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不加掩饰，落在那里的时候自然而然的被触手怪察觉到，他示意瑞瑞去看，于是人类抬起头。她好像丝毫没有被大恶魔恶劣的心情影响，对于他的戾气视而不见，如同往常一样温和的笑笑。甚至还在触手怪担忧的询问时温和地解释：“没事，那是店长，可能他今天心情不好。”
    触手怪：“哦那倒是，恶魔好像都很容易生气。”
    瑞瑞：“老板人很好的。”
    阿希礼觉得憋闷又恼火。长生种往往会在岁月的磨砺当中渐渐变得平和，并不是说性格会彻底改变，这种平和更多的是因为对大部分的事情失去了兴趣。在美味的食物也会腻，权力财富不断累积失去了意义，力量不断堆积也会让人觉得烦。
    他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倒不如说，这种情感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高傲的大恶魔从来不会让自己的骄傲被侵犯，冒犯者往往死路一条，他从不需要去证明什么，因为需要让自己证明的那个对象根本就不存在。
    每个长生种排遣无聊的方式都是不同的。
    卢克喜欢胡闹，看着魔王因为他头大他就觉得很有趣，给别人添麻烦也很让人期待，跟人争斗也会让平静的心脏重新调动起来。阿希礼有时候看着卢克觉得不能理解，但更多的时候，他觉得这个人的这种行为，一方面本来也很无聊，另一方面......是在是太幼稚了。
    曾经他们两个组队给他的兄长找过两次麻烦之后被记恨了一百年，直到有一次他们两个在节日上联合对王发起攻击，打了魔王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快速逃命。阿希礼看着他哥哥的脸，一下子理解了卢克喜欢给别人捣乱的意义——没什么比看着运筹帷幄的人脸上出现那种“这什么鬼”的表情更搞笑的了，他和卢克笑了好久。
    然后第二年，卢克说他有事先不去参加节日了，于是阿希礼又去了。
    看到兄弟又来了，魔王迪伦非常高兴。
    “你可能不知道这个节日除了你们可以杀我之外，我也可以随便杀我不喜欢的人。”迪伦说：“体谅一下，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给我找麻烦的，弟弟。”
    哦对，恶魔嘛从来不委屈的自己的，有仇当场报不了的，反正能活这么长时间，总能报。
    但现在阿希礼却觉得自己很委屈。
    明明是你自己选择我的。
    是你自己走向我，拥抱我的。也是你自己说的可以。
    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拒绝？
    阿希礼想起两个人最后的对话。
    瑞瑞举起自己的手腕，守护誓约正发出淡淡的光。他觉得很可笑，之前已经教过她应该怎样使用，可是这天真的人类竟然还妄想通过这种手段来阻止他。
    “你拒绝得了我吗？”他问她：“这种程度的拒绝，它不会回应。”
    “它会的。”人类说：“拒绝就是拒绝，我说了不，这就是拒绝。”
    阿希礼伸出手去。他觉得这个人类需要更多的教育，才能记住他曾经说过的——
    他的手在距离瑞瑞手腕十公分的时候动弹不得。
    阿希礼有些错愕。他下意识地看了瑞瑞一眼，那个人类一脸气定神闲，显然是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做的吗？”瑞瑞没有魔力和神眷，她怎么会做得到这样的事情。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做的，因为我只是拒绝了你。”人类笑起来：“你看，不用那样激烈的拒绝也可以，拒绝就是拒绝。”
    然后她伸开双手，轻轻拥抱住动弹不得的大恶魔。
    阿希礼的僵硬依然在持续，这并不是守护誓约的作用，他只是不能理解，无法反应，于是手足无措。他的双手还僵在空中，而瑞瑞正在轻轻安抚他僵硬的后背。
    恶魔咬紧了牙关。
    “你在做什么？”他咬牙切齿。
    拒绝契约，拒绝碰触，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在羞辱我吗？！
    “在感谢你，阿希礼。”瑞瑞轻轻地说：“谢谢你，你给了我拒绝别人的权力，我真的，非常感谢。”
    ·
    人类真是薄情啊。
    站在二楼露台的栏杆旁，阿希礼轻轻的叹气。
    他觉得好像只有自己对着这件事情耿耿于怀，瑞瑞拒绝了他的契约之后，两个人就成了这样......这算是冷战吗？阿希礼没有这样过，一般谁惹怒了他，他现在已经从源头上彻底把问题解决了，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还要远远地看着，独自在这里生闷气。
    瑞瑞对待他还如同往常一样，温柔亲热，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再像曾经一样面对瑞瑞。
    长生种还不如短生种潇洒，真是太可笑了。
    ——不过为什么可以毫不在意呢？
    他感到身边略过了一阵风，紧接着，有人落在了他的身边。
    “在看什么？”那个人说。
    “天赋不是让你这样用的。”阿希礼没有回头，只是警告对方：“别惹我。”
    “很久没见，别这么跟哥哥说话。”
    迪伦也趴在栏杆上，他顺着阿希礼的目光看过去，那是正在和腕足们握手的瑞瑞，还有一个因为激动有点发红得触手怪。
    迪伦笑了一声：“这就是卢克之前过来挑衅我的原因吗？”
    第82章 番外（可跳过） 夜色绮梦（5500营……
    迪伦和平时一样, 看起来懒懒的，他毫不在意阿希礼锋利的目光，依然观察着瑞瑞, 声音轻轻的：“卢克在哪？”
    “不在这里。”
    “他最近一直跟你在一起呢，我觉得你大概会知道吧。”
    “自己去找。”
    “那太麻烦了。”叹着气, 迪伦手指在栏杆上轻轻的弹动：“这种时候过量的劳动会叫我更加不高兴。”
    “不要弄坏我的店。”阿希礼不为所动：“随便你们去哪里, 跟我没关系。”
    迪伦这时候才偏过头来看他。他探究的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 像是这才发现阿希礼也正处于恶劣的心情当中。他像一只昏昏欲睡的猫，在无聊了许久之后终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好奇心的驱使下连慵懒都褪去了一点。
    “你怎么了？”魔王收回目光。
    长生种对于自己的血脉近亲都了如指掌, 就算最初没有那么熟悉，时间会让他们明白，到最后能够陪伴在身侧的也就只剩下这可怜的血脉了。阿希礼从小高傲，眼高于顶的他从来不会把气闷在心里。生气了，找到原因处理掉就行了，打不过，就过两年等能打过了再去，像现在这样，全身写满了“不高兴”, 但是毫无动作......
    迪伦觉得好奇。
    之前来的时候他只是以为卢克突然发疯说不定又是这两个欠打的玩意皮痒，然而阿希礼并没有露面, 而且节日已经过去，这让他想找个借口过来锤弟弟一顿都没法。而且之前卢克也跑了, 现在没找到, 这就让人更加恼火。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一点乐子。
    阿希礼吃瘪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个结局迪伦非常满意。
    看见你不高兴, 我就高兴多了。
    他背靠在围栏上：“怎么了？遇上什么无法战胜的对手了？”
    无法战胜？
    怎么可能，就是担心稍微一下就把她弄死了，所以就算再生气也没有办法发火，所以才叫跟更加生气。
    ……这大概不算无法战胜吧。
    阿希礼痛苦的只想叹气，但是如果这口气叹出来了，迪伦这个狗一定会大肆的嘲笑他，然后之后的一千年他的心情都会变得非常愉快。
    ......阿希礼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说说吧。”迪伦像是在蛊惑：“说不定我能给你想想办法呢。”
    阿希礼嗤笑：“你能有什么办法。”
    迪伦：......嗯？
    魔王没有想到竟然连这种随便的炸一下都能炸得出来，他的兄弟从来不是这种没有脑子的人，难道他最近一直都在烦恼当中吗？
    真是稀奇。
    迪伦突然来了兴致，他今天过来找麻烦的事情先放到一边，他很想知道一下，这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事情，还有什么人能让阿希礼这样烦恼。
    于是魔王试探性的询问：“如果你是打算去找永夜之都的麻烦，我劝你还是再想想。”
    阿希礼：......这和永夜之都有什么关系？？？
    看着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突然一下像是在看一坨垃圾，迪伦马上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可是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呢？他思来想去，以实力来说，一般只有阿希礼让别人烦恼，能让阿希礼这么踌躇的，除了永夜之都的大公菲欧娜还非常活跃，剩下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战分子，基本上不可能主动跟人结仇。
    他本来是想是不是菲欧娜看上阿希礼了，又觉得不可能。以阿希礼这样的性格，不管谁跳出来说要做他的庇护者，无论是玩笑还是认真的，他都会当场暴怒。就算没办法报仇，现在肯定在酝酿怎么解恨，怎么同归于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生闷气。
    看起来简直像是心里一团火，但是只能打枕头的那种憋屈。
    迪伦觉得自己更有兴趣了。
    “猜错了。”他摊手：“既然如此就别卖关子了，说说吧，毕竟我活的比你要长，万一有办法也说不定啊。”
    ·
    恶魔被恶魔蛊惑，还成功了，这真是太可笑了。
    一片寂静的房间当中，阿希礼正在挫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然真的对迪伦说了。恶魔之间的温情时刻在成年之后就很少了，基本都是遇上打不过的对象之后摇人过来打人，很少有这种......出谋划策，讲讲彼此的烦恼看看怎么办的时候。这让阿希礼觉得有点丢脸。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是迪伦敢笑，一声，就一声——他现在就反叛弑王了。
    而另一边，歪在沙发上的迪伦也正在震惊。
    让阿希礼烦恼的对象是一个“不可以发火的人”。因为她太过弱小，没有常识，抚摸会留下伤痕，轻轻的碰一下就会疼痛。阿希礼想要成为她的庇护者，并且为此早早地就开始做准备了——然后被拒绝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还能像以前一样面对我，我以为我们两个已经说好了。可是第二天的时候她不知道是不是反悔了，反正是说“不愿意成为别人的附庸”。
    “她对我的态度和别人好像没有什么不同。”阿希礼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做到这样。”
    ......因为我已经没有办法用原来的态度面对她了。
    迪伦冷眼旁观，他突然发现阿希礼的情绪之中，被冒犯的愤怒只占了非常小的一部分。这个高傲的家伙第一次品尝沮丧、失望、困惑杂糅成的颓废情感，手足无措的应对这份名为委屈的难过。
    让他难过的对象是一个“不能发火的人”，到底是这个人太弱小了，还是因为在阿希礼的心中，她是一个“不能被发火”的人？
    ——得了吧这种问题的答案一眼就知道，弱小的人太多了，上赶着求他庇护他看都不看一眼，死活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一个危险的苗头。
    迪伦审视的看着不断的散发低气压的恶魔，他忍不住坐正了。
    “阿希礼。”他警告他：“爱上短生种是一件愚蠢的事。别做蠢货。”
    他看见自己的弟弟愣了一下，那种惊慌甚至都遮掩不住，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勉强平静下来。沉默中，阿希礼长长地叹气，脸埋在手里。
    “......我知道。”他说。
    你这副样子知道个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