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神战.时间的砂砾(二)
    回应他的并非是言语, 而是极速膨胀的蓝色光芒，在蓝光撞击锁链力量触及到他的身躯之前，戈尔德的身影瞬间消失于原地, 随后重新显现在黑狱更靠后的安全位置。
    他略微惊讶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无数只蓝色的燃灯水母忽然从黑狱的漆黑湖底冒出来, 一只又一只挤在一起，飞快变大膨胀，活生生将周围形成囚牢的锁链挤成格外紧绷的状态, 这些封法锁链只要触碰到生命就会封禁其的力量，对付这些水母也不例外。
    但奈何外围的水母停止了膨胀, 有的被锁链缠绕起来, 有的从锁链被硬生生拥挤出的空隙钻出半个头, 却又因锁链的禁魔能力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而内里依然有新的水母在不断诞生，新诞生的燃灯水母紧贴着同类的身躯仍在膨胀, 似乎是想就这样将锁链挤破！
    “好想法, 但我还在这里呢。”
    戈尔德失笑的摇了摇头，他在制造封法锁链的时候确实没关注过这一点, 但神明的造物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破坏的，在封法锁链被毁坏之前, 他就能将这些水母清理掉。
    作为一名活了几千年的老牌神明，他确实有这样的自信。金色菱形辉光环绕他的身躯与手中的法杖, 并遍布黑狱外的界域，戈尔德的湛蓝眼眸也浮现出一层神性的金色辉芒。
    金色菱形辉光的印记是他发动魔法时所必要的转换刻印, 他的能力是复刻那些被他击败过的人的能力, 但最核心的能力还是自己本身就有的精神力。在他的控制之下一波带着湮灭气息的无形精神力如同浪潮般从那些金色菱形辉光上荡开，泯灭所有触及到的并不属于这片界域的存在，但他终究是忽略了一件事。
    燃灯水母这种生物所分裂出的子体虽然看似是一个新诞生的生命，但追根究底其实只能当做是主体肢体的延伸, 莫叶的本体是燃灯水母，这些被她分裂出的子体虽然仅仅是用于消耗，却也是继承了她的神明本质。
    戈尔德只认为那些水母是万物女神紧急创造出来用于破局的消耗品，而不是会想到他这具化身面对的并不是一名年轻的新神，而是一群力量完全等同于神明的恐怖集群……
    他的精神力撕裂了外围水母的表层，或者也有运气不好的水母被割裂的半个身子，但也仅有这样了，那一波浪潮般的精神力就像陷入深邃的海洋中一样，半途便消弭无形。
    “……”
    要是戈尔德是个人性健全的存在，他现在或许会暗骂一声‘什么鬼’，但他不是。大概他仅剩的一点人性全都投给了从他还是人类时起就一直纠葛不清的死敌兽神苏埃里了。
    他缓缓皱起眉，默不作声的继续攻击。
    但很显然以他现在的能力是杀不死一位完全的神明的，他只是一具弱小的化身罢了，更别说弄死这一圈里数不清的‘神明’。
    许久之后他终于放下手中法杖。
    看起来非常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赢了，万物女神。”
    他不再继续做无谓的攻击，而是转而用法杖中的信仰之力加固黑狱的封法锁链，莫叶的水母集群虽然足够皮实，但论攻击却是无法对封法锁链造成足够的伤害，只要守好黑狱，等另一具化身摧毁掉万物女神的退路——
    一切就会结束。
    人类之神戈尔德意料之中的非常理智，他的最终目的并不是弑神，而仅仅是困住万物女神，将她永永远远囚禁。
    只要见过海神惨状的存在就都不会想要亲手杀死一名神明的，就算要想办法除掉万物女神，他也得找一把合适的刀才行，而不是亲自去感受一把弑神的诅咒。
    燃灯水母们拥挤得密密麻麻的，不时有从内而外的攻击穿透水母的身躯狠狠撞上封法的锁链，但这些攻击都在接触到锁链的一瞬间凭空消失。莫叶也尝试过用吞噬的能力，但只要她派出的水母分裂体触及到锁链，那就什么能力都用不出了，也不知道人类之神是怎么制造出这些恶心人的禁魔锁链的。
    蓝色的界域内，她脚踩一只燃灯水母柔软的伞盖，四面八方都是水母被挤压变形的躯体和触手，要不是她有先见之明的用空间能力将这一小片空间隔离出去了，她也得是这些被差点挤成水母酱的可怜水母的一部分。
    她身后指针滴答前行的时钟依然存在，并由虚幻变得越来越真实，在人类之神看不到的地方，她通过使用高位格的消耗品挤出了大量的时间，并一如她模拟出唯一之神的巨蛇化身那般，逐步模拟出足以撕裂黑狱的攻击。
    漆黑的蛇影透过水母们蓝色半透明的躯体人类之神不可能察觉不到，如果她模拟出那条巨大的漆黑之蛇却又被中途打断，那才是全完了！神力消耗了，投影又没完成，所以她这次孤注一掷，打算直接模拟出那恐怖的一击！
    同样身处于这片空间内的那只小狼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它脚踏托起的风旋半蹲着，用金色显得冷漠的兽眸注视着莫叶，又转头看向蓝色的障壁在依稀可见的人类之神。
    “就按照说好的，你不能解除掉自己与苏埃里的最后一丝联系。”莫叶同样紧紧望着人类之神的身影，她对黑洞的模拟即将完成，在这一发全力攻击过后，她的神力肯定会再次枯竭，之后就需要兽神神格的帮助了。
    “……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留下一个弱者。”
    兽神的神格意识对全盘皆输的苏埃里嗤之以鼻，但它对即将成为兽神的莫叶的意愿还是愿意听一听的，如果它干脆利落放弃掉自己与苏埃里最后的一丝的联系，估计都等不到苏埃里使用信仰之力维持生命，怕是下一刻他就会烟消云散，这也是莫叶无法容忍的事情。
    “这样一来你也无法成为完全的兽神……但看在是面对我的仇敌的份上，我答应了。”
    它的仇敌，人类之神戈尔德。
    “嗯，那就靠你了。”
    莫叶慢慢抬起右手，在她的指尖一颗细小的黑点正在蠕动，那是一颗被模拟出来的微型黑洞，她精神海内的神力飞速消耗，直到黑洞脱离她的控制往前晃晃悠悠的飘去——
    毁灭一切的黑洞穿透了一切挡在面前的存在，不论是莫叶的水母分裂体还是黑狱的湖水与封法锁链，黑洞将所有东西都吞噬殆尽，也在迅速成长扩张，就像吸了水的海绵，尤其是在莫叶的理解中，宇宙的黑洞本来就不是魔法层面的东西，而是真实存在的规则。
    所以，封法锁链——无效！
    那一颗就像黑豆的黑洞迅速膨胀成篮球般的大小，甚至还在越变越大，它吞噬了用挤在一起躲避不开的水母们，吞噬了黑狱漆黑的湖水，吞噬了那些如同天罗地网的锁链，甚至在措不及防间将人类之神的化身都牢牢吸附住！
    “这是——！！”
    人类之神终于露出了错愕的神色，他的下半身已经被黑洞绞了进去，就像陷进了一台有进无出的绞肉机，但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还是利索的将法杖与圣剑扔进一道空间通道中，毕竟他一个化身可以死，但武器不能丢……
    “看来本体失算了，不过……”
    他最后的话语湮灭在黑洞之中，如果仍由它吞噬成长，很快就能吞噬这个世界的黑洞仅存在了一秒左右便消失不见，但这区区一秒已经足够显现出它最为恐怖的秒杀能力。
    黑狱的大半水流与锁链连同莫叶的水母都被黑洞吞噬了个干净，她双腿一软差点从空中摔到黑湖仅剩下丁点水源的底部去，神力完全耗光的感觉真不好受，她并不适应。
    但平缓的风接住了她。
    小狼渡步到她的面前，它语调庄重，缓缓俯下头颅，将自己的毛绒绒的小脑袋贴上莫叶的额头，“你将成为新的兽神，成为足以将我催化出来的，我的主人。能够同时拥有两个神位的你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存在，我所求的也是这样的存在，我应允你的继位。”
    白光从两者相触碰的位置浮现，小狼的神躯变得模糊，一点点渗进被选中的新任兽神的精神海，远在异人之国的巨狼缓缓闭上双眼回到主体之中，随着它的归来，一股更加强大却狂暴的能量也同时充盈了莫叶的精神海。
    莫叶没有办法去设置兽神的领域，因为她并未达到兽神的成神仪式要求。但在唯一之神过往的布置下，已经成神的她本就不需要再进行一次又一次重复的仪式。她是特殊的，天生就拥有能够容纳其他神格的特殊体质。
    她容纳了兽神神格，又没有完全登上兽神的神座，神格与前任兽神之间的联系并未完全断开，她也不想就这样让苏埃里死去，这算是在卡bug了，这场并不完全的兽神登临给她带来的仅仅是重新补全的神力。
    那是代表兽神与大地的狂暴之力。
    现在的她也只强烈的需要这个。
    兽神的神力不比祈愿之神温柔的神力，它给人的感觉就是狂暴而嗜血，充盈了杀戮的欲望，莫叶甩了甩头，摆脱不了这种令人不适应的感觉，她抬眸望向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的黑狱，竟不由自主升起一丝兴奋的情绪。
    但这是不对的，她缓缓吐了口气，强行压制住这种毁灭欲望，并往黑狱出口所在的方向走去，如果她没猜错，人类之神的化身下意识退去的那个位置，就是出口所在。
    她脚步微微一顿，忽然向空无一物的虚空中望去，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却慢慢的笑了起来，自言自语般轻喃到:
    “现在还不是时候。”
    “跟紧我，白银。直到你的亲眼看到戈尔德的真身，直到你感觉万无一失的时候……”
    第251章 神战.时间的砂砾(三)
    神殿内的戈尔德感应到自己的化身突然死去, 他伸出手接过从空间中被送回来的两柄神器，看来黑狱是拦不住那位万物女神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如果说她要像对付海神那样召唤出唯一之神的投影，我应该有充足的时间打断她才对。万物女神只是一位新诞生的神明, 信仰的积蓄太少, 如果没有规格之外的能力，是无法突破黑狱囚困的……”
    他的指尖轻点神座的扶手，吞掉他上千年源源不断提供的信仰之力的黑狱, 绝对不是一个新神能轻易挣脱的。戈尔德自言自语般向空无一物的殿堂问话，下一刻, 一个冰冷如刀锋的男性声音凭空显现:
    “我看到了规格之外的力量, 万物女神并没有借助唯一之神的投影, 而是直接模拟出祂的伟力……她的神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真厉害，她能够直接模拟出唯一之神的力量啊, 不愧是被祂选中的存在。”戈尔德毫无情绪波动的赞叹一声, 他湛蓝的眼眸同样毫无波澜，“不过, 不能掉以轻心。就算只是一名神力耗尽的神明，她也应该有信仰之力的存量。为了防止意外, 将英灵殿开启吧。”
    冷漠如冰霜的女性声音响起:
    “但还有一些英灵没有转化成功。”
    “那就只放出转化成功了的。近几百年被接入英灵殿的人类就继续让他们沉睡转化，没有和神格完全融合, 也没有成为我的傀儡，将他们放出来并不是个好主意。”
    “明白, 主人。”
    女性声音冷冷的回应。
    “让安达米亚斯特过来, 他的存在非常重要。他可是第一个享受封神待遇的人类，也是第一个傀儡。要不是他，我可能还无法挖掘到主神的神格是可以分割出次神神格的……”
    “是。”
    戈尔德手中的神器法杖脱手而出，快速飞往神殿之外的高空处, 从这里能够轻易俯瞰人类之神的神域全局，这片神域是以延绵不断大大小小的岛屿结合而成的，人类之神的殿堂位于正中位置，被副岛众星捧月般环绕。
    金色的辉光从法杖上射出，如同划落的流星拖拽着长长的尾巴降临在其中一座被林荫覆盖的岛屿之上，一座高高的就像塔楼的建筑脱离隐形的状态，坐落岛屿中央。
    这就是人类之神的英灵殿。
    人类皆以自己的荣耀为荣。
    皆以自己的荣光被伟大的神明所认同，皆以被接入那神明所在的英雄岛为荣。但他们却永远都想不到，步入英雄岛之后等待他们的并不是成为人类之神的护卫或者剑刃，并不是永恒而长乐的生命，而是英灵殿的封存。
    就像被悬挂在墙壁上的刀剑一样，经年累月的时间会磨损他们的灵魂与意志，再经过戈尔德的调控，这些英雄最终会成为人类之神手中毫无自我的傀儡，也是最好用的兵器。
    尤其是，在他们同样拥有神格之后。
    英灵殿的大门轰然打开，数道身影从内里走出，领头的男人长相与人类之神很相似，金色的长发与湛蓝的眼眸，但他的面容比起人类之神要更加清秀柔和一些，他的身躯比起其他英灵透着股虚幻感，双眸空洞无神。
    他们就像被牵引一般随着法杖飞往人类之神的主岛，踏入那辉光的神殿，法杖重新飞回戈尔德的手中，他居高临下审视自己制造出的英灵们，尤其是安达米亚斯特。
    失去了身躯，也失去了灵魂，仅余那曾经差点成为人类之神的强大能量形成了现在这个毫无自我的英灵。也是他硬生生从人类之神的神格上撬下一块形成了战神的神格，这才让戈尔德意识到人类之神的神格包含了广阔的领域与规则，这些都是可以分封给其他人的——
    人类之神麾下的次神。
    但以戈尔德毫无人性可言的个性，他并不会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白白送给别人，虽然这并不会影响他人类之神本身的权能与力量。
    他的选择是，将这些次神神格变现，成为自己能够牢牢把握住的兵器，所以就有了英灵殿与英雄岛的诞生，也有了这些融合的次神的神格，却被变为手中傀儡的英灵。
    “现在我的实力受到限制，黑狱又无法困住万物女神，得想些其他办法……就算我胜不过万物女神，也有其他退路。”戈尔德从神座上起身，他握紧法杖的权柄，另一只握住剑柄的手却缓缓松开。
    他控制着法杖，也就控制着这些没有自我的英灵，安达米亚斯特一步一步走上神殿的台阶，来到他的面前，在他的控制之下坐到了神座之上，那柄圣剑自动飞入他的手中，在这时安达米亚斯特的空洞眼眸终于有了神色。
    “这里就交给我吧，主人。”
    他的声音冰冷却锐利，如同一柄利剑。
    “啊，交给你了……人类之神。”
    这是戈尔德准备好的退路之一。
    如果他的英灵能顺利制服万物女神是最好的，如果他们输了，那坐在神座之上面容与他相似的‘人类之神’会是他最好的替死鬼。
    而他本人嘛，现在的他能使用的力量最多只算是抵达半神的顶层，受到规则的限制他是绝对无法匹敌万物女神的，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现在暂且避让才是最好的选择。
    ……
    莫叶来到人类之神化身被泯灭的地方。
    人都是有本能的。
    在直面危及生命的危险之时，人总是会下意识的往自己所知晓的安全位置逃去，就是这里了。黑狱中能够通往安全领域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它的出口。
    黑狱的正上方就是人类之神的神殿，莫叶细细感受这片区域的空间，本就是空间偏向的她很轻易就在这里感受到一条被隐藏的空间通道，那两柄神器应该也是从这里被送走的。
    她裙摆上的丝絮一点一点渗入这条空间通道之中，在并未找到其中的危险之后，莫叶才踏进空间的通道，来到被隔离为上下两层的上一层，也就是人类之神的神殿内。