的！
    “见过大魔。”
    离去请三位天君的竹翁归来，他脊背挺直，自虚空闪现，清净的道眸看向黑色身影。
    其余三位天君被请动了，但是半路上瞧见了远古大魔的可怕，选择了退缩。
    竹翁也可以走，但是他选择直面大魔。
    如果在八位天君出手前，他出现了，那么这理所当然。
    但他出现在八位天君陷入绝对劣势之后。
    大魔的威势正不可一世之时。
    凡人有句话，“弱者朝更弱者动手，强者朝更强者出拳。”
    竹翁并非喜欢战斗的强者，他只是想渡过衰劫，活下去而已。
    但这一刻，他没有选择苟活。
    他身周虚空如涟漪波动，一根顶天立地的青竹法相迎在大魔面前。
    “竹翁！”
    八位天君为此动容。
    “诸位道友，请沉心应对今日劫难。我不会走，因为大家说好了共进共退。”竹翁声音沉重。
    伴随而来的是更为沉重的脚步声。
    同时黑色的身影再次抬起手，虚空中有黑色的道纹生出，泛起宇宙般的幽邃黑暗。
    可怕至极的异力自道纹生出，无形的波动散开。
    青竹法相肉眼可见的斑驳腐朽！
    黑色的血液从青竹法相中渗透出来，而一座青色的洞天，正在被漆黑的气息侵染。
    青竹依旧挺直。
    竹根深深扎进昆仑山的废墟中。
    只是这一幕斑驳腐朽的画面，绝然不可逆转。
    青黑色的洞天再次跌出一个老者，须发尽白，没有任何光泽可言。
    竹翁彻底变成了衰朽的老翁。
    他身上的枯槁之气，比迟暮的凡人还要严重许多。
    竹翁已然油尽灯枯，如果不是洞天尚未被彻底侵染，应当生机绝灭了。
    他仍是尽力站起身，挺直脊背。
    如斑驳的青竹一样挺直。
    枯槁的神容依然可见过去的清雅。
    他甚至理了理杂乱无光泽的白胡须。
    他想尽力死得从容一点。
    他一生只想尽力地从容活着，现在只想从容地死去。
    这一幕，让旁观的修士、妖族们动容。
    一朵黑莲出现在竹翁头顶。
    缓慢地落下。
    如同天庭斩妖台的闸刀。
    黑色的身影对老者没有任何一丝怜悯。
    黑莲彻底落下，可怕的黑气涌动，青竹化为飞灰，老者爆成血雾，洞天彻底染黑。
    天也随之染成黑色。
    这黑夜来得猝不及防，也太过于惊悚。
    八座洞天如黯淡星辰，只有些微弱萤火之光，又很快彻底覆灭。
    十名天君在昆仑山结束了他们各自波澜壮阔的一声。
    魔心如霜，不带半分波动。
    这并非结束。
    无边无尽的黑暗边缘，有一盏昏暗的灯火亮起。
    昆仑山玉虚宫深处的铜棺和一盏古旧的灯随之生出奇异的声响。
    一个巨大的佛尸自黑暗边缘的灯火旁缓缓现出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